《今日黄泉打烊》惊支雀

4、应对

　　沈云苓靠在一处残壁旁，曲起一条腿看着乔故帮自己包扎手上的伤口。掌心的血渍已经干涸了，要用清水一点点擦干净，再敷上药包扎。

　　不过乔故心细，做起这种事情来倒也很让人放心，只是沈云苓的脸色不太好，单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故抬眼看了他好几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云苓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对方有话要说，伸手戳了下乔故的肩膀，“要问什么？”

　　乔故尽量放轻动作，“你在幻境里看见什么了？”
　　沈云苓的目光在乔故脸上扫过，语焉不详，“……没什么，反正不太好。”

　　乔故知道他不想说，轻轻叹气，“你这伤估计得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沈云苓动了动手指，不以为意，“影响不大。对了，我进幻境里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乔故：“你还记得裴公子在第一个幻境里曾经推了你一把吗？”
　　沈云苓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你问他叫什么了啊？他居然也肯说。”

　　乔故失笑，“其实当时裴公子是准备将我们送出幻境的，谁曾想邪祟钻了这个空子，将你拉进了新的幻境中。但不知道为什么，邪祟似乎对我们……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所以裴公子才发现了不对劲，重新进入幻境中寻你。”

　　沈云苓暗忖片刻，照这样说，他从原先的幻境中出来，被鬼尸包围时，身后的乔故与小傀是假的，而来提醒自己保持神智清醒的是裴舟。但邪祟很快又将幻觉补上，给他看乔故被鬼尸咬断喉咙的那一幕，不过这次沈云苓自己就发觉到了不对劲，再加上裴舟来得及时，成功将他从幻境中救出。

　　这样一层叠一层的幻境，邪祟究竟想做什么？
　　将他永远困在幻境中？还是说，想要利用这些幻觉摧毁他的神智，再操纵他？

　　乔故见他不说话，试探着问道，“沈渊，你看……现在这个样子，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先回去吧？我怕你再被……”
　　“唔。”沈云苓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捏了捏眉心，“再被拉进幻境里是吧？这的确是个问题。”

　　这位裴公子在听完沈云苓的话后，什么也没说，施施然离开了。沈云苓与乔故都没有见到他是怎么消失的，只觉得这人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一瞬，再定睛望去，所站之处空空荡荡，连头发丝都找不着了。

　　原先就知他不是寻常之辈，如今又在他们面前露了一手，沈云苓顶多说能从幻境中出来，但决计做不到像他这般，能自由来往幻境与现实之间。

　　沈云苓今日在这里栽了跟头，以他的性格，绝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更何况他在沧港呆了这么久，还未见过这样的邪祟，若是现在不弄个清楚，日后也不能安枕。

　　想到这里，沈云苓抬手按住了乔故的肩膀，用力捏了捏，“来，聿意你听好，等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跟紧小傀，听见没？让它保护你我才安心。”

　　乔故心中生出一丝不太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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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染着血渍的布条松松垂落下来，方才止住血的伤口被沈云苓用力挤压着，重新渗出血来，滴滴答答在地面溅开。他蹲下身来，不在意衣摆沾了血与灰，用手指蘸着血在地上写写画画，以自己为中心，画出一个整圆，再填充符文咒语。

　　地上的痕迹越多，他的脸色就越苍白，好像这些符文抽走了他的一部分灵力一般。乔故有好几回想要过来帮忙，都被沈云苓用眼神制止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将阵法补全。
　　沈云苓抿着嘴唇，强撑着用手指画下最后一笔，看着地上干涸的血迹顺着符文的痕迹重新流动起来，咒文亮起的诡异猩红光芒映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将一双眸都沾染了赤红光芒。
　　阴风骤起，黑发飞扬，撞得发带上的明珠叮铃作响，整个天地像是被墨泼洒过，更加难以用双目辨物。

　　甄宅内的游魂陡然暴增，魂体透明，密密麻麻地围在他们四周，其面容僵硬呆滞，像是被抽去了什么一般，而当沈云苓再次划破手掌，将血挥洒在它们身上时，这群游魂就像是那群被邪祟操纵的鬼尸一般，渐渐凝出实体。

　　只是这些鬼尸与先前的不同，并没有扑上来攻击沈云苓他们，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是等待着他的命令。

　　与此同时，阵法之中忽然有了些许波动，沈云苓非常贴心地往旁边挪了些位置等待里面的东西出来，捏着的骨鞭鞭尾一甩一甩，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只不过令沈云苓没想到的是，从阵法中出来的不止他等待的邪祟，还有他以为脸上不会再出现其他表情的裴舟，对方看着自己，神情略有震惊，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居然这样胡来？”
　　沈云苓却垂眸去看他手里擒着的东西，亦或是，一个人。

　　它朝着沈云苓抬起脸来，俨然是母亲的面容，极美的眉眼与唇，笑容慈蔼，轻轻唤他，“苓苓。”
　　沈云苓眉尖一跳，有些恶寒，“……我娘从不这么唤我。”
　　他抬起头，淡定直视裴舟，“没想到你更快一步，可惜了。”

　　这阵法原本就是为邪祟准备的，沈云苓抽取半数灵力倾注在阵法之中，又以自身血引控制这些鬼尸恭候，就是要来一个瓮中捉鳖。
　　只是不曾想，被裴舟捷足先登了。

　　对于这一行为，裴舟直白评价：“太疯了。”
　　沈云苓跟着挑起眉，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戏谑笑意，“管用就行，不是吗。”

　　他抬起脚，毫不犹豫地在邪祟身上踹了一脚，语气很差，“换张脸，快一点。”

　　邪祟是不吃硬来这一套的，面对沈云苓的烦躁，它将声音掐的格外软，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簌簌落下泪来，婉声问他，“云苓，你不想娘亲吗？”
　　沈云苓面无表情：“……她也不这么叫我。”

　　邪祟的神情凝滞了一瞬，随即再次改口，“小苓？”
　　“……”沈云苓：我知道了，这邪祟大概觉着我是这几人里最蠢的一个，不然怎么就盯住他不放呢。

　　他的耐心本就不多，这时候差不多也到了极限，不管捆着邪祟的锁链另一头还握在裴舟手里，掀开衣摆蹲下，右手手指微张，指根处的红色圈痕仿若忽然有了生命一般，延伸出细细的丝线，刷地扎进了邪祟脑袋里。

　　邪祟根本来不及反应反抗，丝线就在大脑里扎住了，蔓延出无限的须根，牢牢的将它的识念摄住。沈云苓动了动手指，还未来得及做什么，手腕就被裴舟斜伸过来的手给攥住了，“你在做什么？”

　　沈云苓抬眼看他，唇角浅浅弯了一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它既然用幻觉来整我，我也送它一份大礼。让它在幻境中一次次体验死亡怎么样？”

　　没等裴舟开口，沈云苓就自问自答了起来，“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裴舟立即阻止他，“不行。我们现在对它一无所知，而且……”

　　沈云苓打断他，扬眉问道，“你以什么身份来管这件事情？”
　　裴舟：“什么？”
　　沈云苓：“你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对吧，好，但我和我的同伴也被牵扯其中，故而恕我不能袖手旁观。我有我的理由，这是我接下的委托，那么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而你又是谁？”

　　面对沈云苓的一长串问题，裴舟怔愣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夹在俩人中间的邪祟不停转着脑袋，似乎想要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开口之人脸上的表情。沈云苓察觉到后，毫不留情地贴了张符在对方的脑门上，邪祟立马就动不了了。

　　沈云苓见裴舟不做声，逼问道，“怎么，回答不了吗？还是说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毫不避讳地打量裴舟。
　　其实光从面貌上来看，裴舟并无半分邪祟的妖异感。他的眉痕很长，眼眶深邃，重睑前窄后宽，眼尾上挑，倘若笑起来，艳丽冷冽，一定很好看。偏偏他板着一张脸，杀气重，皱眉的时候居多，平白的浪费了这样一张漂亮的脸。

　　他很清楚自己的脾气，虽说不到特别差的地步，但也绝对算不上好，能忍耐到现在，大部分功劳得益于裴舟这张脸，不然他早发作了。换了旁人，不说态度如何，光是看见裴舟脖颈上的痕迹，就会一棒子将他打成邪祟的。

　　裴舟身上的阴煞之气极重，却没有寻常邪祟那样令人感到不适，退一步说，若他只是脖颈受了伤，被哪个医术蹩脚的医修给坑了也不一定。

　　沈云苓暂时拿不定注意，且从未听过有裴舟这一号人，故而想要先探探对方的底。

　　裴舟抿了抿嘴唇，却没有躲开他的眼神，平静道，“我是谁无关紧要。”他看了眼被捆着逃脱不得，又被沈云苓贴了符不让说话不让动的邪祟，“还请分一分主次和轻重。”

　　乔故抱着小傀在旁听了半天，赶在这时候出来打圆场，“哎行了行了，沈渊，差不多可以了啊，我们原本是为什么来的，你别忘了。”他拽一拽沈云苓的袖子，“还有你的伤，也得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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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舟说，这只邪祟拘人的识念到它织就的幻境中去，催化人的妄念与阴暗念头，以此为食。而那些情绪作为养料供得他实力越来越强，制成的幻境就更加真实，一层叠一层，等闲逃脱不得。

　　乔故帮沈云苓缠着绑带，忍不住问，“但为什么它要对甄宅下手呢？还是这样的大火，是将甄宅内的所有人的识念都困在幻境里了吧？”

　　沈云苓朝裴舟扬了扬下巴，“能摄取它的记忆吗？”
　　裴舟摇了摇头。

　　沈云苓猜测，“私仇？”
　　乔故道，“我看像。不是说将人困在幻境中就能得到它想要的么，为何又放这场大火，搞得沸沸扬扬？”

　　沈云苓提出另一种可能性，“它只是困住了甄宅这些人的识念，而有人借此机会趁机放火，有没有可能？”

　　乔故有些不确定道，“那也得是串通好的吧？不然怎么就这么巧？”

　　沈云苓用手指敲敲额角，“亦或是，它背后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