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黄泉打烊》惊支雀

5、嘴硬

　　破败的甄宅内，鬼火一般亮起蓝色的幽幽光芒，被聚在玻璃罩的灯内，照亮约莫一箭之地，几个年轻人围着这点光亮低声说话，神情各异。

　　小傀被沈云苓搂在怀里，像模像样地盘起腿装作大人模样，谁开口说话便仰起脸看过去，脑袋来回转，有些呆，却格外可爱。

　　沈云苓和乔故在这边讨论得热火朝天，裴舟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盯着沈云苓拿出来的袖灯，眼珠凝在火光上了一般，动也不动。

　　原本小傀还在认真听他们说话，可沈云苓的思绪和说话速度都很快，它对这些事情也并不感兴趣，不一会儿就开始无聊起来，脑袋四下乱转，最后把目光投向同样不发一言的裴舟。

　　不知道为什么，它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令它很舒服的气息，就像是呆在沈云苓身边那样，总是想要去亲近一些。

　　尽管裴舟一直没有开过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小傀还是本能地觉得这个人脾气不会很差，便在沈云苓的眼皮子底下，悄咪咪地将体内的傀儡丝放出去，试探性地往裴舟的手腕上缠。

　　裴舟几乎是立即就发现了它，抬起眼看了过来。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拒绝。

　　小傀看着对方略显淡漠的面孔，见裴舟没有嫌恶或者害怕的情绪，胆子大了一些，更多的傀儡丝伸过去，系住裴舟另一只空着的手腕，搭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

　　裴舟垂下眼看那些傀儡丝，指尖搭在绕成一团的红色丝线上，很贴心的帮它理顺。

　　余光瞥见裴舟手上捆了一片红的沈云苓：……
　　他曲起手指，轻轻在小傀脑袋上敲了一下，“做什么呢？”

　　小傀仰起脸看他，很兴奋的样子，抬手指了指裴舟，再指指自己，捧着脸晃来晃去，像是把自己当做成一朵花，荡漾的不得了。

　　“……”沈云苓有点嫌弃，“干嘛呢？”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裴舟，原本还以为对方不会有什么情绪反应，却没想到裴舟的目光却停在小傀身上，甚至有几分探究之意。

　　沈云苓按住想要往裴舟那边扑的小傀，望向裴舟，“有什么不对吗？”
　　裴舟：“它叫什么名字？”
　　沈云苓：“没有名字，我们都叫它小傀。”

　　乔故怕裴舟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刺，帮忙补充上，“不是沈渊不愿意给它取名，而是要等小傀有了神智之后自己做决定，免得他随意取了名，小傀不喜欢。”
　　裴舟没说话。

　　沈云苓一边让小傀将那些傀儡丝收回来，一边继续刚才的猜测，“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他与甄家有仇……”

　　“说不通啊，”乔故打断他，“你可曾见过有人能够驱使像这样的邪祟？这可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裴舟再次开口，“不对。”他望过来，格外漆黑的眸在幽蓝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妖冶，“这只邪祟不是有怨念凝成的。”

　　沈云苓想起邪祟颇为针对的幻境，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这只邪祟，是有人炼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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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言论，还真是闻所未闻。

　　邪祟此物，一般是由极强的念滋生而成，譬如在某个惨遭灭门的修道门派府邸，凝聚的念就是怨恨，邪祟应念而生，吞噬这些怨念和恨，遇人便杀，以此产生更多的邪念，好来壮大自己。

　　当然，不一定只有灭门惨案会滋生这种念，有些识念特别强大的人，在某些欲望格外强烈的时候，也能滋养出这种念，只不过杀伤力就会弱一些，且易对付。

　　沈云苓斜睨一眼被裴舟用铁链锁住的邪祟，显然这东西还未死心，总是踩着他临生气的边缘来回将面孔变幻成他的母亲，甚至有一度，还尝试过用他父亲的脸来叫他。

　　“有谁会这么无聊炼这种东西？”蠢死了。
　　沈云苓刚将这话说出口就后悔了，谁会去炼指向性这么强的邪祟？那定然是要利用它做点什么的人。

　　他做过人的生意，也做过鬼的生意，这些人的委托都与自身的执念脱不了关系，而有的时候人执念过重并不是一件好事，沈云苓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因为明白，且约束自己，今日才不至于被邪祟戏耍，丢掉性命。

　　他胡乱抓了把头发，缠住伤口的布条垂落下一截，松松的贴在瘦削的腕骨边，“……谁也不知道像这样的东西有多少。”

　　乔故：“要不从源头试着查一查？如果这邪祟的出现真是人为，那我更倾向于它背后的人跟甄宅有些仇怨。”他说着，眉头拧起来，“随意挑选的可能性应该不会太大吧。”

　　“我该走了。”
　　冷不丁的，裴舟忽然冒出这句，沈云苓与乔故下意识望向他，邪祟是一码事，他的身份又是另外一码事，他今日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个谜，更何况他……

　　沈云苓倒是不太客气，“去哪儿？”
　　裴舟凝眸看他，“办事。”
　　沈云苓一挑眉，“去查甄宅的事情？”
　　裴舟：“与你无关。”

　　听见这话，在旁边参与谈话的乔故也被噎了一下。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这样短的照面里，但凡有谈话，裴舟都是直接的令人心梗，似乎对他而言，没有委婉这种东西。

　　沈云苓倒也不介意，大概是他偶尔也会有这样气人的时候，所以生出了些惺惺相惜吧。乔故想。

　　“可以，你走吧，但是这个东西得留下。”沈云苓抬起下巴指了指邪祟，“我要把他处理掉。”
　　裴舟：“处理掉？”

　　沈云苓耸了下肩膀，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它既在幻境中耍了我，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它。”

　　裴舟眉间皱起一点浅浅的痕迹，“抓到它的人是我。”
　　沈云苓道，“如果没有你，我照样能够将它擒获。”
　　裴舟：“你的方法太过冒险。”
　　沈云苓：“管用就行。”

　　“……”裴舟沉默了片刻，大概他从未见过沈云苓这样的人，普通的言语并不能让他退让，便强调道，“但还是我先抓到它的。”

　　“懂了。”沈云苓拍拍手，一脸毫不在乎，作势起身道，“意思我们现在打一架是吧？谁赢了归谁。”

　　乔故疯狂拽沈云苓的衣摆，压低了声音劝告，“沈渊！可以了，没必要……”

　　他话说到一半，心里则在无限叹气，沈云苓这个人吧，说他不记仇，却是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套，别人对他做什么，他便同样对待回去，若是说他记仇，事情了结之后，背后却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这回他在邪祟手里吃了这样的亏，又被对方顶着父亲母亲的脸故意戏耍，自然不能咽下这口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沈云苓大概要以同样的手段施加在邪祟身上，就是得花点功夫。

　　不过以目前这个情况，裴舟如果执意要将邪祟带走的话，沈云苓还不一定能强行将其留下。

　　沈云苓自然没将他的劝说放在心上，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裴舟，未受伤的那只手已经摸到了骨鞭上，一副随时要跟裴舟动手的样子。

　　面对沈云苓的‘威胁’，裴舟的反应则是异常的淡定，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可以把邪祟处理掉。”

　　沈云苓：“不过就是花点功夫的事情，我们就做不到了？”
　　裴舟反问，“那么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它的影响么。”

　　沈云苓气结，“怎么，难不成我对上它就只有束手无策的份了？”
　　裴舟又问，“它的幻境，你能解几回？”
　　“……”这货专门来噎他的是吧？

　　沈云苓拉着脸，“那么你就能确定自己不会被幻境迷惑了？”
　　裴舟：“能。”
　　沈云苓：“以什么为凭据？”
　　裴舟：“不需要凭据。”
　　他平和道，“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沈云苓的眉毛狠狠抽搐了下，这人的古板程度总让他想起某些不太妙的回忆，但凡性子跳脱些的人，都害怕与裴舟这种人打交道罢。

　　于是沈云苓开始耍无赖：“你说不会是吧，那我也说自己不会，反正你也无法证明自己。”

　　裴舟却一针见血：“你先前已经被骗过了。”他的目光落到沈云苓的手上，那是鬼尸留下的伤口，很难愈合。哪怕乔故已经帮忙处理过，鲜血还是在缓慢渗出，沾湿了裹着的布条。

　　裴舟又道，“你，太冲动，不适合。”

　　沈云苓隐约感觉到自己额角青筋疯狂抽跳起来，眼皮也跟着一起——迷信一点说，这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似的，裴舟非常‘好心’地为他解释，“哪怕是要抓邪祟，也不应该使用那样的阵法。”

　　以人之身命令恶鬼，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更何况施展阵法又抽去他半数灵力，需得耗费好几个时辰才可缓缓恢复，连这样的法子都使，可见沈云苓身上有太多不可控因素。

　　沈云苓来不及发作，裴舟又开口，一扫他方才的惜字如金，“就算你真的可以控制住自己，邪祟将目标转向其他人，你待如何？”

　　沈云苓一愣，下意识转脸看向乔故。
　　乔故回望过来，神情略有些茫然。

　　裴舟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目光淡然，“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