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黄泉打烊》惊支雀

29、报复

　　沈云苓眯了下眼睛，目光在段清衣脸上打了几个转，看对方黑着脸，挣扎了好半晌，才勉为其难地弯下腰来，朝他草草地作了个揖，不情不愿的，连嘴都没张。

　　哦，看来这少年不止地位要比段清衣高，修为也同样强，不然段清衣绝不是这个反应。
　　他对段清衣没什么好脸色，对别人却是比较宽容的，虚虚扶了一把后问道，“怎么称呼？”

　　少年温和答道，“在下许远知，是凌霄宗的弟子，今日前来打扰前辈，是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

　　沈云苓听完，略微诧异地挑了单边的眉毛，再次看了段清衣一眼。
　　这货跟在人家身边，一星半点都没有学到么？

　　段清衣目光不善地回望过来。
　　沈云苓懒得搭理他，朝许远知招了招手，“行，进来吧。”

　　正派人士跑到黄泉来，不算是头一回，但凌霄宗的人被沈云苓邀请进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往正厅的路上，段清衣一直在克制着自己不要东张西望，却还是忍不住，不断用余光扫着院子里的陈设与布局。

　　沈云苓的声音凉凉地从前面飘过来，“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就算你把我这烟海里摸透了也没用，外头有结界挡着，除非你们凌霄宗的人全来，不然没有我的允许，谁都别想进来。”

　　这结界可不是一般的结界，甚至可以说是跟他的性命关联在一起的，若结界破，他也就丢了半条命。
　　段清衣重重地哼了一声，“谁稀罕。”

　　沈云苓道，“你自然是不稀罕了，毕竟往后是要分出去单独立宗的，我这个小地方，入不了你的眼。”
　　段清衣眉心一跳，“你这个妖孽胡说什么！”

　　“清衣。”许知远低声喝止，朝他摇了摇头，“不得无礼。”
　　“！”段清衣狠狠咬了下嘴唇，满脸气鼓鼓，在背后使劲瞪着沈云苓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我们有什么好怕他的。”

　　许知远看过来，神情有些严肃，盯着段清衣摇了摇头。
　　段清衣的不爽更重。
　　上次他回宗之后，被师兄训了一顿，说他做事毛躁，不考虑前因后果，让人很是厌烦。

　　听见这话，许知远眉间的痕迹更深了，原本就是段清衣求着师兄才被允许跟自己出门的，怎么还这么不知道收敛。

　　就算他从前与沈云苓认识，那也是近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他就没给别人什么好脸色看，还时常欺凌，如今沈云苓起势，他居然还这样耀武扬威，迟早是要吃些苦头的。

　　进了正厅，乔故刚巧在，看见段清衣跟在沈云苓后头，略有些诧异，“沈渊？这，怎么……？”
　　沈云苓不以为意，“哦，说是来向我请教一些事情，我就让他们进来了。”

　　乔故的嘴角抽了抽，请教？这可不是段清衣能说出来的话。不过他旁边的少年却是很眼生，模样挺好，举止也规矩，想来是他让沈云苓改变了主意。

　　乔故问，“要不要来点茶水？”
　　沈云苓点点头，“给这位小友安排吧，段清衣就算了。”

　　段清衣刚坐下去，听见沈云苓这样说，立马又要站起来，“你！”
　　许知远及时以眼神制止，朝段清衣做了个让他坐下的手势。
　　段清衣愤愤，“我也不稀罕喝你家的茶。”

　　沈云苓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对许知远道，“知道你们是有事情来问，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晚点我还有事情要去办，时间有点紧。”

　　许知远朝来帮他沏茶的乔故道了声谢，侧过身与沈云苓道，“是这样的，我听说沈前辈最近在查一个印记，是么？”

　　沈云苓皱了下眉毛，“此话怎讲？”他还没着手查呢，只是托了温今去打听而已。
　　又是谁走漏了风声？

　　“沈前辈，您别担心，此时并没有泄露出去。”许知远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先开口解释了下，又道，“是这样的，我们凌霄有个线人，跟天茗茶馆的人接触过，对方在收集各大宗派往日所用的徽记和个人符号。”

　　“我们的线人觉得奇怪，便着意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天茗的主人在查某个印记，几经辗转，我们拿到了大概的图案。”

　　许知远朝沈云苓笑了一下，笑容没有什么恶意，“原本这件事情不算什么，您知道的，像是无关痛痒的消息或者情报，几家都是互通有无的。奇怪就奇怪在，我们在凌霄宗内，发现了这枚印记，所以想来找您问一问。”

　　沈云苓慢吞吞地拉长了声音，“既然是天茗茶馆在查，怎么来问我？”
　　许知远笑容不变，“最近去天茗茶馆拜访的人并不多，而您……是其中去得最勤的一位。”

　　沈云苓淡淡道，“去得勤并不能代表什么。”
　　许知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的。

　　沈云苓垂着眼，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然后呢？”
　　“然后……”许知远抱歉地笑了笑，“沈前辈是知道的，无论是宗派还是世家，都对您的行踪很感兴趣。”

　　沈云苓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像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许知远想了想，还是开口，“前两日，您在深夜与人夜访甄氏墓园，请了一些人去干活……”

　　话说到这里，双方应该心知肚明了。
　　沈云苓好气又好笑，果然只要有人在的地方，无论准备有多充分，都会出现失误。那夜已经再三跟那群人叮嘱过，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要多问，也不要多嘴，结果一转眼，消息还是泄露出去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沈云苓的松动，许知远便没有隐瞒，说得更加详细了一些，“只是其中有一人，在搬运尸体的时候，隐隐约约地看见了而已。”

　　沈云苓无奈地笑了笑，“行吧，你们宗内的那个印记，出现在哪里？”
　　许知远坐得更直，神情严肃起来，“在千鹤长老的房内。”

　　“千鹤长老？”沈云苓讶然，“他怎么了？”
　　他那日离开前曾经检查过，并没有留下任何傀儡丝在千鹤老头的体内，他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无碍了，怎么现在……？

　　沈云苓忽然滋生了一个不太美妙的猜想，不会在他与裴舟离开之后，有人去找了千鹤老头吧？这可不是被黄雀在后了。

　　许知远道，“千鹤长老在师兄的婚宴后忽然失了神智，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整日的说着胡话，宗内的医修来看过，说是千鹤长老被人夺了魂魄。”

　　沈云苓沉默了一瞬。
　　夺人魂魄这种事情，太敏.感了。

　　当日他在裴舟面前愤愤，事后又找温今算账，不想让他总是提及自己被外人赋予的称号，追根究底还是因为，那称号并不算什么美名，更可以说是一个诬陷。

　　几年之前，他曾接过一桩委托，有关于邪修害人，私自修习邪术侵害百姓，沈云苓收了少量的银钱，前去制止，可谁知那邪修走火入魔，硬生生被自己不知从哪儿习来的邪门术法摧毁了灵魂，从此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废人。

　　旁人不知，还以为是沈云苓所为，翻手之间能够取人魂魄，实在可怕。

　　从那之后，他‘枯魂手’的名号就在修道界渐渐传开，无论他怎么解释，旁人都认为他只是不想多生事端，或者说是不想引起各方注意，才找的托词来否认。

　　就这样，一顶帽子硬生生套在他头上，怎么都摘不下来，在某些邪修看来，这甚至可以算是一件好事，帮他们邪修扬眉吐气，在那些正派修士面前抬起头来了。

　　想到这里，沈云苓就控制不住的头疼。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许知远会找上门来了。

　　现如今千鹤长老出了这档子事，谁第一个想起的不是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美名的枯魂手沈云苓？更何况沈云苓还在凌霄住过一段时间，大部分人都知道，当时他是被赶出来的，可想而知当时相处并不算好，如今他风光了，要去报昔日之仇，看起来太过合情合理。

　　段清衣见他不说话，当即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道，“怎么，心虚了？”
　　“心虚倒没有。”沈云苓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调懒洋洋的，“先不说我跟千鹤老头之间没什么仇怨，就算有，我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来报复。”

　　段清衣差点一跃而起，“你还真想过要报复！”
　　“呵。”沈云苓嗤笑一声，“怎么，难道只许别人欺负我，不许我反抗？”
　　段清衣：“谁欺负你了？”

　　“……”沈云苓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忽然大笑了起来，“谁欺负我？哈哈哈哈……你说谁欺负我？我说你们凌霄宗的人是不是记性都很差啊？段清衣，就你这样还想取代你的师兄？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忘记了？”

　　今日若不是许远知，他多给了几分脸面，段清衣以为自己还能坐在这里跟自己好好说话？不喊人把他打个半死不活就已经很不错了！

　　沈云苓笑得难以抑制，指尖轻轻抹去眼角边溢出的泪水，肩膀不住的抽动着，“太好笑了，真的。”

　　从他第一天到凌霄宗起，寒冬腊月里往他被子上浇水，雪夜赶他出门，不让吃饭，往他头上泼米粥，跟其他人一起天天围堵他的人究竟是谁啊？不是你段清衣吗？

　　许知远看着沈云苓的反应，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意味不明地看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段清衣一眼。
　　他原以为段清衣只是骄纵了一些，性子有些傲，难居于人下，怎么现今听沈云苓的语气，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早知今日出门时，就不应该听兄长的话，将他带出来了。

　　“没事，没事，你既然忘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想起来，现在还不急。”沈云苓终于收了笑，神情有些纵情大笑后的疲惫，语气也变淡了，“我的规矩很简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