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黄泉打烊》惊支雀

30、请教

　　沈云苓这样说，第一个有意见的就是段清衣，他觉得自己被当面威胁，当即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对我动手？”

　　沈云苓懒懒地掀起眼皮，一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怎么？”
　　软绵绵的，像是挥出去的拳头捶了空，他若是像上一回时那样对自己横眉冷对，尖酸刻薄，段清衣倒能接受，毕竟沈云苓这个人，哪怕撞上南墙，都不会有任何要回头的想法。

　　可他现下却摆出这样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有了点本事就可以凌驾于众人之上一般，让他十分看不顺眼。

　　段清衣冷哼，讥嘲道，“有些时候，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沈云苓诧异地挑了眉，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没搞错吧？这话居然是对我说的？”

　　凌霄比他有能耐的人不少吧，不说他那个极得萧挽明器重的师兄，就是今日与他一同来的许远知，都比他要强上百倍。

　　沈云苓也很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是怎么做到半分长进都无，气性反而更大的。
　　许知远很是无奈，从他们到烟海开始，他明里暗里，制止过好几回，但段清衣却只有制止后的那小片刻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时间稍微长些，又要跟沈云苓吵起来。

　　既如此，为何又要跟自己出门？他们今日来烟海，又不是来找麻烦的。

　　段清衣知道沈云苓在暗讽自己什么，原本还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转念想到此次的目的，滑到嘴边的话便了调，阴阳怪气说起来，“是，有些方面，我的确不能跟你比。枯魂手沈渊啊，多气派，正道修士都要绕着你走，生怕哪一日你取了他们的魂去，邪修皆以你为荣，恨不得日日求在烟海前，等着你收他们为徒，养一窝的妖魔鬼怪呢！”

　　这话有些过分难听了，许知远愕然地望向做在自己身边，有些洋洋得意的段清衣，面上冷了一些，语气加重，“段师弟，慎言。”
　　他平日在凌霄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段清衣好似还未说尽兴，许知远阻拦也顾不得了，当着沈云苓的面，又道，“给他面子做什么，我又没说错，要说我们这趟就不应该过来，上次他偷着炼鬼尸的事情我们还没有找他算账呢，这回千鹤长老的事情肯定是他做的，不然谁还有这本事，能够悄无声息地混进婚宴里，将人的魂魄给取走啊。”

　　“段师弟！”
　　眼见着许知远动了怒，沈云苓却笑了起来，猩红衣袖拂过自己交叠的双腿，神情染上几分慵懒，好像是在看他们热闹一般，单手撑住了自己的脑袋，“原来今日两位来我们黄泉，是来骂人的，啧，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做，你们到烟海外面去，我让人给你们置两把椅子，再来壶好茶，你们骂个尽兴，如何？”

　　听到此话，许知远立即站起身来，朝沈云苓弯腰行了一礼，“抱歉，沈前辈，段师弟今日出言不逊，是我管束不严的过错，今日前来，确是为了请教印记一事，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要说他是装的吧，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但要说他是真心实意，沈云苓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几年里，他跟凌霄的人多多少少也打过一些交易，说句不好听的，大多数弟子都是这种烂德行，多一点接触他都不愿意。

　　这回倒是让他遇见一个例外，往后要是有什么外出的差事都派这小孩儿去做，凌霄的名声应当会更好听一些罢。

　　沈云苓沉默片刻，忽然朝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的许知远扬了扬下巴，“你在你们宗内，是个什么辈分？”

　　段清衣拽了许远知两下，没拽动，正生闷气呢，乍一听见沈云苓这么说，顿时更加火大，“你怎么说话呢？”

　　沈云苓好笑道，“我不能问？”
　　段清衣翻白眼，先一步替许远知答了，“他是大师兄的胞弟，辈分在我上面，是我师兄，行了吧。”

　　“哦……”沈云苓这下来了兴趣，“那身份挺贵重啊。”他斜了段清衣一眼，“我说了，要是换了旁人，这样管束你早被你给骂了。”

　　段清衣这么横，还不是仗着他有家世，萧挽明胞妹的儿子，幼时虽顽劣一些，天分却好，送到凌霄来给舅舅管教，结果碰上了沈云苓这个硬茬。

　　而许知远的哥哥那就不用说了，上回婚宴，与萧挽明爱女成婚的就是他，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的凌霄宗也会交到他的手上。

　　未来继承人的亲弟弟，修为又不差，就算段清衣想要耍威风，也得看看对象是谁，许远知他是肯定惹不起了。

　　不过在凌霄这种幻境里，能养出许远知这种性子的孩子，倒让沈云苓有点意外。
　　他伸出手，虚虚扶了对方一把，“行了，长话短说。”他望向段清衣，“你最好闭嘴，若中途插话，或是再惹我生气，我就让小傀把你的嘴给缝上。”沈云苓露出一个微笑来，“别怀疑，这种事情我是做得出来的。”

　　“你！”
　　许知远拦住他，往前一步挡在段清衣身前，“前辈请讲。”

　　“关于这个印记，我知道的并不多，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沈云苓端着茶杯，语气平淡，“我前段时间接到一桩委托，委托人惹上的仇家用的便是这枚印记，我怀疑它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便托天茗茶馆的人去查，至今还未得到回复。”

　　沈云苓道，“就是这么简单。”
　　段清衣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千鹤长老的事情你怎么说？”

　　沈云苓也不生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悠悠道，“别以为你的所见就是这天下的全部，邪术这一道，我只不过是个入门者罢了。”
　　人要是作恶起来，可有千万种方式折磨人。

　　段清衣轻轻哼了一声，显然是没信。
　　沈云苓当做没听见，转而问许知远，“还有问题么？我一并解答了。”

　　许知远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沈前辈，前几日……鬼尸之事，是否有人陷害？”
　　沈云苓顿了顿，反问道，“怎么这么说？”

　　许知远道，“据我所知，出了您身边那个傀儡之外，前辈似乎从不炼制这些东西，再者说，若真是要炼尸，又何必在烟海前？家中又不是没有地方，单独辟出来就是了。”

　　沈云苓脸上堆起了一些笑意，“是，你说的对。”
　　许远知似乎被他鼓励到，又道，“况且都那个时辰了，怎么刚好就有人经过烟海前，刚巧看见前辈炼尸呢？他就不害怕么？又怎么会没被前辈发现，让他这样离去？”

　　“……”沈云苓眼神古怪地在许远知身上打量了一番，“没想到。”他刻意瞥了眼段清衣，才道，“你很聪明，也很理智。”

　　段清衣从未听过这番推测，也晃了下神，只是还未来得及再细细思考，沈云苓就又嘲讽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我做什么！”

　　“你心里清楚。”那日得了消息就急冲冲跑到烟海来找打的可不是他么。
　　许远知按住段清衣，再次朝沈云苓行礼，“多谢前辈解惑，若有进展，自当派人来告知。”

　　“嗯，行。”沈云苓倒没有礼尚往来地补上一句我这里有新的消息也会与你共享之类，只静静地看着少年弯下腰去的脊背，只弯那么一瞬，重新起身的时候，脊背笔直。

　　“那么前辈，我们就告辞了。”他道。
　　沈云苓点了点头，神色很淡，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段清衣三步一回头的举动都没有让他脸上的怔忪减弱半分。

　　他没动，让小傀去送的人，见到它，许知远倒是很喜欢，像是想伸手去摸它的脑袋，犹豫好半天，还是忍住了，不像刚刚规规矩矩的样子，看着小傀的时候，眼睛燃起一点点光亮。
　　段清衣倒是怕它的很。

　　沈云苓目送他们远去，跑到隔壁不知道捣鼓什么的乔故折回来，见到空无一人的正厅，随口问道，“都走了？”

　　“嗯。”沈云苓双手抱胸，似在感慨，“这件事情，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乔故一时没听懂，“什么？”
　　沈云苓悠悠道，“不知道，我总感觉不太好。”

　　乔故问道，“是甄家的事情吗？不是有了新的进展么，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有进展不代表是什么好事。”沈云苓叹气，“先是积香寺，再是凌霄宗，下一个，会是谁呢？”

　　“烦了。”他喃喃。
　　乔故觉得好笑，过来勾他肩膀，“行了，你从前不是最爱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我们都在呢，你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怕，是烦。”沈云苓又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重心往乔故身上靠去，“从前接委托，也没这样。”
　　要单纯的只是事情棘手也就罢了，但现在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好像一环扣着一环似的，牵着他们往前走。

　　有人在算计他们。
　　虽然沈云苓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算计的对象究竟是他，还是其他那些宗派。
　　“……还没完。”沈云苓看着西沉的落日，淡淡道，“下一个，什么时候会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