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黄泉打烊》惊支雀

27、委托

　　沈云苓就像是看不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清定大师神情有多扭曲一样，微笑着将话题转移，“对了，怎么不见净梵大师？他没空吗？”
　　清定的脸色微微一变，含蓄答道，“……净梵他，出了点事情。”

　　沈云苓往前凑了些，一副关切神状，“出了什么事情？是生病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清定咬住牙，低声道，“净梵大师被奸人所害，已经，已经……”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但其他几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所谓演戏要演全套，沈云苓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副震惊的神情，“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情？”

　　清定的目光一下变得锐利了许多，紧紧盯着沈云苓的脸，“就在刚刚，我们寺中的一个小僧人，在去净梵所住的禅房请他时，发现他已气绝多时，且死状……”

　　这些秃驴说话很有技巧，都喜欢将话说一半，给对方留下无限遐想，若不是沈云苓方才亲眼见到净梵的尸体，指不定会怎么猜想呢。
　　沈云苓沉默半晌，面上染上些许悲痛神色，“抱歉。”

　　清定并未被他这幅模样打动，“沈施主，听你方才与寺中的小僧说，你家有一场法事要做，因好友引荐，便来积香寺中请净梵大师，是么？”
　　沈云苓点点头，“正是。”
　　清定道，“是什么法事？”

　　沈云苓朝他微微笑了一下，方才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气质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也坐直了，淡定与清定对视，“一场驱散亡灵的大法事。”

　　清定的目光落在沈云苓搁在桌上的手指上，眼瞳震了一下，旋即抬眼去看沈云苓，目光十分微妙。

　　良久，他才开口道，“在下竟不知，黄圈内唯一能够以往生经超度亡灵的沈施主，居然要来我们积香寺请人做法事。”他抬眼看向沈云苓，“太舍近求远了吧。”

　　洛清曜一听，就知道这人已经看破了沈云苓的身份，都怪这厮出门前不做一些伪装，这样大摇大摆的，就算名声没有广到世人皆知的地步，但怎么说还是有一些人是认识他的。

　　沈云苓却不这样想。他若是真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今日就不应该亲自前来了。
　　“既然大师已经认出了我，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沈云苓的面上一丝惊慌神色也无，面对清定的挖苦，反而笑起来，两颊边的单个酒窝若隐若现，“我今天来，是来接你们的委托的。”

　　清定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沈施主说什么？委托？我们找你吗？”
　　“正是。”沈云苓单手托着自己的脸，朝清定笑道，“你们的委托么……价钱要稍微高一些，毕竟不是小事情。当然，如果不选我，我也可以理解，但你们若是找别人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复杂。”

　　清定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大概是怕自己对沈云苓说出什么恶言来，“沈施主，在下没有心情与你玩闹，你既不否认自己的身份，还烦请说明，你今日来积香寺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净梵的死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来。”沈云苓朝他勾勾手指，“首先，你可以算算时间，从我们到积香寺开始，有多少时间可以去对你们的净梵大师下手？”
　　清定冷着脸，并不接话。

　　“敢问大师跟净梵关系如何？”沈云苓又问了一句。
　　清定狐疑地看着他，“沈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云苓淡淡道，“在解释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大师。”他垂下眼，漫不经心道，“清定大师在寺中地位如何？能做寺里的主吗？如果可以，那我全盘托出，若是不能，请换寺中能主事的人来。”

　　“……”清定用一副被冒犯了的神情看着沈云苓，“大师在闭关，恐不能来与你相见。”
　　沈云苓嗤笑一声，“我都亲自来了，他就不能提前出关？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够格？”
　　清定：……他倒是忘了这一点。

　　沈云苓敲敲桌子，“怎么说？要不要出去跟你那些师兄弟们商量一下？反正你们都堵在门口，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
　　清定犹豫了一下，“……那，请稍待片刻。”

　　沈云苓朝他扬了下眉毛，算是回答，没等清定离开屋子，就转过身跟一直未发一言的裴舟动手动脚起来，看得后者脸上一阵抽搐。

　　裴舟脸上能出现的表情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拧着眉毛，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他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的原因，而现在，洛清曜用余光扫到，裴舟的神情像是要把沈云苓给按在地上好一通打，只是尽力在忍耐，脸色黑如锅底一般。

　　沈云苓倒觉得没什么，他只是借着这些暧昧的动作去看裴舟的伤势罢了，有外衣挡着，底下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看起来更不堪入目了，清定只是瞥到了一眼，就一副造了孽的神情，甩着袖子，重重将门关上。

　　“住手。”裴舟终于出声，“不用再碰了，我的伤没事。”
　　沈云苓：“那你让我看看呗，我确定没事也就放心了。”
　　裴舟抗拒，“不用。”

　　沈云苓不解，“哎看看你又不会掉下一块肉，你不是男人吗？让我看看怎么了。”
　　洛清曜在旁听得青筋突突直跳，伸手拽了他一把，低声喝道，“沈渊！人家都说不要你看了，你非得扒着他衣服看什么？丢人死了！你没有吗？”

　　“？”沈云苓困惑，什么自己有不有的，他又不是馋裴舟的身子，只是要帮他看伤口啊好不好！再顺带看一看他身上哪里还有缝痕，确认一下材质而已，怎么到了洛清曜嘴里，味道就变了？

　　“……干嘛搞得好像我在非礼你一样？”沈云苓表示不屑，“不然我给你看回来摸回来，行吧。”
　　洛清曜痛苦地捂住脑袋。
　　裴舟：……
　　他深深地看了沈云苓一眼，将他的手臂推开，“不要闹。”

　　沈云苓只得作罢，等下次有机会再仔细观察下，也不知道这人身上像这种缝合痕迹究竟有多少，又是怎么留下的。

　　外面那群僧人似乎是讨论出了结果，清定又领了个人进来，或许是要在人数上增加一些优势，进屋后朝他们鞠躬，“沈施主。”
　　沈云苓朝他点点头，“商量好了？”

　　“是的。”清定重新坐下，“现在由我和旁边这位慧律师父一同负责这件事。”
　　“好。”沈云苓也不拐弯抹角，上来便道，“净梵的确不是我动得手，但我或许知道他因何遭难。”
　　清定正色道，“还请沈施主说得清楚一些。”

　　“首先，我之前说得一些话并不是信口胡诌。”沈云苓拎起茶壶帮他们沏茶，“我的确是从甄子平那里听说了净梵曾帮他们家做法事的事情，所以我今日来拜访，想要问一问情况。”

　　清定拧起眉头来，“法事是有什么问题吗？”
　　“是。”沈云苓毫不留情，“他根本没有帮甄家做法事，没有替那些亡魂超度。”

　　“不可能！”清定愣了一下，几欲站起身来，还好被旁边的慧律给按住，饶是如此，他的情绪仍然有些激动，“净梵修为深厚，慈悲为怀，寺中大半的法事，都是他来主持施法的，不可能会有问题！”

　　沈云苓朝他微微笑了一下，“清定师父觉得我在说谎？很简单，甄家的墓园就在那里，你们一去便可知晓，这次大火丧生人数众多，法事做了几天几夜，你们不可能不知道，而我前几日去墓园祭拜，却发现园中怨气冲天！”

　　清定瞳孔骤缩，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怎，怎么可能？！”
　　“我说了，倘若你不信，可以随我去一看究竟。”沈云苓弯起唇，笑容很淡，“这怨气可不是一昔聚成的，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净梵大师泼脏水。”

　　“你们倒是说说看，前几日那场大法事，净梵师父究竟帮甄家超度了一些什么呢？”

　　清定从未想过沈云苓要跟他们说的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内容，要是旁人也就算了，净梵在这里呆了数年，彼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怎么都不能相信，净梵外出那么多次，每一次的法事，都是在虚做。

　　沈云苓见他不住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又道，“原先我心中抱有一丝侥幸，以为是净梵本人的问题，但现在看来……”
　　“？”清定有些着急，“看来什么？”

　　沈云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或许是有人授意。”
　　“若是他自己骗吃骗喝，今日我找上门来，他顶多被我拆穿，挨些罚而已，但现在他被人灭口了，你猜猜，对他动手的人会是谁？”

　　清定听完沈云苓这番话，浑身冰凉，犹如一盆冰水兜头而下，嘴唇颤抖着，好半天都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与身边的慧律对视一眼，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反应。
　　这可不是小事情，万一传出去，积香寺往后的名声……

　　沈云苓看着他，歪了歪头，“现在大师能明白我刚刚那些话的含义了吗？”
　　他说着，换上一副面孔，正经了许多，“我知道积香寺认识的名门修士不少，但……不是我背地说他们坏话，我只问你们一句，若你托他们查明这件事情的真相，你能保证这件事情不会传出去吗？”

　　他挑了下眉，“至少我们不会，从前与黄泉做过交易的有多少人，你随便找一些来问一问，就知道我们的口风有多紧。”

　　“所以说。”沈云苓的手臂撑上桌面，将两杯茶水推到他们面前，“两件委托。第一件，查明杀死净梵的究竟是谁。第二件，查他为何法事作假，且这么多年来，帮其他人做的法事有无问题。”
　　沈云苓微微笑道，“这可是件大工程，我知道你们人手也不少，但毕竟是查事情，不一定有我们来得熟练。”

　　“找我们，还是找别人，自己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