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唐家二小姐》琰亦晴

6、第五章

　　唐右珈沿着来路，回到账房，拿出账本继续核对这个月的账目。翻了一阵，与上月的结算作了对比，发现这个月的支出明显增长了许多，还收了一堆赊账，心觉不对，便叫人去请季总管过来。

　　“二小姐。”

　　唐右珈见季总管来了，放下手上的账簿，站起身绕过书桌，“季叔，布庄可是订购了一批新的染布机？”

　　“之前二小姐也提过要换掉那批旧的染布机，方七说他有一批的染布机，我检查过质量也是上等，所出价钱还算公道。本想和二小姐报告，但前阵子二小姐忙于老爷的寿宴，我便自作主张的买下了那批染布机，事后一忙，忘了向二小姐禀告，可是那染布机有什么问题？”被唐右珈一问，他手心微汗，想他在锦绣布庄做了近二十年，可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今年可是流年不利？

　　“那倒没有，最近的布匹是否都是用新的染布机染制的？”唐右珈淡淡一笑，无声安抚着季总管的情绪。

　　“是啊。”见二小姐的眼神无疑，季总管心底轻轻的松了口气。

　　唐右珈抬了抬手，请季总管坐下，听似随意的说：“那染布机就继续用吧，也没出什么岔子。对了，负责外帐收取的是谁？”

　　“是秦副总管，他最近告病在家休息。”季总管一一回答，他有些想不明白唐右珈的意图。

　　“那这些赊账单子是谁签的？”唐右珈整了整衣袖道。

　　“是秦副总管的女儿秦语寻，女儿家做事总有些心软。”季总管突然住口，似乎想到什么，却又犹豫着不开口。

　　这秦语寻她知道，她的能力也是右珈认可的，平时也帮了秦副总管不少忙，所以她才默许秦语寻对布庄部分事务的处理。

　　唐右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季总管有什么尽管直说。”

　　“是这样的，二小姐，这秦语寻与方七走得挺近，季某本以为就是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也没多留意，方才想起二小姐觉得方七可疑，便不知此事是否也与那方七有关。”

　　唐右珈抿了抿唇，思索了会，开口道：“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季叔，派人监视着方七，他有什么举动都直接汇报给我。”

　　“是，二小姐。”

　　“恩，你先下去忙吧。”唐右珈挥了挥手，径直走向书桌。

　　看来那个方七的确有问题，他的目的应该就是钱，可是他为何要做如此容易让人注意到他的事，还有他和秦语寻，若说秦语寻为了私情，右珈是绝对不信的。或者整件事根本与秦语寻无关，难道只是凑巧罢了。在座椅上安坐下，看着季总管退下，唐右珈抬手揉了揉额头，看来这件事并不好解决。

　　～＊～＊～＊～＊～＊～＊～《左即思，右莫想》～＊～＊～＊～＊～＊～＊～

　　唐右珈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想着这件事入睡的，究竟还是没有任何结果，等她醒来之时，发现已经日上三竿，她起身草草的梳洗了下，忽而听见琴声悠扬，她轻勾嘴角，想必是唐思雅在抚琴弄曲了。

　　小的时候唐右珈也曾和唐思雅一起学习琴艺，只是唐思雅天赋高，学得快，又不似自己那般冷冰冰，因此甚讨先生喜爱。久了，两人的琴艺的差距便慢慢拉开。

　　唐思雅想到从前淡然一笑，提笔写起书信。

　　等纸上的墨迹干透，唐右珈将信叠好放入信封，叫来秋菊，“秋菊，先去托人将这封信送去给徐员外，回来再收拾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启程。”

　　秋菊接过信退下，窗外的琴声忽而多了箫声合奏，唐右珈顿时心头一紧，下意识的站起身顺着声源走去。

　　来到琤崆阁，远远看见两个人影，一站一坐，那男子着碧蓝色的长衫，乌发随风飘扬，不羁随性，女子端坐抚琴，一曲停罢。男子不知说了什么，女子面有潮红，撇过脸不看他，男子在阁内的扶椅坐下，再次落于女子视线，久久凝望。

　　皇甫莫自始至终背对着唐右珈的方向，她看不见那人脸上的表情，却把唐思雅愉悦又带害羞的娇态，收入眼底。亭台楼阁，真石假山，绿茵点缀，男俊女美，好一幅画面，美好的刺眼。

　　唐右珈匆匆离去，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不得舒坦。她在唐思雅房里等了许久，这才见唐思雅一脸春光的回来。

　　唐思雅见着唐右珈，欣喜的迎上来，心中的欢喜正不知道给谁听，便看到她了。“右珈，你找我么？”

　　“嗯。”唐右珈轻应了声，浅笑着，努力不让自己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等很久了么？你该叫香菱来唤我的。”唐思雅脸上笑容不减，拉着她在一旁的榻上坐下。

　　“不碍事的。”唐右珈摇了摇头，看着她，却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右珈？你可是有话对我说？”唐思雅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唐右珈站起身，走到窗边，踌躇了会，回头道：“思雅，你最近似乎和小王爷走得太近了些。唔……你可曾记得严家？”

　　“你可是要提醒思雅和严家公子严瑄的婚约？”唐思雅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脸上的表情已被不悦所取代，“唐右珈，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直讲，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唐右珈看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自己终究还是用错了语气么？她有些无力。

　　每次说道这件事，唐思雅就有火，上次他人来提亲，唐右珈就对她满口仁义道德，拿婚约出来限制她。那时她也看不上那位公子，就随她去了，怎料她又拿这件事来说事。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她要为了一个就儿时见过一面的人，放弃一辈子的幸福么？这对她公平么？

　　唐思雅见她许久不开口，便接着说道，“当年严家遭仇人所害，一把火烧光了整个严府，只有回娘家的赵氏和儿子严瑄逃生。爹爹和我也不是没有等，只是十多年过去了，他们音讯全无，是生是死也无人得知，你莫不是要我就这样等下去，等到人老珠黄，只能孤独终老，老死家中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王爷身份不一般，你若要和他在一起，将来这事总要落人话柄……”唐右珈轻叹一口，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竟来趟这趟浑水。

　　“思雅的确对小王爷颇有好感，但还未论及婚嫁，说不定思雅将来所嫁的是他人，二姐关心自己的终生大事就好，小妹不劳二姐费心了。”唐思雅一口一句“二姐”，语气不佳的打开房门，大有送客的意思。

　　“思雅，你不爱听，便当我没说罢。”唐右珈知道唐右珈生气的时候才会唤自己“二姐”，现下说什么她也听不进了，便看了唐思雅一眼，径直的走过去。

　　当唐右珈走过自己面前之时，唐思雅脱口道，“其实你就是想让我放弃，便没人和你抢皇甫莫了不是？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刚踏出房门，唐思雅已经关了房门，唐右珈微楞的转身，被她的话震得不知所措。她可是在嫉妒？轻抚额头。唐思雅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屋前的小亭，依靠围栏而坐，看着天色渐变，从无云蔚蓝到朗月繁星，她想起很多，或悲或喜，都堵在胸口，不得喘息。

　　直到夜深，秋菊来唤她，她才知已是丑时，便退了秋菊，自己也回房休息，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总如此任性妄为，她收拾起心情，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早晨，秋菊来唤她起床，迟迟不见唐右珈有反应，便走到床前，见她脸色苍白，伸手一摸，竟烫得烧人，忙去禀告老爷，又叫人去请左大夫。

　　“秋菊，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右珈怎么会染上风寒？”唐老爷踏进右珈的闺房，到床边看了看昏昏沉沉的唐右珈，生气的对一旁的秋菊吼道。

　　秋菊一听，忙跪下道：“老爷恕罪，是秋菊照顾不周。”

　　“爹，不关秋菊的事，”唐右珈强撑起上身，探出床沿，对唐老爷道：“是我自己没留心，您就别责骂秋菊了。”

　　“你别起来，先躺下好好休息。”唐潜修扶她躺下，坐在床沿，帮右珈拉高了绒被，“你和思雅一个两个都惯着她。”

　　唐右珈默默不语，这也是昨日自找罪受，吹了一夜的冷风，竟弄得自己卧床不起，也怪不得他人，何必拖个人来陪自己受罪呢？

　　唐潜修回头看到跪在地上，却一点悔改之心也没有的秋菊，这丫鬟就是被思雅惯坏了！怒道：“秋菊，还不去看看左大夫来了没有！”

　　“是，老爷。”秋菊闻声一抖，马上应声跑出门外。

　　过不多久，来人推门而入，左大夫背着药箱，跟在秋菊身后。唐潜修一见，忙站起身，让到一旁，方便左云言为右珈就诊。

　　左云言伸出手搭在唐右珈右手的手腕上，片刻，又望了望她的脸色，起身，到桌边提笔写下几味药，交给秋菊让她照着处方去开药，又吩咐她先煎一碗药来，让小姐服下。

　　“左大夫，小女身体可有大碍？”唐老爷面色紧张，上前问道。

　　“唐小姐只是微染风寒，按时服药，休息两日，便可痊愈。”左云言声音清冷，不知为何，他的话语，昏昏沉沉的右珈听得格外清晰。

　　“两日？左大夫可有药能让这风寒好的快些？”唐潜修面露难色，想起今日右珈还要去向徐员外赔罪，再拖两日这可如何是好。

　　左云言看了唐老爷一眼，整理起自己的药箱，听不出语气的解释道：“这风寒虽不严重，可至今没有药可医治，都要靠人自身慢慢痊愈，在下开的处方也只能缓解风寒给小姐带来的不适而已。”

　　“这……”唐老爷踌躇了会，走到床边，对右珈说道，“这样吧，布庄的事就交给季总管，我去徐员外那跑一趟，右珈，你就安心留着养病。”

　　“爹，徐员外的订单当初是我接下的，这次出了事，自当由我来承担，而且昨日我已经派人送信过去，说我会亲自过去，若这般岂不是不守信用？”唐右珈撑起身，又觉头晕，便靠在床缘。

　　唐老爷扶她靠好，“万事总有个例外，像你身体这般，我想徐员外也不会责怪的。”

　　唐右珈摇了摇头，又不住的咳了两声，“爹知道右珈生病不假，可是徐员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或许他相信，但也有可能不信，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损失了一个常客不打紧，坏了我们布庄的声誉，将来有该怎么补？”

　　唐老爷皱眉看着右珈，思索片刻，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你这身体怎么撑得了？”

　　“不过是有些头晕罢了，没有大碍的，左大夫不也这么说了么？”说着，唐右珈向一旁不作声的左云言看去。

　　左云言抬眼对上她的目光，不带感情的说道：“唐小姐的身体还是休息几日比较妥当。”

　　“左大夫方才可是说，这病不能医？得靠自己痊愈？”唐右珈掩口又咳了两声。

　　“确是。”左云言望着她的眼，略带不解。

　　“这般，我若在此病也不会马上痊愈，若出门也会慢慢痊愈，可是？”

　　左云言略带清冷的目光在她脸上停滞了一会，道：“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还没待左云言说完，唐右珈便打断道：“爹，你可听到了？右珈的身体自己明白，您不用担心了。”

　　唐潜修叹了口气，右珈自从离家出走回来后，就万事不喜别人帮忙，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在这方面倔强的很，无奈的开口道：“随你去吧，那你准备何时启程？”

　　“过了晌午吧。”唐右珈按着额头答道。

　　“那你先休息片刻。左大夫，辛苦了，请。”唐潜修手一伸，请左云言一同离去，不再打扰右珈休息。

　　左云言略皱眉，颇有深意的看了眼，已躺下的唐右珈，欲言又止，背起药箱，随唐老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