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63、Chapter 63

　　下一秒，师颐将他拖到飘窗边，指着窝在窗帘后的那个凸起的盒子。还没说话，白澈已经跳起来，全然破功：“卧槽！果然漏了一只！怎么办？”
　　师颐变脸，故意以哀怨的口吻反问：“怎么办呢？”

　　白澈顿时起了两膀子鸡皮疙瘩，摸着下巴端详起他脸上的神情，以此推测他是不是在逗弄自己。师颐把他凑近的脸推开，明眸一转，抬起下巴示意他把盒子拿过来看看：“妙妙姐说，留给我们的礼物。”

　　“礼物！”
　　白澈两眼放光，心想这大姐真够义气，立刻双手奉来，端正地摆在茶几正中，那轻拿轻放的架势，仿佛捧得是价值连城的和氏璧，抑或是传国玉玺，更甚之，他竟往厨房仔仔细细洗了个手，闻到奶香，一时饥肠辘辘，顺便又拿了个屉上的馒头，叼在嘴里。

　　师颐已经架好了手机，单手支颐，侧靠在沙发上，眼神慵懒。
　　“你怎么这么懂我！”白澈朝着他肩上猛拍了一巴掌，把茶几往前一送，腾挪出空间，直接往地板上坐，不停搓手。师颐却嫌弃地捏了捏肩，并没有半分激情，白澈狐疑，咬着馒头问：“哦……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什么？”

　　师颐说：“小衣服。”
　　白澈粗暴地把盒盖打飞，扫了一眼，里头果然摆着些花花绿绿像是给洋娃娃换装用的小衣服，没懂：“她祝你早生贵子？”

　　师颐：“……”
　　白澈取出一件卫衣，捏着袖子两端，扯了扯，像拉扯皮筋一样，爱不释手：“这也太小了点，刚出生的孩子应该也有这么大，这么……”他越说越起劲，单手将衣服捏成球，就着茶几的宽边比划了一下。

　　师颐适时止住了他的废话：“给你的。”
　　白澈的表情堪比小时候跟父母刚到成都，第一次看假老练和风车车版的《猫和老鼠》还要精彩：“她怕是对我的肌肉有什么误解。”他实力挽尊，扒开袖子，秀了一下肌肉，怕不认可，还把光膀子往师颐眼前送。

　　师颐把脸别开，解释说：“妙妙姐的表妹因为追星开始养娃，唔，可能是什么新一轮洋娃娃风潮了吧，大概跟手办差不多？”他不是很确定，毕竟并不感兴趣，“总之花了不少钱买衣服，有时还自己鼓捣，她姨妈就劝她别浪费钱，好好学习，那小丫头反手就把她表姐搬出来挡枪，说她表姐还养猫，猫不仅吃好住好，还有好看的衣服穿……”

　　白澈的重点从来没抓准过：“你叫人小丫头，你多大？”
　　“反正比你大点，不如来打个赌？”师颐接上话，似笑非笑打量他，像狡猾的狐狸正打量猎物，“如果开学考没考过我，以后就喊我哥哥。”

　　虽然他并不想打这个必输的赌，但白澈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那考过了呢？”
　　师颐说：“那就按年龄来。”

　　白澈反应了两秒钟，朝他竖起中指，师颐却露出轻松的笑容，言归正传：“她们俩姐妹关系好，妙妙姐就帮她顶了家里的压力，后来小丫头就送了她一盒子自己设计的衣服，就是送来得有点晚。”
　　那个时候，橘子都已经不在她身边，后来从晁有才嘴里听到寻猫启示，知道师颐也养猫，所以转手便留了下来。

　　“妙妙姐，妙妙姐……”白澈语气突然酸起来，学那口吻，却又故意甜腻上许多，只为了揶揄。他可没有师颐嘴甜机灵，从来都是潇潇洒洒，大门一拍，张口一句“大姐，干饭了”，然后被桑妙妙赏了个暴炒栗子。
　　师颐失笑，并没有意想中的窘然。

　　白澈便抱起箱子，故意朝门口走，叫嚣着：“不用了，扔掉！赶紧扔掉！我又不能传穿，小爷我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人。”何况这么花里胡哨，就算他是猫，也很嫌弃好吗！只不过心意一片，扔掉还是有少许舍不得的。
　　师颐沉默着起身，像是要来抢。

　　白澈继续朝门口退，心里都计划好了，待会开门，假装往外抛，然后一个转手，再接回来，等人愣住，就来上一句“逗你玩”。
　　但他还没拉上门把手，晁有才突然回来，“哐当”一声猛推门，人未露面语先至——

　　“小崽子们，有没有想你晁哥……”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晁有才被黑影一晃，扒开师颐，将防盗门慢慢关上的同时，飞快扫向地面，被砸晕的白澈躺在地上，“表弟，你的猫找到了？”
　　师颐赶紧把翻白眼的猫抱回沙发。
　　晁有才松开领带，去餐桌上翻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回头便眼尖地瞅见一纸箱的衣服。五彩斑斓，视觉冲击过于震撼，以至于他一时半会没将东西跟师颐搭上：“这衣服怎么回事？你做的？”

　　师颐默不作声去捡地上的箱子，不打算解释，但晁有才显然也不打算放过他，用手背强行靠了靠他的脑门，说：“你没发烧啊，怎么突然这么有情趣，是什么激发了你的奶爸潜力？”
　　“别胡说！”
　　师颐把衣箱子抢过来。
　　晁有才又抢回去，目光灼灼看着沙发上的白澈。

　　白澈悠悠醒转，脑子处于重启阶段，睁眼就瞧着俩男人面露“凶”光盯着自己，登时魂都吓没了，警惕道：“喵？你们……”
　　“表弟！”
　　晁有才被萌化，大掌一拍，发号施令，刚好将他的质问掩盖。

　　师颐带箱过人，冷冷地说：“我的。”
　　晁有才却被激起玩心：“谁抢到就是谁的。”说着，一记膝顶，将箱子往空中顶出，师颐去接，慢了一步，白澈已被他正面堵住：“穿什么好呢？穿这个西裤吧？不好看！这个背带裤呢？这个乖！再来个小鞋子，小鞋子，鞋子……诶，先把这个帽子戴上……”

　　趁他伸手挑选，师颐一个侧身抬肘，将对方的手臂绞住，两相僵持，竟有大打出手的势头。
　　“你这什么中老年广场舞品味！”
　　“我这叫雅俗共赏！”

　　“这个。”
　　“这个绝对不行！”

　　白澈从混战中爬出来，弱弱地问：“能不能让我光着？”
　　这下，两人都不干了，异口同声：“不能！”时间暂止一秒，晁有才终于后知后觉，“刚才，那……”

　　“砰——”
　　师颐已经一拳将他送入梦乡。

　　白澈松了口气，但抬头却发现影子越来越重，越来越深。师颐不仅没走，反而在他跟前蹲下，拨了拨散落的那堆布料，从里头拨出一条火红的小裙子，两指勾着肩带，送到了猫咪的跟前。

　　“哇，你是魔鬼吗！变态！”
　　在白澈“变态”的尾音下，师颐把他摁在沙发上，三下五除二火速换装，最后无视那双大白眼，捏着爪子将猫猫抱起来，还用脸蹭了蹭猫脑袋，笑眯了眼：“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再戴个蝴蝶结就更可爱了。”

　　白澈气得哆嗦：“师颐，你他妈被魂穿了吧？”
　　师颐笑脸一收，淡淡道：“我有一个想法。”

　　“我不想听。”
　　“是从西门吹猫那里得来的。”
　　“我不想听。”
　　“……不如送你去当网红？”

　　——

　　网红是没当成，但是从那之后，白澈多了个专属搭配师，师颐每天都在思考，白澈今天出门应该穿什么，比对自己还认真，比老妈子还操碎了心。至于白澈本人，已然麻木，可算是明白自家老爸为什么多年来一直叨叨说想生个女儿——

　　不是只有女生才爱玩暖暖环游世界啊喂！

　　而被当靶子的晁有才从地上爬起来时，已经自觉把昏倒前的说话声当幻听，并在极度昏沉中，把散落满地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压瘪纸箱，预备扔储藏间时，箱子底部却滑出一张发黄纸片，他对着阳光，翻来覆去观摩。

　　“师颐！”
　　白澈憋足劲，把猫脑袋从衣领口拔出来，朝师颐心口使劲捶了两拳头。少年转过身，只见那张仿佛从某张古画上撕下的纸页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随后化作一抹流光，飞进房间。

　　师颐松手，白澈落地，往屋子里赶，《侠字谱》就静静摊开在床上，窗帘翻飞，窗外白得那般不真实。
　　晁有才似乎也因为褪色惊诧，本能认定是高中生爱鼓捣的隐形笔之类的玩具，随意地扔开。师颐却伸手接住，白纸的背面，还留着桑妙妙的钢笔字印，书写的是罗曼罗兰在《米开朗基罗传》的序言中书写的那句，被奉为神句的名言——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便是注视世界底真面目——并热爱世界。（注①）”

　　也许只有自己，才能做自己的英雄，才能成为自己直面糟糕生活的侠客。

　　“咔擦，咔擦——”
　　“目标锁定。”
　　小区侧后方的一栋居民楼天台，有个小屁孩正拿着望远镜，对准那只穿红裙的猫所在的屋子，随后换上照相机，拉动远镜头，不停拍照。而他的一边，翘腿坐在护栏的阴影下的酷小子摘下墨镜，向后一甩，问：“是他吗？”

　　拍照的人答：“对，就是这只猫。”
　　黑暗里的小子沉默一瞬，蓦然开口：“我们要想法子把他抢过来。”

　　注①：引用自罗曼罗兰《米开朗基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