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31、Chapter 31

　　出了小区，一摸荷包，白澈才发现自己眼下身无分文，他不由懊丧，早知道该跟师颐借点路费，或者赖上他们，坐警车去趟所里，看看除了师颐的行李外，有没有自己丢失的公交卡。

　　不过，鉴于他爸的店与师颐家距离尚在步行可控的范围内，于是懒得回头，先去看看，这个时间点，两口子多半都在看店。
　　人近商场，反倒有股子“情怯”，白澈怕被打，怕被骂，又怕自己惹他们担心，心里堵闷，没敢直接冲上去，而是躲在拐角的阴影下观望。白爸坐在柜台，手里捧着一张照片沉思，白妈妈则拿着鸡毛掸子，把玻璃橱窗中的灰尘掸去，偶尔停下来，对着镜面的影子，黯然神伤，整个人很是憔悴。

　　白澈神经粗大，不觉得有异常，但也晓得多半是因为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于是，他咬咬牙，准备老实上前忏悔，只是真正的原因可讲不出口，只能捏个借口，就说这几天跑去同学家，胡吃海喝，反正家里做生意，对孩子都放养。

　　正当他要冲上前去打招呼，低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闪现猫爪。白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他顿时心慌，担心自己会随时变身，被当成妖怪，吓坏父母也吓坏周围的路人，于是赶紧钻进巷子，飞快地往家跑。

　　幸好家门前楼道的花坛下藏了一把备用钥匙，白澈开门进屋，先给师颐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张口就是连声怪叫：“完了完了，我又要变回去了！”
　　师颐表示：“不如先搬到我家？”

　　他本是随口一说，对面却忽然沉默下来，仿佛因为他的话而陷入沉思。师颐抿唇，不由话锋一转，安慰道：“这个暑假家里都不会有人，先观察观察变身的规律，再做应对。”但又不知触动了心里哪根别扭神经，突兀的关心叫他格外不适，临到头又画蛇添足了一句嫌弃：“反正你在我家踩点都快把地皮踩烂了。”

　　白澈哑口无言：“我……”
　　师颐哼了一声，想起先前楼下喊话的乌龙，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难道不是？”

　　一时间，听筒两端只余下粗重的呼吸。
　　师颐正准备挂电话，白澈忙阻拦：“诶，别挂，别挂别挂！”

　　师颐果然手一顿：“怎么？”
　　白澈不好意思：“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你不会还要我八抬大轿请你吧？”师颐说完，“啪”的一声挂掉座机电话，顺势坐在沙发上，想了想，回房间换了件衣服，拿上钥匙出门。
　　白澈听着忙音，念叨了一句“这么凶”，转头去收拾行李。

　　过了一会，有人按门铃，白澈吓得抻手把房门一关，到处找地方躲。按铃的人约莫有些不耐烦，转而拿手拍门，白澈冷静下来，心想自己用完备用钥匙就放回了原处，知道钥匙的人不可能拍门，也不该是爸妈提前回来。
　　那会是谁？
　　他像做贼一样，缓缓挪到门口，贴上猫眼一看，当即把门拉开。

　　“师颐，你不是不过来吗？”

　　师颐一边换鞋一边说：“我想了想，万一你突然变成猫，可能连门都打不开。”说着，他还贴心地比划高度，那样子就像上公交车和司机理论孩子是否需要买票时，不断演示不足一米二的样子。

　　白澈嘟囔：“你看不起谁呢？”看他脸色，又立刻改口，厚着脸皮说：“既然来了，要不再帮个忙收拾？”
　　两个人进了屋，卧室不大，行李箱横放在中间，稍稍往中间一站，屋子瞬间显得逼仄狭小。师颐环顾四周，发现柜子被翻得乱糟糟，夏天的衣服在床上摊开一片，白澈跟有选择困难症一样拿不定主意，可全塞又塞不下。

　　师颐瞥了一眼，替他拿主意：“有什么好挑的，全选白的。”
　　白澈顺口接了一句：“白的好看？”

　　“你姓白。”
　　“呵，那我选全黑的。”于是，他果真把黑T恤和黑色短裤全折了起来塞进箱子里，至于剩下的衣服，也懒得收整，一股脑揉进衣柜，把门一关，干净整洁。

　　师颐和他换了个位置，顺手把桌上的暑假作业给他放进书包里，也是这时，他注意到窗台上放着一只透明花瓶，瓶子里插满小菊花，开得正艳丽。这菊花不是洋甘菊，也不是小雏菊，乃最最常见的那一种，倒是叫他好生奇怪——
　　现在又不是重阳，谁没事在家里插菊花。

　　白澈翻出两只空鞋盒子，把这一通鼓捣后剩下的垃圾装进去，意思意思，收拾一下。也不知他是否与师颐想到一块，走到写字台边时，一声没坑把菊花摘出来，随手扔进了垃圾纸箱里。
　　师颐后退半步让路，背部撞在玻璃书柜上。
　　“给你看我的模型！”白澈来了劲儿，把玻璃门打开，给他展示里头的战舰模型和路飞手办，顺便将他的宝贝重新排列放置，预备留出先前盲盒侠士猫的位置。

　　这一摆弄就是老半天，师颐看他出神，忍不住用手肘顶了一把：“发什么愣？”
　　白澈摸着下巴，不情愿挪开，去抓挂在椅子上的书包，说：“我觉得架子上少了点东西，桌子上也少了点什么……”说着，他指着台灯左侧，距离柜式书架大概有十五厘米的宽度，像是为什么特意留出的距离：“这里好像有个东西？”

　　师颐挑眉：“你问我？这不是你的房间吗？”
　　“好像是相框——”白澈一拍大腿，豁然开朗，“小时候我妈推着我坐碰碰车的照片，还有一张横式的，前年拍的全家福！奇怪，又被我妈收到哪里去了，都叫她不要动我的房间，乱就乱点，我自己又不嫌弃。”

　　师颐听身边人的唠叨，随手拨动桌角边的台历——白澈这家伙神经粗大，对事情不上心，怕耽误事，每天重要的信息都写在上头。他用指腹在最后一个圆上反复摩挲，猛然发现，日子停在白澈约他学校门口见的那天，那之后，倒是没再圈画。
　　白澈余光扫过，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师颐顺手把6月的台历翻过去，督促道，“你快点吧，马上要到中午了，万一你爸妈回来吃饭呢？”

　　“别急别急。”
　　白澈反倒不急不慢把台历抢过来，指着最后那个红圈，气势汹汹地说：“我可记着呢！你放我鸽子那天！等有机会我给你把那段新闻找出来，让你看看我英勇无匹的瞬间，保证把你帅得五体投地。”

　　师颐莫名有些烦躁，推搡着他，语气敷衍：“帅帅帅！赶紧！”
　　白澈反手提起双肩包，往箱子上放，推着往外走，嘴上说着：“你怎么比我还着急，那是我爸妈，我能不了解？他们中午一般都在店里解决，不会回来吃的，小时候就长期让我自己想办法。”他的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的阴霾，反而生出几分臭屁的欣喜，“只要给钱，在哪儿吃不是吃，还能顿顿吃肉……”

　　师颐打断他：“万一……”
　　不知为何，他心里极不踏实，事实上，自踏进白澈的房间那一刻起，他就很是排斥，不知为何，心尖一紧，感到窒息。

　　“走吧。”
　　白澈没再废话，顺手带上房间门。回头看了一眼爸妈敞亮的房间，走到鞋柜前换鞋时，余光瞟到沙发旁的座机，他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等一下，我还是跟他们说一声，假期去你那里学习，就说……就说学校搞的结对子，对，结对子，给我辅导功课，我妈最在意这一点，她一定会同意！”

　　他拿起话机，本想拨给老爸，但想到老爹那个脾气，一听住人家家里，准是不许，不肯给人添麻烦，也怕脸上丢光，但他妈不一样，年年家长会都去，成绩单人手一份，师昂年级前十，哄一下没准就同意了，反正都默认好学生不会骗人。

　　电话拨通，可迟迟没有人接，最后嘟声后留言。
　　白澈心想，估计是在跟人谈生意，也怕触她眉头惹她烦，于是改为留言：“妈，现在不是不许补课了吗，但是好在学校还没放弃我们这些学渣，就搞了个暑期结对子活动，我去师颐家学习，懒得来回跑，跟你说一声。我要闭关了，你千万不要随便来打扰我学习，我可是要考清华北大的，考不上赖你……”说着，他把电话递过去，活动眉毛示意，“师颐，你说句话，帮我证明一下呗。”

　　师颐接过来：“阿姨好，我是师颐，”他顿了顿，像是不太会撒谎的样子，犹豫着抬眼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他十分殷切的模样，又软下心，把话机换到另一只手上，顺着说：“白澈他……说的都是真的。”
　　白澈像是怕他再瞎说话，赶紧又夺回控制权，用手捂着话筒，悄声说：“老妈，你赶紧给我打点生活费，我总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吧，好了，就这样，拜拜……”

　　楼道里传来拍门声，两人都吓了一跳，贴着猫眼观望，却是找对面住户的。
　　于是，白澈松了口气，也不再磨蹭耽搁，扔下电话，转头去推箱子。当他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心都要飞上天——要知道如果整两个月在家里，还得天天被管束，去师颐家，等于放飞自我，师颐又不是他妈，还能管着他写作业打游戏？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上楼开门进屋。
　　白爸爸手臂搭在白妈妈肩上，柔声安慰，后者眼圈青黑，没精打采，整个人极为萎靡：“手机掉了就再买一个。”

　　白妈妈明显难以接受：“可是那张卡……”
　　白爸爸示意她不要着急：“去运营商那里问问能不能保号，不过记录肯定没有了。”说完，还担忧地看了妻子一眼。

　　白妈妈眸中的光彩黯灭的瞬间，忍不住带着哭腔：“我哪里是可惜号码，我是可惜手机里的照片还有消息，那些照片，都找不回来了……”
　　“喝杯水，别着急。”
　　白爸爸帮她把包挂好，转头去倒水，又扶着她在沙发上坐好，无意发现电话的灯在闪烁，兀自念叨了一句：“座机怎么没放好。”顺手又给安回正确的位置，同时长叹一口气：“人要向前看，我又订了新的花——花语是希望，明天到货，就拿花瓶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