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集》午夜煎饼

9、血襦伞3

　　“走开！都给我走开！”，宋归顺手扔了一个摆件过去，一旁候着的水草精吓的整张脸都挤在一起，迈着腿，跑过去接着，这可是贵家伙，它这条贱命十个都赔不起。
　　“我不想继承什么！我有我独立的人格！不！妖格！”宋归愤怒的喊着，宫殿里跪着密密麻麻的妖怪，这是兰芝妖王派过来监视它儿子宋归的。
　　底下密密麻麻跪着的都是水草精，浑身绿颜色，长着两只一大一小的绿眼睛，头像顶着几根草，此时都爬在了地上，头顶喊着的是未来兰芝妖族的继承人，可是现在继承人说它要游历四方，四海为家。
　　可害苦它们这些低等妖怪了，好几天了，连口水都喝不上，水草精不喝水，是会妖力流失，枯死的，作孽啊。
　　宋归掐着腰，站在一排架子旁，架子上陈列的都是它爹给它搜寻来的物件，都不是俗品。宋归心里门清，但就是要撒口气。
　　又拿起一个泛紫的物件，好像是从什么矿里寻到的，叫什么碎玉，一个破瓷器，叫什么玉啊，宋归心里不忿，手腕一摆，朝后面砸去。
　　底下的水草精呜哇哇的乱叫，一通乱扑，幸好幸好，没砸地上，还没喘口气呢，又来一个，心都吊起来，暗暗叫苦，但手脚不敢停，朝着飞来的东西扑过去。
　　等宋归心里那口气出完了，架子上的东西也都扔完了，低头往下面瞧去，好家伙，一妖一个都抱着，个个都瞪着大小眼，眼珠子滴溜溜的瞅着宋归转，脑袋上那几根草都蔫了吧唧的耷拉在脑袋上。
　　丑极了。
　　这下宋归开心了，手腕上的链子衬得皮肤更加白嫩，抬手一摆，都散了吧。
　　底下那群水草精如梦大赦，都乌泱乌泱的滚过去喝水了。
　　坐在明兰新置办的家里，宋归抬手用食指把头顶上的泡泡都戳破，前阵子还那么风光的砸东西，现在主动求人说话都不理。
　　宋归独自一人翘着二郎腿，撇起了嘴，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无精打采的等着明兰。
　　明兰端来一盘子，看起来像是鸡肉，和土豆香葱混炒在一起，明兰把肉往宋归方向推推，又给他摆了碗筷，示意他吃。
　　眼睛亮了一下，笑意控制不住的蔓延整个嘴角，宋归不饿，准确点说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饿，他只知道妖力匮乏是什么感觉，对于人类肚子饿需要吃饭没有什么概念。
　　此时还以为是明兰向他的示好。
　　把筷子拨一边，直接伸手捏了几块鸡肉和土豆放在碗里，本来是想直接吞的，但思及自己的形象问题，还是装模作样的放在碗里，甚至为了表示自己礼貌，只用手捏了两块鸡肉和一块土豆。
　　自以为优雅的冲明兰一笑，又假模假样的挽起袖子，最后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好吃！
　　刚准备去捏第二块，余光看到明兰伸手过来，还以为她反悔了，立马护住碗里面的肉，却逗得明兰一笑，明兰伸手过来，略过他护住的碗边，伸向宋归的嘴角，把上边的溢出来的肉汁轻轻擦干净。
　　“笨蛋。”
　　“你说谁？”宋归心里怦怦跳，嘴角发烫。
　　“明天和我去卖伞。”明兰岔开话题。
　　“什么伞？”宋归一愣。
　　“快点吃肉，不然就凉了不好吃了。”明兰贴心提醒。
　　“明兰！”宋归有点听不懂明兰讲话，但还是听话的捏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还是热乎的。
　　明兰第一次见窃兰时，她正窝在一处角落里，向路人吆喝着卖伞，旁边宋归随意的侧躺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蒲扇，引的过路的姑娘家都止不住回头看他。
　　都不过来买伞，脸倒是红的像伞上的画一样，怕不是害羞吧。
　　旁边卖菜的大叔看不下去了，这群姑娘挡在那摊子前，不知挡了多少生意，适时的开口说了一句“要是喜欢的紧啊，不如买回家放在床上夜夜欣赏。”
　　他这话含糊的紧，不知是指伞还是指人，姑娘们仿佛被戳破了心事，脸上臊得慌，又不甘心这样直接走掉，你推我我推你的，索性一股脑的都上前，嚷嚷着买伞。
　　哄哄的上前，又哄哄的离开，明兰打点好银两，拿起一把样式简单的油纸伞放在那大叔手里，大叔是个豪爽的人，连忙摆手“这有什么，不过举手之劳，你且安心。”
　　明兰心里一暖，觉得这大叔是个好人，又莫名眼眶泛红，大概是想起了她那残疾瘫痪的母亲。
　　刚想道谢几句，却发现大叔正热情的看向她的身后，双手搓在一起开口道“窃蓝小姐你来了！”
　　窃蓝？明兰思绪一止，随即又反应过来，这算是她能预料到的场景，毕竟窃蓝是孟申的女儿，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妹。
　　大叔正热情向窃蓝介绍，眼前已经看不到明兰的存在，甚至大有把摊子前所有东西都打包送给窃蓝的意思。
　　道谢的话堵在嘴里没机会说出，明兰握住手里的伞，站起身来走了回去。
　　“你眼睛怎么红了。”宋归总会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眼睛进沙……”明兰想敷衍过去，但被打断。
　　“你撒谎，根本就没有沙子。”宋归握住手里的蒲扇指了指地上干净的青石砖，连个尘土都看不见“你就是哭了。”语气认真。
　　是妖怪又怎样，妖怪也不能这样说话！
　　抱着这样的心态，明兰上前狠狠地掐了一把宋归，大概是不疼的吧，宋归反而握住她的手，往怀里轻轻一带，明兰扑倒在宋归身上，刚想起身，又被他轻轻按住搂在怀里，背上传来轻微的触感，是宋归在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明兰，不要伤心。”宋归说。
　　鼻间嗅到一股淡淡的兰草香，原来妖怪也是会安慰人的，明兰心想。
　　“公子，这伞卖么。”轻柔柔的，像花儿一样，是窃蓝在说话。
　　窃蓝喜欢宋归。尽管这是窃蓝第一次遇见宋归，尽管宋归随意的侧躺在地上，尽管宋归怀里正抱着一个人，尽管宋归都没看她一眼，但她就是喜欢。
　　“卖的。”明兰接过了话。
　　带着一点的鼻音，应该是哭了，窃蓝就那么看着那名女子从宋归怀里站起身来，做了一个擦泪的动作，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她。
　　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从窃蓝心里升起，妒意，不甘，生气，窃蓝已经没办法理性去思考，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从眼睛到下巴都和她爹孟申一模一样。
　　窃蓝登时明白，她的好爹爹在外面做了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一时间，像清水洗去脏泥污，大水冲了龙王庙，不堪的真相摆在窃蓝和明兰之间。
　　认亲？是不可能的事情，自从那天落荒而逃冷静下来后，窃蓝心中满是懊悔，明明自己才是正大光明的，明明她才是那个不堪的。
　　该躲的人不是她窃蓝。
　　而且窃蓝在看见明兰脸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所有事情，她无法想法她平日里尊敬的父亲大人，竟背着母亲在外面干过如此龌龊的事情。
　　生气？窃蓝简直都要气极了，她想让明兰永远消失或是离开这里，但是她又想到了宋归。她心里明白宋归会跟着明兰一起离开。
　　不可以，她不同意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她偷偷做了些手脚。
　　先是假意与明兰亲近，借机接近宋归，可无论她怎么做，宋归就像看不到似的。就算看到了，也只是淡淡的一句“我只信明兰。”
　　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嫉妒两字在窃蓝心里烧了个滚烫。已经无法再冷静下去，窃蓝决定从另一边入手。
　　派府中的下人偷偷散播明兰的谣言，说她是有夫之妇却还和别人苟合，霸占着宋归，迫使有情人无法相聚。又说明兰本是勾栏女子，夜夜风情染上了那种病，身上是万人骑千人踏举止不检点。
　　这般可笑至极的谣言，宋归不屑于理论，明兰也不想去争论，她觉得日后自己的言行可以为自己证明，而且她莫名的相信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好人。
　　可他俩都低估了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威力。
　　刚开始只是一片小雪花，慢慢变成满天大雪，后来便滚成了一个大雪球，彻底击垮了村里人的防线。
　　他们自认为民风淳朴，却不想明兰这个外来女子如此放荡，心里充满了鄙夷，目光充满了不屑。低贱两个字被他们死死刻在明兰身上。
　　这样也还算是好的，再接下来就变成了明晃晃的攻击。
　　村子里一直动荡不安，茶余饭后的谈资都默契的变成了那个‘低贱的女子’！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都说明兰是带着恶来的，是不详体，大凶。
　　他们说明兰是孟申的吸血虫，不知用了什么歪门邪道吸取孟申的血气，运势，所以才和孟申如此相像。
　　他们又说，明兰要让孟申死。
　　不可以，他们不允许，孟申是他们心中发善心的大好人，没有孟申，就没有今天的他们，他们决不允许孟申遭到明兰的迫害。
　　不由分说的冲明兰扔石头鸡蛋，烂菜，破鞋，一切臭的脏的恶心的东西，他们通通都要扔到明兰身上，但是他们又怕明兰真的如他们所想，又躲得远远的。
　　时间长了，见明兰不反抗，胆子就大了起来，成群结队的趁着明兰不在家，大摇大摆的推开门，踩着院子里的烂菜破鞋，他们在里面一通乱找，最终如他们所愿，在明兰的枕头下找到一个蛆虫。
　　那个蛆虫大如手掌，同体黑色又布满了密麻的红色细纹，上面用黑钉子钉了一张黄色符纸，符纸的正面画的正是孟申，符纸的背面用红笔画了一个血字，那个字他们看不懂，但是从上面他们切实感受到了禁忌和可怕。
　　铁证如山，他们决定处死明兰。
　　请了村子里的老人，在竹县的一处寺庙里共同商量，最终决定用最古老的方法，请求神明的指示来处死明兰。
　　村子里五个过百的老人围坐一圈，中间放了一个发黄裂口的瓷碗，再由一男童子取来一个粗布包裹着的匕首，点燃蜡烛，用蓝色光焰反复灼烧之后，再熏以庙里面供台上摆着的香，最后交给五个老人。
　　先是削之发丝一簇放至碗中，用匕首划开掌心，血滴一碗。放入一个孩童握拳大小的白色石块，混着发丝研磨成粉末。
　　这时男童子会递上一个竹筒，上面刻着一个‘神’的繁体字，打开盖子，里面放着数十个的扁竹签，竹签末端的符号，代表凶吉程度。
　　其中一老人取出竹签，立放在血碗中，口中振振有词，其余四人一脸敬畏，低低呢喃辅以歌唱，过程长达半时辰有余，最后齐声大喝一声，竹签纷纷散落，唯有一根还直立在碗中。
　　这就是‘请神’，结果已出，他们将会根据神明的指示来处死明兰。
　　宋归感觉到空洞在看着他，笑了笑，有点苦涩“我什么也阻止不了。”
　　这句话说出来有点无力，空洞不知道该怎么接，干脆闭口不言，当一个切切实实的倾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