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林若水

2、困

　　蓝且很快就追上了她，只是想到她听到了自己刚才的那番话，略有不安和尴尬，不好叫住她，只不急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久傅行行似乎跑得累了，便停了下来，站在一个卖青铜面具的摊子前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蓝且远远地见着突厥二人走过来，忙躲到一个角落。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漠沙边摇扇边向她走过来。
　　见傅行行半响不做声，也顺着她的眼光，打量着面具。
　　良久，她开口道：“以前上元灯节，阿爹就会带着我和阿姐去逛夜市。那时候人人脸上都带着这个面具，如果不出声，根本就不知道面具下究竟是谁的脸。一次阿姐竟带着面具在人潮中与我玩捉迷藏，我一直找一直找，揭了好几个面具，一直找不到。自此之后，年幼的我视面具如鬼魅，凡见到带面具的人都会大哭”。
　　她常常呼出一口气：“可是渐渐长大，不知不觉间，我也戴上了面具，皆因我知道别人都戴，如若我不戴便要吃亏的。只是偶尔见到面目狰狞的面具，都会一惊，以为找不到人，只见到青面獠牙的鬼魅。”
　　漠沙收起扇子，脸上再无之前嬉笑的表情，执住她的手：“那你现在呢？”
　　她眨眨眼，噗地笑了：“现在戴的是人皮面具，没有那孙猴的火眼金睛是看不出来的”。说罢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二皇子自重，”她说。
　　“戚丰居然连我的身份都告诉你，你既然知道我是突厥二皇子，就该明白我们突厥皇族做事情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说完，他又再次牵起她的手。
　　傅行行吓一大跳：“你、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们才见过两次，难道他就跟书上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对她一见钟情了？这狗血的剧情！！
　　漠沙没有答话，拉着她往反方向走去，大胡子默默无言地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蓝且想了想，决定先回客栈。

　　傅行行无奈，只好被他拖着走。
　　两人来到一个胭脂摊子停了下来。漠沙对摆摊的大娘道：“要一盒最贵的胭脂”。他不懂得什么样的胭脂才是最好的，只想着反正最贵的胭脂总不会是最差的。
　　大娘乐呵呵地从箱底摸出一盒胭脂，递给他。他接了过来，大胡子上前付了银子，又远远地躲开。
　　“给我的？”傅行行瞪大了双眼。
　　漠沙抿着嘴唇点点头：“人皮面具夜晚也要上色的。你们国家不是有一个故事叫《画皮》就是说的这事儿么？”
　　敢情他把她当妖怪了。傅行行无语。
　　不过她现下没心情跟他纠结这些，一手将胭脂推开。“受之有愧，”她说。“我与你只有两面之缘，”想了想又加了这句。
　　这也来得太诡异了。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她一个不小心就私通敌国了。
　　“行行，青瓷镇那位王大山可被你害得有够惨的，”漠沙突然说了这句话。
　　傅行行的眼睛登时瞪圆了：“你、你居然从青瓷镇就跟踪我们？不对，跟踪竹竿？他没发现你么？”想到自己在青瓷镇那副模样被这番邦份子尽收眼底，不禁有些羞恼。
　　“你说呢？”他反问。
　　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是的了，他早就知道的。”中午她指给他看说有突厥人的时候他还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这一路上，她都被他骗了。本以为他只是个面冷的、少出门的皇子，谁料到是只心狠手辣的狐狸。
　　“戚丰倒是聪明，他的属下武艺过人，每晚都查夜，这样都没发现，他倒是发现了”。
　　“因为他是只狐狸呀...”她喃喃自语道。中午无意间听到的那番话又浮上脑海，想起竹竿说到“利用”那两字时，有种看着旁人送死而自己无动于衷的意味在里面，她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傅行行很快便想明白了。其实她赖上竹竿这张巨额银票，何尝不是利用呢。她与他，其实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别而已。
　　等她回过神来，那盒胭脂已经塞到她的手里。
　　“在下要事在身，需即刻回国，这盒胭脂，就当是送别礼吧”。
　　傅行行想了想，自己若再拒绝就真的猥琐了，只好收下。“来而不往非礼也，”她皱了皱眉，将自己头上的珍珠钗取了下来：“你身份显贵，不在乎我这点小东西。这根钗子，你若不嫌弃就收下，上面那颗珍珠还可以拆下来磨成粉，有养颜之效。若是嫌弃，就丢了吧。”
　　漠沙接过钗，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俊眉飞扬：“傅行行，我们这样算不算是互赠定情信物？”
　　傅行行顿时窘得脸都红了，后悔得伸手想把珍珠钗给夺回来。漠沙却快她一步，将钗收了起来，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那句话怎么说的，泼出去的水你还想收回来？”
　　她讪讪道：“好吧好吧，随你”。心里却想着回去后即刻把这盒胭脂给丢掉。不然？这可是私通敌国的证据啊。
　　漠沙渐渐走远，只抛下一句话：“戚丰不是好人”。
　　她留在原地喃喃自语：“要你说...”
　　只是，戚丰这个名字，她总觉得挺耳熟，却总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数了数当今几位皇亲国戚，似乎也没有叫戚丰的...

　　慢慢走回客栈，天色渐黑。
　　一进门，就见到坐在桌子旁边的戚丰。蓝且站在身边，一脸尴尬。
　　戚丰倒是一脸淡然：“回来得真及时”。刚上完菜她就回来。
　　傅行行咬牙：“你这只狐狸...”骗得她好惨。原本那张木木的脸压根就是装出来骗她的，她这个傻瓜还被吓到。江湖都白混了。她狠狠地咬了口鸡腿泄愤。
　　他凤眼一眯，斜斜的眼角竟带了点魅惑：“自己是傻瓜，就怨不得别人”。
　　“对，我是傻瓜，”她重重地将筷子戳到饭里：“所以到了医王谷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惹不起你戚竹竿，我还躲不起么？”
　　“如此甚好，”戚丰抚掌道：“你倒是连我名字都知道了。看样子，那突厥皇子对你倒是有情有义”。
　　“那可不是，”傅行行挑衅：“我跟他都互赠定情信物了。你看这盒胭脂，还是他亲手挑的。别人是皇子，你也是什么皇亲国戚，怎么就差得这么远”。
　　戚丰嘴角挑起，似在把玩着什么：“我朝正愁没公主去和番，既然你们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不如等我忙完手中的事，便下旨让你下嫁可好？”
　　傅行行再也受不了了，这跟竹竿油嘴滑舌竟比之前那张棺材脸还惹人讨厌。“去你的，”她立起身，刚准备今晚与他闹个不休。
　　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结结巴巴，句不成句：“你、你刚才说什么，下旨？你是、是...”
　　戚丰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姓甚名谁了么？”说罢抬头望向蓝且。
　　蓝且俯身应道：“答主上，阿史那漠沙确已将主上名讳告之傅姑娘”。
　　傅行行这才注意到客栈内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再无他人，怪不得他今天讲话讲得如此坦荡。
　　她咬唇，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扑地一声坐回凳子上。
　　难怪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有哪位皇亲国戚叫戚丰，敢情这个人就是皇帝。难怪她就觉得这个名字熟。以前她有个丫鬟叫小丰，后来阿爹说要避着当今皇上的名讳，就让她给改了。
　　原本以为下午的剧情就有够狗血了，原来彪悍的人生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这下她悲剧了。诽谤当今圣上、辱骂圣上及私通敌国，证据确凿，被抓个现着，随便一条就足以让傅家满门抄斩。
　　“皇上..”她喃喃自语。
　　只见戚丰含笑，将食指竖在嘴前。
　　“戚公子，其实、其实我之前的说书，是道听途说再加油添醋的，你能理解这种市井小民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铤而走险的无奈么？”她可怜又渴望地将他望住。
　　正在喝酒的戚丰不由得呛到了。
　　她狗腿地跑过去帮他捶背：“至于给戚公子你取那甚么外号，我也是怕让外人知道你的身份。我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啊。你能理解我这种平民百姓护主心切的渴望么？”
　　戚丰手抖了一下，险些连筷子都抓不稳。早知道皇帝的名号这么有用，他早就拿出来了。
　　“至于那甚么漠沙沙漠的，小的早就看出他不安好心。一心只想着深入敌营，打探消息，才会与那胡人有联系。皇、戚公子可别真的把我嫁到那边啊，那儿连茶都喝不上一口，吃块饼还得剥皮。怎敌得过我朝人间仙境，就是天上神仙下来了，也不想走啊”。
　　戚丰含笑，道：“看不出你如此忠心耿耿。”
　　“小的一颗诚挚的忠心皇天厚土可鉴”。傅行行指天画地，巴不得赌咒发誓以表赤忱。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样，如果这一路上，你表现得合我心意，我就免你的罪。如何？”
　　听到这话，傅行行顿时觉得有如拨开云雾见青天，恨不得爬在地上大呼圣上英明，忙点头答应：“小的感恩戴德。戚公子英明，必定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夫妻双双把家还”。

　　不过第二天，戚丰便遇到了麻烦。
　　严格的说，也不是真的麻烦，就是一场烂桃花。
　　原来那日戚丰在客栈的丰姿，竟被城中的姑娘看在眼里，回家之后，这姑娘念念不忘，第二天便抬着聘礼来提亲了。
　　“这...”傅行行看着满桌的礼盒，不由得傻眼了。“我记得以前这个地的民风也没这么彪悍的呀，一年不来，进化如斯”。
　　她为难地转过头去看戚丰。他也抬头盯着她，似乎把这个担子丢给她。
　　她了然。戚丰不愿公开身份，将事情闹大，也不愿无故打架，日后传出去多有不雅，于是就将这件事丢给她。
　　傅行行只好赔笑道：“姑娘，我家公子早有妻室，娶不得其他姑娘了”。
　　“怎么娶不得？”那姑娘杏眼一瞪：“三妻四妾多得去了。怎么他就不行？”
　　“因为...”她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家有凶妻啊...”呃，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未来的皇后娘娘。
　　“那正好，”姑娘怒目而视，道：“既是凶妻还要来做甚？正好休掉”。
　　傅行行张嘴又合嘴，刚想说话，就听到戚丰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我便是不娶，你又待如何？”
　　“就是就是，”傅行行点头如捣蒜：“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姑娘更为得意：“王法？我爹是太守，在叶镇，这就是王法”。
　　你爹是太守？他还是皇帝呢！！傅行行在心底狠狠地骂道。
　　戚丰斜着眼睛看着正在腹诽的行行。
　　“这位姑娘，”她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不如先回府歇息，这件事情待我好好劝劝我家公子可好？”

　　房门甫一关上，戚丰立刻沉下脸。“蓝且，”他道：“你速赶往天河府调三万兵来，定要拿下这叶镇。城内太守全家杀无赦”。说罢，递过一枚令牌。
　　“主子？”蓝且接过令牌，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旁的傅行行更是吓了一跳。
　　姑娘家逼个婚，就杀了别人全家，至于么。
　　他面无表情，忽地嗤笑一声：“叶镇太守胆敢私通外贼，意图谋反”。
　　傅行行还是一头雾水。
　　戚丰朝摆在桌上的礼物喏嘴：“把最上面那件聘礼拿过来”。
　　这礼盒外面被一层橙白相间的绸子包着，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稍微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云衣坊专贡给皇宫的间白”。
　　戚丰瞥了她一眼：“你倒是识货”。
　　她喃喃自语：“以前跟阿娘去买衣的时候，无意间见到的。可是，这太守的女儿如何有皇宫的贡品？”
　　戚丰冷笑道：“巧得很，那一批布料刚好是我全数赏赐给了当时来我朝议和的契丹大王子。云衣坊历来会用暗绣的手法，在布料上留下成布的日期。你看，那日期可是大戚四年？”
　　她凑近一看，果然见到布料里隐隐然绣着的那“大戚四年”几个小字。
　　如此一来，这批布料，只能是契丹王族送给叶镇太守的礼物。
　　巧的是，因叶黄而落，所以叶镇自来不喜欢橙、黄两色。契丹人送来的布料，叶镇太守盛情难却，只令仆人存于家中仓库之中。这次刚巧因包聘礼要用，仆人便将府中无用的布料用以包装。
　　既然如此，蓝且更不能走了。“主子不如飞鸽传书，让驻守在天河府的常将军带兵前来”。
　　“你真当他们会让你飞鸽传书吗？”戚丰静默了一阵：“就算是你，恐怕也得趁黑摸出城门，不能让他们察觉”。
　　“可是属下若走了，恐怕他们会更对主子不利”。
　　“太守耍了那点小花样，无非就是要我留在这里。那好，我留下便是”。转过身去，他不让人见到他的表情：“六日之期，速去速回。我自我脱身之计”。
　　蓝且咬咬牙，只好把任务接了下来。

　　大街上，傅行行惴惴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
　　“戚公子，你说蓝且能平安到达天河府吗？”她吞吞吐吐问道。
　　戚丰看了看她不安的面容，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那你还让他六日之内速去速回？”傅行行觉得这个人说话有些不可思议。
　　他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因为蓝且只需要出得了城就可以了”。
　　她像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对了，你身边总不可能只有蓝且一个侍卫。其他的侍卫呢？”
　　“你倒是挺聪明的，”明明已经陷入险境，戚丰似乎不放在心上：“我的暗卫，大概被阻在城门外，不得进”。
　　蓝且只需要出了城门，将调兵的消息报给暗卫就算完成使命了。
　　而蓝且大概一出城门，就会被突厥人马围剿。是否传到消息，就要看造化了。
　　“可就算调来士兵，你还在叶镇太守的手上，领兵的将领也不敢贸然攻城啊”。
　　他笑得云淡风轻：“所以三日内，我必要出城”。
　　太守谋反，他是非拿下不可。
　　而他还赶着到医王谷，去得迟了，只怕那群突厥人会对她不利...
　　想到她，他不由得心里有些急躁了。戚丰摇了摇手中的玉扇，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本来这次去医王谷，只是要找江息木，无奈她是他的妻子，他与他要商议的事情，不可避免的会波及到她。
　　傅行行不知道身边的人心思已百转千回，她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怎么出？”
　　“硬闯”。
　　啪的一声，傅行行心中一惊，踩断了路边一只枯树枝。“你...”她咬牙切齿：“你这算是什么计谋？”
　　“你能想出更好的么？”他以更不屑地态度回道。
　　傅行行看了看周边的人，三两走夫看似在交谈，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他们。她知道他们已经被太守眼线牢牢看住了。的确硬闯是最笨的举动。但除此之外，别无它举。
　　“什么时候走？”
　　他定了定神：“现在”。
　　说罢托起她的腰身，一跃起步，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那几个走夫见此情况，脸色大变，也立即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她没料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自身不懂武功，被他这么一拖，吓得脸色苍白。
　　刀光剑影之间，几个人围了过来，招数诡异，剑剑逼人。
　　戚丰停下脚步，以玉扇为剑，防守得滴水不漏。
　　“别动，”傅行行刚站稳脚步，一把利剑便架到她的脖子上。
　　不用转头也知道，这个人就是昨天刚刚来提亲的太守的女儿。
　　“再动，我便取了她的性命”。脖子上的剑又贴近了些，细细的血丝已然渗出雪白的颈子。
　　戚丰边迎着扑面而来的招数，偏还能不紧不慢地答：“你便取了便是了”。
　　趁着说话的空挡，又来了几位身形高大的蒙面人，加入了那几位走夫的阵营中。
　　“姑娘凭地看得起我，”傅行行一脸嘲讽：“既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就该知道我不过是一只可随手丢弃的棋子罢了”。
　　妄图以她一介草民来威胁当今皇帝，这姑娘也太天真了罢。
　　太守姑娘果然一顿，自言自语道：“说得也是。他这京城来的狗官，自是视人命如草芥”。
　　傅行行听她这么说，竟是还未弄清楚戚丰的身份，一时间心里也觉得奇怪。
　　正在这当儿，只听咔的一声，她闻声抬头，见到戚丰手中的剑竟被一位蒙面人的剑硬生生地斩断。
　　众人还未回神，斩断戚丰的剑的蒙面人已将自个手中的剑架到戚丰的脖子上。
　　细细的沙尘漫天飞舞，这场争斗却已尘埃落定。
　　戚丰垂眸，嘴边浮起一抹讥诮：“想不到为了擒住我，二皇子还特地找到了饮泉剑”。
　　蒙面人道：“在下讨巧了。若不是这把饮泉，又怎能制得住公子手中的飞花”。
　　飞花。
　　傅行行无不好笑地想，戚丰的剑怎地取了个姑娘的剑的名字。
　　又听到蒙面人道：“还请公子屈就，到寒舍住上一阵”。
　　语气毕恭毕敬，想是知道戚丰的身份。
　　戚丰往前走了一步，那蒙面人手中的剑贴着不放：“公子莫令小的为难”。
　　他薄唇微扬，白玉般的手指架开蒙面人的剑，边道：“难得二皇子派了那么多高手来围攻本...公子，本公子连剑都断了，难道还能插翅逃了不成”。
　　说到剑断了的时候，眼睛里仿佛闪过一丝怒火，但很快就被压下，波澜不兴。
　　蒙面人一愣，倒是收起手中的剑。另外几个走夫和蒙面人反倒围了上来。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剑，慢慢将剑放入剑鞘。“走吧”。语气淡然。
　　虽受制于人，却一点气势也不落下。

　　两人被关在一间小小的庭院里，安置在相邻的房间。
　　不消说，院门外自是有大把的人守着，每隔些时辰便有些奴仆模样的人过来端茶送水，实为监视两人。
　　蒙面人没有对他们多加为难，反倒是那位太守姑娘，等蒙面人一走，便跳了出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杀了你这狗官”。
　　戚丰不慌不忙，一闪身便躲过了这位姑娘的偷袭，打落她手中的剑。
　　傅行行扶额，这位姑娘的武艺也太差了些吧。
　　戚丰看了看傅行行这般模样，这才扭头对那姑娘说：“姑娘昨日才说要在下娶你入门，怎么心意变得如此之快，便要取了在下的性命”。
　　“你这狗官造过什么孽，心知肚明，装什么狗屁糊涂”。
　　戚丰扭住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却朝着傅行行笑道：“这姑娘说话倒与初见你时你说的那般”。半句不离脏话。
　　傅行行面上一热，自然知道他讲的是什么。
　　初见戚丰和蓝且的时候，死皮赖脸想缠着他们混饭吃，便学着江湖上那些兄弟讲话的口吻，扮个老江湖小无赖。
　　不过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又经历这么一些事情之后，她倒是懒得装下去了。反正他也早已识破她的面目。
　　“姑娘你回去吧，”傅行行想了想，开口劝道：“漠沙王子留戚丰公子在此处，自然有他的用意。你这么一冲动，倒是坏了他的大事”。
　　她本来就是误打误撞牵扯进这件事的局外人，这会儿反倒能够平心劝这姑娘两句。
　　姑娘眼睛瞪得浑圆，半响后才不情不愿道：“我方芳芳是看在漠沙哥哥的面子上，这次才饶过你一命”。
　　又咬牙切齿：“你还不放开本姑娘”。
　　他轻笑收手：“得罪”。

　　谁料那方姑娘脾气大得很，这头才听劝告离去，那头就嘱咐下人只准给里头穿青衣的姑娘送饭，至于那位衣着华丽，眉宇不凡的公子，方姑娘恶狠狠地说：“饿死他才好”。
　　这庭院本来就是太守所有，平日里侍奉的奴役是方府的家眷，见到自家的大小姐这么一开口，自然没有不从命的道理。
　　守门的侍卫只当奴仆照常侍奉，倒也没有察觉出什么。
　　头两天傅行行也觉得不对劲。
　　自打那天方姑娘离开后，两个人便各自呆在各自的房子里。虽就是隔壁，硬是没讲一句话。
　　傅行行倒也不是气他那天不咸不淡的一句“你便取了便是”，那个时候换成任何人，都没有必要去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放弃离开的机会，何况他还是九五之尊，庙堂里的皇帝。
　　对于这点她倒是看得开。
　　她只是觉得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他身份显贵，她一个不小心便会说错话，引祸上身。之前是不得不说，现在则是能免则免。
　　何况漠沙虽不会立即放她走，但揣其本意，也不过是她被连累关些时日，风波一过，就没她这个一个升斗小民什么事了。届时她便又可以游山玩水，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当回自己那个散淡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