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遇 ...
-
盛世太平年。
三十年来的诸侯纷争,战火缭绕止于三年前荆楚大地上一战。当今上有明君励精图治,下有群臣鞠躬尽瘁,换来这片土地难得的太平。除了西边不时有胡人来犯,关边尚有几个小城未收复外,举国安宁。百姓的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俗话说得好,温饱思淫*欲。
肚子填饱了,人民群众对娱乐产业的需求也日渐提高。一时间,本朝的青楼妓院、词曲弹唱事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迅猛发展。
当然,还包括了说书行业。
青瓷镇是中部一个小城。城虽小,却地处要塞。从这里往南走,可达医王谷。那儿露水充沛,四季如春,生长着各类奇花异草,是贩卖草药的各地商人的圣地。医王谷也是陆神医的住处,每年经由青瓷镇往医王谷求医的人络绎不绝。
每天无数由这里经过的、在这里歇脚的旅客不计其数,所以青瓷镇最发达的不是陶瓷业,而是客栈。有客栈,就有美食,有酒,有说书。
这天与往常一样,在青瓷镇最大的客栈——如云客栈里,聚集了一众歇脚客。三教九流,从市井走夫到公子哥,无所不有。
大多数人都围在说书的那位姑娘身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古来最吸引人的,除了草莽英雄的故事,就是帝王将相的野史。
只见那姑娘眉飞色舞,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道:“各位也许正猜测,当今圣上神武,治国有道,为何迟迟不愿封后?我有一大哥,早年跟着圣上平定四方,他人在军中,知道的自然比我们老百姓多。据他小道消息,圣上早年恋上一姑娘,谁知这姑娘不识抬举,竟将圣上厚爱弃之如履,跟别的男人跑了”。
众人不禁惊呼了一声,连原来不注意的人都看向这位姑娘。
只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面无表情,捧起桌上一大碗酒,喝了好一大口。
身旁着蓝衫的下属皱了皱眉:“主上...”
他一摆手,打住了他的话。
那姑娘继续说道:“你且猜那男人是谁?众位定然猜不到,拐走圣上心上人的那男人,就是圣上八拜之交的兄弟,当今的瑞王是也。当年定天下,瑞王身为大将军,立下汗马功劳,深得圣上赏识。你却说他为何最终归隐山林?还不是因为拐带圣上心上人一事。”
众人喟然长叹,似为当今圣上不平。
这场景让说书的姑娘愈发得意:“圣上自始自终爱恋那位姑娘,故此虽后宫佳丽三千,却迟迟不愿封后,为的,就是留一个位置,还在等待那位姑娘的归来。唉,看不出来,我们的圣上,倒还是个情痴”。
她说到情痴的时候,还拿手帕沾了下眼角,似乎掬一把同情泪。那故作正经的模样反倒显得有些可笑。
有人说道:“封不封后倒是无所谓,只是圣上今年已二十五,却仍无子嗣,这太平江山,总得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太子吧。不然到时候苦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
众人想起前朝皇子相争,以致于诸侯作乱,不禁心有戚戚然。
又有一个人小心翼翼说道:“你们说,圣上该不会是面对其他的姑娘...不举了吧?”
话刚出口,只听啪的一声,蓝衫人手中的筷子一折为二。
公子哥瞥了他一眼,冷言道:“坐下”。
蓝衫人咬咬牙,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是。”
见此情景,说书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笑意,涨红了脸,又故作沉重严肃道:“这位兄台,这话可是你说的啊,可没我什么事”。
说罢拿起地上的碗,说道:“各位听也听了,笑也笑了,该打赏一下,赏小的一口饭吃啊”。
走了一圈,众人倒是配合,纷纷往碗里丢铜钱。
不过听戏的总有流氓。那姑娘走到一位拿着桃花扇的青衣公子哥前面时,那公子哥轻笑一声:“小姑娘,倒是挺会胡诌的嘛”。
众人原本要散的,见到有现成的戏看,又纷纷折了回来。
姑娘愣了一下:“王公子可别耍小的了”。青衣人是镇上王府的三公子,无人不识。
王公子皮笑肉不笑:“我问你,照你的说法,圣上心上人被瑞王拐走,为何圣上当初不派人将两人拦下?要知道,当年瑞王虽然顶着大将军的头衔,但兵权自始自终都在圣上手中。圣上要拦两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那自然是...两人趁夜黑偷溜走的啊”。
“放屁,纯属放你他妈的狗屁。你当陛下是三岁小儿么?陛下若是有心留着两人,自然会派人监视。安能说溜就溜”。
王公子一把拉住她白皙的手臂:“我看你是信口开河,你可知道,我告你个诽谤当今圣上之罪,就有得你受的了”。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不过,我见你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长得倒还清秀标致,不如跟我回家当小老婆,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免了这条罪”。
那姑娘将手中的碗往地上一砸,恰好砸在王公子的腿上:“做你的癞蛤蟆梦去吧”。
王公子吃痛,放开了她。
他身边的打手却即刻跟了上来,伸手要抓那姑娘。
众人见打架闹事,生怕惹祸上身,纷纷躲开。
姑娘的身子倒是灵敏,一扭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打手,往桌后躲。
掌柜的急了,叫道:“别打啊你们,要大也给我到外面打”。
见眼前的桌上摆着一盘菜,那姑娘想也没想就往前面的王公子身上砸,边砸还边骂道:“妈的,老娘刚才给你面子你不要,非得把老娘惹毛。你王家那点破事儿老娘还不知道?你爹有三十八个老婆,你是你爹跟你爹大老婆的婢女生的。你自己房事不行,只能靠春药维持。你大老婆还不是就是因此红杏出墙”。
这下可找到这位王公子的命门了,只见他气急败坏地吼道:“给老子抓住那个贱女人”。
她杏眼一瞪,明明处于不利的地位,却丝毫不畏惧,反唇相讥道:“贱?老娘以后把你的故事编成剧本,四处说书,你估到时候谁贱”。
王公子怒极,见身旁有一坛酒,举起来往她扔去。
她见势不妙,余光瞥见有人安稳地坐着喝酒,似乎没被这一切叨扰,想也没想,就往那人的方向鼠窜而去,躲在那人的桌底下。
那个人,正是刚才那位华衣锦袍公子哥。
一众打手与王公子奔了过去,粗声道:“你起来”。
“不要”。桌底的姑娘紧紧拽住公子哥的衣袍。
那公子哥置若罔闻,安心地喝着酒。蓝衫人也不出声。
“老子叫你起来,”王公子今天诸事不顺,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伸手便往公子哥的衣襟上抓,想将他拎起来。
谁料话刚落音,手还未近公子哥,躲在桌底的姑娘就听到王公子嗷嗷的惨叫声。旁边的众人看得真切,都吓白了脸,连掌柜的都说不出话来。
只见一只筷子穿过王公子的手掌,血不停地流出来。那只筷子就是蓝衫人刚才折断的筷子。
这手功夫,让众人连叫好都忘记了。
那公子哥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问道:“有事吗?”
话说这王公子也是吃软怕硬的角儿,瞧见了对方这一手硬功夫,自知就是打手全上,以多欺寡,也占不了多少好处。顿时气焰全消,强忍着痛:“贱人你给我记着这笔帐”。悻悻然带着打手离开,回府治手去了。
公子哥喝光最后一口酒,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慢慢踱出客栈,脸上满是高傲和冷漠,让人不敢逼视。
众人见到这场景,竟没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最终还是那位姑娘先反应过来,追出门外。“等等,别走这么快啊”。
那两人置若罔闻,只顾着往前走。
她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赶上了正在准备马车的他们,顿时喜笑颜开,扑了上去,想抓住公子哥的衣袖,却被蓝衫人拦了下来。
“大胆,”蓝衫人喝道。
“不大胆不大胆,”她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大口地吸了口空气,双眉挑起,堆笑道:“我还没报答这位公子和大叔的救命之恩呢”。
大叔的字眼让蓝衫人顿了一下,张着嘴硬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公子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属下,吐出三个字:“甚贴切”。
趁着蓝衫大叔窘掉的片刻,她一把拉住公子哥的衣袖,:“我叫傅行行,敢问公子哥姓甚名谁?”
蓝衫大叔急道:“主子...”
她恍然大悟,看他的眼神中略带同情:“想不到公子仪表堂堂,竟唤做竹子。啊,人生悲剧莫过于太监洞房花烛夜,帅哥狗屎名啊”。
说罢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竹子不好听,我见公子俊朗不凡,身高更是出众,不然,就叫竹竿吧,只改名不换姓哦”。
竹竿冷冷地看着自鸣得意的她,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却不知道世上已无比傅行行脸皮更厚的人了,她自顾自道:“家徒四壁,没什么好报答公子,如果不嫌弃...” 她皱眉,似是无比痛苦才下了决心,咬牙道:“姑娘我就以身相许了吧”。
这回这根竹竿倒是不说话,径自进马车。
蓝衫大叔见状,也上了马车。
“等等,”傅行行见两人要抛下她离开,忙叫道:“诸位是要去医王谷的吧?”
蓝衫大叔顿了顿,转身看了下坐在车里的主子。
见猜对了,傅行行又不由得得意起来了。
“何足为道。这里十有八九的人都是要到医王谷”。说罢,解下布帘。“走”。
“等等,”傅行行大喊:“你们是京城来的吧?”
马车徐徐要起行,她又赶忙加了一句:“你们是皇家的人?”
只见马车又徐徐停了下来。蓝衫大叔下了马车,朝她步步逼近:“你是谁?说”。
“我、我,”她被这大叔的气势吓到了:“我是傅行行”。
他们的口音是京城口音,刚才说书讲到当今圣上的事情时,他们主仆二人的表情动作全数落在她的眼里,这样还猜不出他们跟皇家有关系,她傅行行这两年就白混江湖了。
她见大叔面露杀机,不免害怕,又加了一句:“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们是第一次到医王谷”。
刷的一声,一把利剑抵在她的咽喉。
她虽吓得苍白了脸,却依旧闭着眼睛飞快说道:“任何一个去过医王谷的人都不会雇马车。从青瓷镇到医王谷山路十八转且多为羊肠小径遇到下雨天更是泥泞。要命的人都不会雇马车你不相信你去问旁边的人啊我没有骗你你不要杀我。”
好久没有动静,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竹竿一张冷脸映入眼帘,蓝衫大叔的剑已经收回。
“蓝且,去买两匹马。”突然,竹竿说道。
“马也不行啊,”见他不杀她,行行松了口气后,小嘴又不停地说了起来:“有山路,有独木桥,有些小径,这么小”。她夸张地比了一个宽度,又道:“乘马有危险,不行不行”。
竹竿见她表情变来变去,嘴巴从不休息,不由得有些不耐烦,语气不善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走?”
傅行行愣了一秒:“就...用脚走啊”。每一位去医王谷的人都是步行而去的。
“走”。竹竿吐出一个字,转身就走。
这个走字自然不是叫她的。
蓝且已经亦步亦趋跟在主子后面。
“等等我”。行行忙跟了上去。
还没回过神来,她的脖子已经被他掐住。
这个掐住人的表情依旧丝毫不变,只是眼神中多了点暴戾。“我让你滚”。
傅行行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听他说了这句话,却仍然是摇摇头。脖子上的手劲又加大了。
“主子...”一旁的蓝且看不下去。这次出来可别闹了什么事情。
竹竿放下她,吐字清晰,说出的话却不由得让人全身一寒:“跟上,杀无赦”。
傅行行涨得满脸通红,一张俏丽的小脸皱成一团,不停地咳嗽。见两人越走越远,她仍旧不死心地说道:“青瓷镇到医王谷,岔道纷多,若没人带路,你真当你有本事,能找到去医王谷的路?”
走在前面的竹竿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停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全国十有八九他都走遍了,偏偏是这医王谷,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倒是件苦恼的事。
瞧见有机会,傅行行奔上前,也不顾前面那个就是刚才要杀她的凶手,一张小脸堆笑道:“找我啊找我啊,我以前在医王谷住过。跟守谷门的那块石头很熟哦。怎么说他还得让我三分情面,不会不给我们入谷的”。
竹竿垂眸。
眼前的姑娘因为半天来的突变,头发乱成一团,脸色仍未恢复如常,脖子上依旧留有被掐的红印,可是却一脸不在乎,满眼期望地望着他,可怜巴巴的。
不知为什么,心中又一阵烦躁,不再说话,继续向前走。
傅行行见他默认,高兴得不行,跟了上去,一路上喋喋不休道:“我不是赖上你。你也看到了,我在青瓷镇上混不下去了,得回医王谷找饭吃。再说了,我盘缠又用完了,只好勉强跟你同一路。我指路,你付账。我们真是狼狈为奸啊...”
一旁的蓝且又窘了一下。
“真是不打不相识啊,王大山那个衰人没想到还是他妈的一个福星,要不是他,我也赖,不是,我也找不到你,你说是不是?”
蓝且忍不住:“傅姑娘,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满口粗话?”
“粗话?”傅行行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他妈的?哦这几年跟道上的兄弟混得久了,沾了些市井气。我以后他妈的就不再说了”。
“对了,”她拉了拉身旁的竹竿的衣服,一脸诡笑:“刚才跟你说以身相许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我是委屈了点,但也没办法”。
说罢又看了看在旁边一脸僵掉的蓝且:“至于你,你刚才也帮了我不少。不然我就认你为义父,以后好好孝敬你吧,大叔。”
蓝且眼角抽动,忙走过另外一边,当做没听到。
傅行行见两人都不说话,甚是无趣,又拉了拉竹竿,问:“你到底叫什么?你不说,我以后就叫你竹竿了?”
竹竿一把甩开她的手:“随便”。
他想,反正到了医王谷便甩掉这个缠人精了。
傅行行显然没有骗人,出了青瓷镇,路越来越窄,有些地方甚至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好在这几天天气干燥,天公并不降雨,路虽难走,放慢速度倒没什么难。三个人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几天。
其他的还好,就是跟着这两个几天不说话的人,傅行行心里有点闷得慌。不过憋得慌总好过饿肚子。
好在青瓷镇过后,就是叶镇。
这个地方鱼龙混杂,跟青瓷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叶镇专营茶叶,所以这个地方常有国外商人来此寻求商机,偶尔见到一两个高鼻梁的胡人,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甫入镇,便听到人声鼎沸,满街小贩的吆喝声。从前她嫌这些吆喝声吵人,此刻却觉得亲切得想哭了。
“老娘的嘴都快淡出鸟来了,”她自言自语嘀咕一声。抬头见到“福来客栈”四个金光大字,顿时双眼放光,也不管身边是个千年不化的大冰块,拉着他就往客栈里奔。边跑还边叫道:“掌柜的,好酒好菜快端出来,大爷的银票要多少有多少”。
竹竿双眼一眯:“你有银票?”
她笑嘻嘻地拉着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凑到他眼前:“我说的大爷是指你啊。”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老娘才是说我”。
此刻三人都已就坐,掌柜的笑呵呵地迎上来:“各位客官要点啥?”
“先来一壶竹叶青”。
掌柜的给身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刻心知肚明地去准备竹叶青。
“客官真是好品味,竹叶青是我们这店的名酒啊哈哈。敢问客官准备点些什么菜下酒?”
“你这店出名的无非就是红烧狮子头,清蒸鲫鱼,爆炒鸭舌,全给大爷他端上来”。
掌柜的笑容更加浓了,这几道招牌菜一道十两,是普通菜式的五倍不知。今个儿可真遇到大财神了。想到此,忙点头哈腰:“各位先歇着,小的这就去准备”。
竹竿看了她一眼,八百年难得一见地主动开口说话:“你很熟悉这里”。
一开口就是一个判断句,不打问号的那种。
傅行行原本四周乱瞧,见他问话,忙收敛眼光,应道:“所以我说你找我带路找对了嘛”。
竹竿冷哼了一下。
她小声道:“很久没过来。有些事情倒不怎么记得清楚了。只记得这里炒菜的师傅是苏州请来的老厨子”。
语气中有些落寞。
但很快,她又生龙活虎起来。她凑到竹竿的耳边,悄悄说道:“你看那边那两个人,是突厥人哦”。
她凑得近,如兰气息喷到他的脖子上,他全身一僵,将她推开,不耐烦道:“离我远点”。
话虽这样说,却依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左边的那张桌子坐着两位汉人打扮的男人,他们两人低着头,吃着手中的大饼,缄默不语。若不是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
竹竿将眼光收了回来,抖了抖衣袖:“视力不错”。
蓝且顺着两人的眼光看过去,也发现了那两个男人是胡人,顿时脸色有些难看。“主上?”他抬头询问。
正好此时小二将他们点的菜和酒端了上来,竹竿给自己斟了杯酒,姿势甚是优雅,引得邻桌的几位姑娘都不禁连连朝他望来。“吃你的饭,”他说。
此刻傅行行满嘴已经塞满了菜,就差没拍手叫“好吃”。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她才放下筷子,喝了口酒,皱着眉头:“难喝”。
蓝且怪了:“傅姑娘,这酒味道甚好,你怎么还嫌弃?”
傅行行用衣袖一抹嘴,笑道:“我不识得喝酒,自然再好的酒都觉得难喝”。
蓝且觉得这个人真是个怪人。看似市井无赖,却连酒都不会喝,更怪的是,不会喝酒,却懂得点这好酒。
跟她相比,竹竿显得有教养多了,无论是从夹菜到咀嚼,不急不忙,仪态万千啊,傅行行想。
这厢傅行行风卷残云填饱了肚子,那厢竹竿和蓝且却在细细品尝。
傅行行闲着无聊,又盯着那两个突厥人看。
“奇怪,这年头突厥人竟也敢大大方方走进来了”。
竹竿不动声色:“许是买茶叶”。
“你不懂行情,”她无聊地用手指敲桌面:“这一两年来突厥人都是在跟契丹人买茶叶”。
竹竿微微一笑:“直接跟汉人买更便宜”。
傅行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到底是不是皇族的人啊?这都不知道。我朝跟突厥快开战了,他们难道不要命了么?”
竹竿神色如常:“自平定诸侯来,三年里我朝不起硝烟,你又是从哪里听来跟突厥开战的消息?”
“我,”傅行行顿了下,又嬉皮笑脸道:“我家以前有个会算卦的,他告诉我听的”。
正说着,那一个突厥人突然叫道:“小姑娘,要谈论我们就大大方方地谈,你这个样子,一个不小心就猥琐了”。那口音字正腔圆,声音更是浑厚有力,惹得满屋子的人都朝她看来。
傅行行窘了,抬头看竹竿,他一副棺材脸,似乎身边一切与之无关,丝毫没有救她的意思。
没办法,傅行行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索性走到突厥人那一桌坐了下来。
“那你说我在说你们什么?”
两位突厥人中,一位满脸胡子,体形粗壮,另一位则眉目清秀,满脸贵气,若不是一身肌肉,她就要当他跟竹竿是一路的了。
“你一进来就说有两个突厥人,还说我们不要命了。小姑娘,我们突厥人哪儿招你惹你了?”胡子粗声粗气说道。
“没啊,”傅行行忙摆手:“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物以稀为贵,突厥人少见,以至于你们一出现我们就看到了你们。这是夸你们是宝贝呢”。说完自己都恶寒一阵。
贵气突厥人笑了:“小姑娘,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我们是突厥人的?”
傅行行见帅哥朝她笑,只觉得千树万树桃花开,赶忙道:“好说好说。你们吃大饼的时候把外面的皮剥掉,这不是突厥人是什么?”原来突厥地区风沙大,烤好的大饼往往沾上了一层细沙,这时候突厥人就会把外面的皮给剥掉,直接吃里面那层。到了南方后,这两位突厥人习惯不改,结果被傅行行一眼就看出来了。
“聪明”。
“嘿嘿,”她干笑了两声:“我叫傅行行,帅哥你贵姓啊?”
“阿史那漠沙”
“好名字啊好名字”。全都是沙,瞧这风尘味...
她说着,转身去看竹竿。不看还好,一看就愣住了。竹竿和蓝且,居然都不见了。
啊啊啊啊他们居然这么卑鄙趁她不注意就抛下她。
傅行行有些急了,匆匆说道:“帅哥你来这里要吃红烧狮子头,而不是大饼。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大饼吧。我有事要先走了”。
说罢慌慌张张地转身一把抓住掌柜的,问道:“掌柜的,刚才坐在这里的一根竹竿和一个蓝衣大叔去哪里了?”
掌柜的一脸糊涂,没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的小伙计机灵,答道:“跟姑娘来的那两位客官订了房间,现在在楼上呢”。
听完话傅行行又匆匆忙忙地跑上楼,按着伙计说的房号,摸到了竹竿的房间。
看着她慌张地背影,胡子有些忧心地问:“主人,就这么放她走?”
阿史那漠沙笑:“不急,后会有期”。
这边傅行行还未走近竹竿的房间,就听到里面蓝且说到:“主上,那两个突厥人武功不弱”。
竹竿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犹豫了半响,蓝且又说道:“傅姑娘她来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竹竿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能有什么问题?”
“属下刚才见她跟那两个突厥人相谈甚欢。主子身份特殊,属下怕她是突厥人派来的奸细,趁机加害”。
“榆木脑袋,”他说:“若是内奸,他们今天此举不恰好是打草惊蛇了吗?”
顿了顿他又说:“另外,细皮嫩肉的那位突厥人是突厥的二皇子。我认得他,他自然也认得我。若那傅行行是奸细,他更没必要与她打招呼了”。
“属下是怕万一...”
竹竿冷笑道:“据传那突厥二皇子不屑与女人交谈。这次主动与傅行行攀谈,也不知道看上了那丫头哪一点”。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倒好。原本那丫头的价值也就是给我们指指路。现下还能用她来挡挡阿史那漠沙”。
“主上英明”。
“你退下吧,”竹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个丫头吵了他一天,这下刚好有个休息的机会。
“是”。
蓝且出了房门没走多远,就看到匆匆跑出客栈的傅行行。“傅....”他原本想喊住她,却见小二迎面走过来,他拦住,问:“那位姑娘为何行色匆匆?”
“咦客官,”小二奇怪道:“那位姑娘原本是上楼找你们的。难道你们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一听这话,蓝且脸色一变,转身想回报给主上。终究是忍住,跟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