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风烟挽

38、番外1

　　1

　　白亭瞳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周遭似乎换了个景象，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四周是丘陵和田野，远眺过去才发现隐约的村舍。
　　这是哪？自己又在哪里？白亭瞳第一时间倒是没有慌乱，只记得睡前还是在苏城，而这显然不是苏城。

　　倒像是某个乡村，若论乡村，现在东部地区的乡村也没有这样贫瘠的。
　　白亭瞳所处的地方倒不是荒无人烟的，而是一所学校，此刻他就站在学校的大门口，手上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而这所学校似乎是一所小学，教学楼只三层楼高，只一栋教学楼和旁边的一幢平房，再无其他，操场只是教学楼前的一片沙地，而学校的标识和名称被挂在教学楼一楼最显眼的地方：XX村完全小学。

　　他这才惊觉，这是临水镇，这所小学是贺炀小时候上学的地方，只是按着贺炀的说法来说，这所小学早就搬迁了，和其他的小学合并了。

　　现在似乎是放学时间，家长都来接他们的孩子，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白亭瞳一眼就锁定了小贺炀。
　　一双荔枝眼本身就很有特点，和十六七岁的贺炀相比简直是等比例缩小，这是什么灵异事件？

　　白亭瞳无奈，小朋友在雨幕里微微低着头没有看前方，似乎是看前方的路面，眼神有几分木木的，是落寞还是难过？
　　他只觉得有些心疼，直接穿过人群跑过去给人撑了一把伞，挡住了天空要落向少年的雨。
　　其实这样的孩子在农村里不止贺炀一个，可他只能看到贺炀。

　　“春夏的时候，上学都能忘带伞？”白亭瞳的语调温柔，言语或许是嗔怪，但还是关心。
　　“你是谁？”贺炀抬眼望向白亭瞳，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似乎和这里格格不入，就好像凭空而来的一样。

　　“问我话的时候小声点，我能听到，而且别看向我。”白亭瞳提醒，“除了你，别人看不见我。”
　　你这样大惊小怪会被当做异类，白亭瞳也是方才发现的，别人就这样从他面前穿过去，好像自己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庆幸小贺炀能看见自己，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是为了贺炀而来的，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去，也不清楚他能陪小贺炀多久。
　　小贺炀微微咕哝了一句，没听清是什么，只是皱着眉头，像是在纠结什么。

　　“听过童话故事吗？
　　童话故事里的小女孩一般会有一个仙女教母，而我……”白亭瞳忍俊不禁，话未说完就被贺炀接了去。
　　“仙男教父？”贺炀接了一句。

　　这是什么名词？白亭瞳忍不住笑了笑，还是回答少年：“其实也差不多。”

　　“那以后下雨，我没带伞的时候，你能来接我吗？”贺炀的眼睛闪烁，显然有几分期待。
　　“你要尽量记得自己带伞。
　　你长成大男子汉不是吗？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白亭瞳忍不住想答应，可他怕自己做不到。

　　“你们总是这样说。”贺炀咕哝了一声，似乎是抱怨，又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白亭瞳无奈，揉了揉小贺炀的头发：“我保证，只要有机会我一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

　　贺炀伸出了一只软软乎乎小小的手，问他：“那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
　　“可以啊。”白亭瞳笑了，现在的小贺炀，可比十几岁浑身长刺的贺炀可爱多了，虽然十几岁也很可爱。

　　他勾上了他的手，在黄昏的小道上一路走回了家……

　　2

　　白亭瞳第二次出现在贺炀的面前还是一次黄昏，不过这次的场景是他万分熟悉的家里，两层旧楼的檐下，贺炀似乎长大了一些，是十岁左右的模样了。

　　薯片窝在他的脚边，贺炀就这样坐在阶梯上，膝盖上搁着一本作业本，就这样坐在门前写作业。
　　真的是上天垂怜，就这样还没近视眼，白亭瞳不由得称奇，还是走到了贺炀面前提醒他：“你这样写作业容易得近视眼，为什么不进屋写？”
　　“大门的钥匙只有一个，在爷爷那，爷爷去做农活了，还没回来。”贺炀抬眼，见到眼前的人似乎有些惊讶。

　　白亭瞳跟着一起坐在了台阶上：“那就等爷爷回来了，再写作业也不迟。”
　　他倒没想到，小贺炀还记得他。

　　“我只是想着，反正坐在这也是无聊，还不如把作业写了。”贺炀解释。
　　这下轮到白亭瞳愣了，他原以为贺炀这样性子的人，小时候一定是个孩子王，却没想到这样沉闷又乖巧：“你可以和村子里的小朋友一起玩一会啊。”

　　贺炀盖上了作业本，双手抱膝看向天边的晚霞，年少老成似的感叹了一声：“我和他们又玩不来。”
　　“噗呲。”白亭瞳忍不住笑了一声，贺炀小朋友小时候也太可爱了，用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表情也很离谱。

　　“那你和我玩吗？”白亭瞳又问他。
　　贺炀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复杂，最后翻了个白眼问他：“你什么时候消失？
　　下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白亭瞳愣了，学着他抱膝看夕阳，他说：“我今天应该能陪你很久，我不确定我下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但我一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你。”
　　“呵，虚伪。”贺炀吐槽了一句，说的话好像有多深情一样，实际上和家里的一年才出现一次的爸爸妈妈又有什么区别？

　　“我会一直陪着你。”白亭瞳没有在意贺炀不屑的语气又和他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闲聊，一直聊到太阳完全下山，点点星子闪烁为止。
　　爷爷背着锄头出现在回家的路上，贺炀的眼睛亮了亮，顾不得许多直向老人奔去，软软的手牵着爷爷的一只拇指。

　　一老一小一起走回了家，这幅场景漂亮得像一副油画。
　　白亭瞳忍不住感慨，他只是在爷爷的墓碑上见过他的照片，原来本人真的很帅，气质长相相比照片更胜三分。
　　这样的场景白亭瞳看得移不开眼。

　　晚饭是一道丝瓜汤，一道茄子，两个人吃不算寒酸但也不算丰盛。
　　白亭瞳坐在贺炀的旁边看着小朋友吃饭，用脸去凑饭碗吃，偶尔爷爷敲一筷子又立马乖巧地把碗端起来了，真的特别可爱。

　　这样的日子算是平常但也算是温暖，每天都有所期待，如果日子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话，少年估计就不会遇到自己吧？他会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娶妻生子，功成名就。

　　两个未来都很好，但私心里白亭瞳舍不得十几岁的少年吃这么多苦。
　　这一次，白亭瞳陪着小贺炀写完了作业进入梦乡。

　　3

　　“你在学校里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白亭瞳再出现就已经是贺炀的初三了，这个时候的少年和自己初见时候的差不了多少，但似乎又差了很多。
　　以往那个那么乖的小男孩怎么就这样了呢？青春叛逆期了吗？

　　贺炀脸上带着未散的凶性，仿佛你再惹我，我连你一起打的模样，少年嗤笑了一声：“你凭什么管我？”
　　“只是你这样不对，我提醒你一下而已。”白亭瞳叹气，少年终究还是变成了他原本万分熟悉的模样，倔强又别扭。

　　“那我怎么才对？是他们先惹了我的。我不能还回去？”贺炀反问他。
　　“你可以还回去，但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白亭瞳再想去摸少年的头发，少年已经不给摸了。

　　“这样的方法最有效啊。”贺炀怒极反笑，眼前这个人什么都不懂，就出现过几次而已，什么会一直陪着自己的全是放屁。
　　“我知道，贺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爷爷会失望的。
　　你爸爸妈妈会失望的。

　　他们并不期望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孩子，会长成这样。
　　我能理解你的冲动，也知道这件事情本身都是他们的错，你没有错。或许你可以用温和一点的方法，不是吗？当你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的时候，你会开心吗？”白亭瞳依旧跟他好好说着话。

　　这一年，应该是贺炀最难过的一年了吧，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如果看这里的气候爷爷还在，但是爸爸妈妈应该已经离开了。

　　“还有，你以为我说我会陪着你是假的吗？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有些事情无法避免，天灾人祸总会有的，他们只是换一种方式陪着你了。”白亭瞳撒了谎，但这个谎言本身就是善意的。

　　贺炀却疑惑了：“你到底是谁？”
　　他不信眼前这个有棱有角的人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既然不是为什么别人看不见他。而他又到底是谁？

　　“我是来爱你的人，等到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消失。”那时候，你可以很好地去面对生活的艰难困苦，或许在很久以后，会遇到一个爱你胜过自己的姑娘。
　　贺炀没有再看白亭瞳，眨了眨眼，也没再说什么。

　　这次白亭瞳陪着少年很久，久到有两三天，晚上的时候，月光洒进窗子，而他站在床边看着少年的睡颜，偶尔会发出低低的啜泣声，等到白亭瞳低声去哄他又不见了声响，少年总是这样，脆弱不让人轻易看到。

　　少年告诉白亭瞳，他说：“我其实一年才见他们一次，葬礼的时候我没很难过，事后却很想哭。
　　恍惚的时候，我才发觉，以后过年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
　　你说他们爱我吗？”

　　“他们很爱你啊，只是没办法，他们要出去打工，才能供你生活和上学。
　　他们也不想和你分开的，不是吗？

　　就像你要学习，不然你也不想和爷爷分开。”白亭瞳换了个思路跟少年解释。

　　贺炀只是笑了笑，最后说了句：“或许吧。”
　　贺炀其实很想问一句，如果我这辈子都需要你呢？那你会陪我一辈子吗？
　　但是他不敢问，没有人能够陪着另一个人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