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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暗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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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蝉鸣,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长了青苔的石板路上,女孩儿正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在看到敞开的大门和那熟悉的白色身影时,决堤了。
天上飘起蒙蒙细雨。
月光下,那抹白色格外温柔。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撑起手中的油伞,向这边走过来。淅淅沥沥,雨打树叶的声音。
“回来了。”伞面遮住头顶,是熟悉的声音。“进去吧,外面冷。”
前厅的灯掌着。看着熟悉的陈设,清荷失了神。热腾腾的汤面被放在桌子上,“看你晚上就没怎么吃东西,趁热吃吧。”江浔扶了椅子坐下。“先生…”“嗯?”“对不起,我哥他…”
“我知道。有先生在呢,你不相信我?”
“不是。”清荷摇摇头。
“放心吧,若是有人敢来,就让会变戏法的漂亮姐姐,把他们都变成大红灯笼。过年的时候就挂在寻风阁的大门口。定能照的亮亮堂堂。”
“噗,先生…”
“快吃吧。”
“嗯。”
恍恍惚惚上了两堂学术课,终于到了休沐日。
日斜晚凉。清荷正倚在红枫上理着脑袋里纷乱的思绪。三戒早上就醒了,因为腿伤不方便行动,所以暂时留下来修养,还有专人照顾。真是便宜了这小子。看昨夜哥哥的样子,估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这会儿,倒是正好去探探那小和尚的话儿。
推开门,三戒正躺在床上,眯着眼睛。
“喂,醒醒,我有话问你。”清荷推了推那人,看他慢慢的睁开眼睛。
“你要问什么?”
“你说有话要带给我哥,是什么话?”
“是带给你哥,不是带给你。”
“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
……
“臭和尚,你说不说?”
“我只告诉你哥。”
“你!”
敲门声响起。“清荷,在里面吗?先生说让你去前院找他。”
“前院?哦,好,我知道了。”
清荷回头,三戒又眯上了眼。
前院。江浔带着面具,站在院中。“拿着。”随手递给清荷一个竹篓。“今晚我要出去,你和我一起。”说完,便抱着琴往门外走。
“哦,先生,咱们去哪?夜市是吗?”
“对,去东市。”
吃着蜜饯,清荷四处望。周围有杂耍的,吞火球,顶瓷缸,引得一片叫好。有卖伞具荷包的,还有搭着台子唱戏的。一个不留神撞到了江浔背上,蜜饯蹭了白衣一片。“哎呦!先生,怎么不走了?”看着那被染成糖色的白衣,清荷愣了愣,忙把蜜饯背到身后。
“有人跟着我们。”
“啊?…是吗?”
“画桥还在阁内吗?”
“乔先生?在吧,刚上完她的课。”
“走吧。”“喔。那个,先生,明天…我帮你洗衣裳吧。嘿嘿,我正好有空。”
“无妨。那个不要吃了,再买份新的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吃太多会长胖的。我不吃了。”
马头墙上,一白衣公子,看着街上的场景,眉毛动了动。“这不是上次的那个……”
停在一处空旷场地,江浔放好琴,让清荷放下竹篓,退到一旁。
一群人围了上来。
“仙人,今天变什么呀?”“雪衣仙人,我出高价,我想看大雾。”“雾有什么好看的,雪衣仙人,变大漠吧!还有大漠美女。”众人七嘴八舌,待江浔于琴前坐下,又都噤了声。琴音欲起,却被一男声打断,“且慢!”一白衣公子轻摇羽扇,轻功落于场地中。“我用一匹玄彩绫包你的场,可否?”话音刚落,有人大声呵斥,“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包场?”有人轻声低语,“他说的是玄彩绫吗?”“好像是,我没听错。”“可玄彩绫不是十五年前就失传了么?他是什么人?”
清荷眉心微皱。雪衣仙人回手起身,“今日扫了大家的兴,下月同时同地,无偿为大家表演。”白衣公子闻言,似笑非笑。”
他这是同意了?”“哎,好吧。下次再来。”“这个人似乎惹不起。”一男子牵着女儿离开,“咱们回头再来。”众人都散了,江浔缓步上前,“阁下自寻风阁一路尾随至此,不只是为了包个场这么简单吧。”那白衣公子闻言,作揖行礼道:“是在下多有冒犯。不过,只是没想到,盛名在外的雪衣仙,竟是义学中人。贵阁真是藏龙卧虎啊。江浔将清荷护在身后。“阁下,不似是替人办事。可否亮明身份?”
“哈哈!我姓晁,单字一个卫。”那白衣公子说着,将扇子抖了两抖。“我管你什么卫,把玄彩绫交出来!”清荷拔剑,直取晁卫面门。晁卫偏扇挡下。
“小姑娘这么凶,可是嫁不出去的哦。”“你…”正要回身再击,却被先生叫住。
“清荷,回来。”清荷只好收了剑,返回原处。
“不知晁提举,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此处人多口杂。明日辰时,樊楼雅间见。”
轻功跃起,一转眼,人已经没影了。“白毛乌鸦!”清荷做了个鬼脸,“先生,他是什么人?你刚才…叫他什么?提举?”
“先回寻风阁吧,路上再慢慢告诉你。”
街上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一个卖香囊的小贩从清荷身边走过。
“晁卫是临安市舶务的提举市舶。自半年前上任以来,查缴协助破获了几起大的走私夹带案件。人称市舶提刑官。”
“那他应该不是为了那东西来的。但是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清荷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那他不去查那些商船,来寻风阁跟踪我们干什么?”
“明日就知道了。”
“喔。”清荷一扭头,正好看到画糖人的老爷爷坐在街边。“先生,你等一下,我去买个糖人。”
“咦?我钱袋呢,一直也没动呀。”清荷上下找了一遍,“坏了,钱袋丢了。”
“怎么了?”
“那个,先生,要不您先回吧,我去找个钱袋儿,一会就回了啊。”清荷说着,跑远了。
“冒冒失失。”江浔看着那道背影,无奈道。
“怎么会呢,是掉在哪儿了吗?”清荷沿路找着,“要是掉在地上,估计早被人捡走了。哎呀,我真是…”“不对,刚才那个人……”是刚才那个卖香囊的,他撞了我一下,在那边!
小贩见清荷过来,扔下香囊架子,忙不迭跑了。“哎,你别跑!把我钱袋还回来!”追着那小贼跑了两条街,清荷才断定,那小贼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别跑了,把钱袋还我!”小贼跑进了一家破庙,里面黑漆漆的,清荷停在了门口。“不是吧,这里面不会有他同伙儿吧。”会不会有蜘蛛网,柴火堆,还有……骷髅头!?越想越离谱,清荷晃了晃脑袋,“不行不行,觉可以不睡,饭可以不吃,银子不能丢!这点儿麻烦,还难不倒我。”壮了壮胆,清荷迈进了破庙的大门。
出人意料的,破庙里很干净,像是被人打扫过,深处还点着一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
那个小贼,正守在蜡烛旁。他旁边还躺着一个人,只能看清一点轮廓,好像是个孩子。见清荷进来,那小贼出声道:“这位姐姐,我妹妹病了,病得很厉害。我想治好她的病,可是我买香囊赚的钱太少了,这才… 这才偷了你的钱。我看你并不缺钱的样子,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住处,先把这些钱借给我,等以后,以后我会还给你的。”那男孩儿带了哭腔,冲着这边就要磕头。“别别别,你别这样,我可受不起。那这样,这钱你也不用还了,就当我给你妹妹治病的吧。”
“多谢,多谢!”男孩儿不住道谢,清荷赶忙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那个蜡烛照亮的场景不是很清晰,却像阴云一样笼罩在清荷心头,久久未散。哥哥要救妹妹…… 如果没有黄四爷爷,没有慈济寺,没有寻风阁,没有先生…我和哥哥,会不会,也是这般…… 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的话,清荷不敢想。
轻功登上阁内的屋顶,清荷长舒一口气,对着星星发呆。星星一闪一闪的,伴着夜空入眠。同在一片星空下,不知道,有了那些钱,那两兄妹,会不会好过一点…
“不去睡觉,在这儿吹风,不冷吗?”江浔坐在清荷旁边,把那个兔子的糖人递了过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那个老板说,女孩儿都喜欢这个,就买了。”清荷接过那只糖色的小兔子,微微一笑,“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喜欢。”“还好天凉了,还没化。”
“明日,你还去吗?”江浔问道。
“去。”清荷点点头,“当然要去。”“先生,早些睡吧。谢谢你的糖人。”
“嗯,你也…早些睡。” 白衣消失于月间。
清荷举起糖人,放在月亮上。“你是月宫来的仙女吧,不然,怎么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