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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重伤 ...

  •   秦敞望一身白衣已被血浸透,肩头处被箭矢贯穿,血如泉涌,那股初雪消融的味道与他的血融在一处,显得越发冷冽。

      他这人,即便是身受重伤,姿态都是挺立的,站不稳了就拿剑撑着,疼得狠了也只是皱了下眉头。
      于酥上去扶住他的时候才惊觉,原来秦敞望这样的人,血也是热的。

      近处的剑士提着血淋淋的剑跑上来,一把将他搀住,“快去找张老来,箭上有毒,让他记得带解毒的药。”
      “是。”其他剑士领命,匆忙跑出去。

      剑士搀着秦敞望就要走,临了还是不放心于酥,“于小娘子,这个院子到处都是尸体,就不要住了,您先随我们走吧。”

      于酥点点头,面上沉静,心神却乱。
      秦府今晚这场无妄之灾,还有秦敞望身上的伤,说全是因为她也不为过。今晚假扮剑士的人,每句都在套她的话,一看就是当初追杀于府的那派人。

      “于小娘子,”一旁的剑士唤她一声,“少主这个状况不能再拖,我先将他带走,你慢慢走。”
      于酥点点头,示意他不要耽搁。

      剑士不再拖延,将秦敞望驾住,使了轻功,转眼消失。

      于酥出神地看了眼,想起还在偏房的如儿,稍稍定下心神,起身去找她。

      到了偏房,如儿早站在外头,满脸挂着泪,见于酥出现,急急忙忙跑出来,问:“于酥姐姐,你没事吧?”
      于酥摇摇头,表明自己还好,“这里不能住了,今夜秦府的管家应该会另安排住处,你且去寻他,秦敞望受伤,我要去看看。”

      如儿点点头,不敢添乱,心有余悸地问:“于酥姐姐,今晚那些人,是来朝我们来的吗?”
      “因着我来的。”于酥皱着眉头,心下不平静,无法理出个头绪来,只能简单回答她。

      临走前,她还是不放心,“罢了,你随我去,就在秦敞望院子的前厅呆着,他院子护卫多,不会出事,今夜且忍一下。”

      如儿也是头回经历这样的事,上回于府的人提前逃走,并未有此般惨烈的血光之灾,听了于酥的话,乖乖跟着走。
      她不清楚于府与秦府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只知道今天秦府今日的事属于无妄之灾,她小心地问:“那于酥姐姐,我们是不是......欠了秦府很大的人情?”

      确实是很大的人情,于酥原因不明地笑了笑,“不止今天,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欠下了。”

      如儿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于酥,没再问下去。
      她总觉得于酥话里有话,里头的意思一层又一层。不知何时起,曾经的于酥再也没出现过,她身上的那股傲气已全隐去。

      虽然这样的于酥也很好,理智又清醒,可如儿并不希望她这样,因为这样,太不快。
      一路无话。

      二人走到秦敞望的院子中以后,于酥将如儿安置在前厅,交代几句以后,便随着带路的剑士走入秦敞望的寝房。

      一旁的护卫见于酥来,欲言又止,“于小娘子,少主刚包好伤口。”
      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憋了憋。

      于酥眼熟这护卫,从前她与秦敞望闹不愉快时,这护卫回回都在,他是怕于酥进去之后,又和秦敞望呛起话。

      她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护卫本不放心,但看此刻的于酥,神态与气质已完全不同于从前那个,上来秦府就与秦敞望作对的太师之女,思前想后,还是将她放进去。
      毕竟今夜,于酥也受了很大惊吓。

      护卫放行,于酥当即二话不说往里头走去。
      待走近了,又怕自己动静太大,脚步声放轻了许多。

      走到床头,就见秦敞望眼睑微垂,脸色极其苍白,兴许是医师吩咐过,他并未直接躺着,而是靠在堆高的枕垫上。

      他应当是知道于酥到了,并未抬眼。

      于酥脑中闪过方才在她院子中的那一幕:箭身已完全穿透他的左肩,鲜血顺着箭尖淌下,那一瞬间,她以为秦敞望会死。
      她在床榻前站定,好久才出声:“那你以后......还能拿剑吗?”

      秦敞望声线冰凉,带着重伤时的虚弱,“我用右手拿剑。”
      伤的是左肩。

      她当然知道,这点方才于酥早排除在外,告诉自己别用这句开头,但心中乱,才刚排除,又被抛之脑后,开口问了出来。
      “那......”

      “能好,没事,还有问题吗?”秦敞望没给她结巴的机会,直截道。

      于酥看他额头上沁满冷汗,唇色惨白,知道眼下和他谈论这些很不合时宜,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问:“秦敞望,我没这么重要吧?需要你搭上一条命来救我?”

      她实在想不明白,秦敞望有十足把握,救她便算了,知道人多,还要硬闯,连去派救援都不去。
      就四个人,对上那边派来的几十个高手,怎么说也出于劣势。

      “救你没错,但刀剑无眼,”秦敞望嘲道:“谁和你说,是为了救你?”

      于酥紧紧抿唇,秦敞望这么说,她一下明白了。他压根没想那么多,救她就救了,哪会特意去想,搭上命也要将她救下来?
      只是这样的话,她更觉得愧疚。因为是她所害。

      她第一次在秦敞望面前,显得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就像送于容走的那夜,她也是这般,连一句话也憋不出来,说句对不起和感谢,都觉得太轻了。

      今夜这样的感觉更甚,上一回她还能告诉自己,这是他们上一辈人自己的选择,是秦府为自己的大义给自己选的路。这一回却是,一点理由也找不出了。
      如今,她在秦敞望面前,彻头彻尾成了个没有底气的人。

      “对不起,秦敞望,今夜的事,全因我而起。”她低下头,不管秦敞望看不看她,她都以一个既诚恳而低的姿态说。

      秦敞望没应。
      从于酥的角度看去,一滴冷汗从他惨白的额角滑落,顺着如玉的侧脸,直滑到棱角分明的下颌角,再流往如刀削般的下巴。

      不管于酥愿不愿意承认,都无法改变,秦敞望是生得极好看的,是那种染不得任何脏污的好看,脸上的任何一线起伏,都是别有洞天的雕琢。

      心跳如同往常一般平稳,于酥几乎是不经过脑子地,伸手在袖中掏出一条帕子,伸手将那滴冷汗擦去。
      她顺着刚才她还没说完的话往下说,话中有着从未显露出的迷茫:“可你这样,我还不起。”

      她的手好像忘记收回去,帕子还在他的下巴上,非要等话说完了才把动作也收尾,“我如今什么也没有,要我怎么报答?”

      在于酥看不到的地方,秦敞望的眼有一瞬几乎被某种情绪填满。
      待到她终于将帕子收回去,秦敞望才道,“怎么报答,难道还要我想?”

      于酥轻轻摇摇头,“你放心,我定会想一个尽量不让你吃亏的法子。”

      秦敞望现下才刚上好药,身子还虚,于酥不能和他说太多,搬把凳子坐在床头,对他说:“你好好休息,我守着。”

      她一直都不是个逃避问题的人,若是一般人选位置,不会选择坐在秦敞望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因为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可与其他人不同,她想也没想将凳子搬到他的斜对边,以一个很昭彰的姿态坐着,任是秦敞望现在动不得,眼皮一抬,都能将她看个全部。

      这样坐,只是为了证明给他看,她在守夜。

      其实根本不用她守夜,外头护卫那么多,她猜想是被他遣散出去了。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些。

      那些翻天的情绪被她强行压下,她直接明了地坐在他面前,“我看着你,你不必担心身子出什么状况,有事我便去叫人。”

      “很疼。”秦敞望回她。

      于酥乍然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看,眼神除了担忧,更多的是一种不敢置信。她刚才也没有听错,这是秦敞望说的话?
      秦敞望会说这样的话?她又在心中翻覆一遍。

      他接着道:“睡不着。”

      这下于酥眼中的不可置信散去大半,紧绷一瞬的神经又松下来。
      他只想说睡不着而已吧,于酥想,就是不小心多解释了原由。

      今夜秦敞望说的任何一句话,于酥都会仔细斟酌,为之解决。
      整颗心早被愧意占满,她急忙从腹中搜刮出点东西,帮他转移些注意力,“我同你讲讲我娘亲她老家那处的风土人情,很有趣,你要不要听听?”

      她本想说些话本,只不过思及秦敞望这种人,若是听到话本,估计连听都听不下去,认为与他平日看的书大相庭径,便止住这个想法。

      秦敞望没回答,于酥当他应了。若是不愿听,秦敞望定会出声阻止,他可不会委屈自己。
      她想了想,理出一个开头来,道:“我娘亲长在柑州,你知道是哪个柑吗?芦柑的柑,柑橘的柑。那是个很小的县城,几乎没什么人听过。”

      “当地很迷鬼神之说,但凡有一点事,都会和鬼神扯上关系,那里的地方官最大的使命就是帮老百姓处理这些事情,公堂之上,讲什么法都没用,一搬出鬼神之说,老百姓什么都信了。”

      觉得荒诞,秦敞望的眼也抬起来看她。

      于酥见他被吸引,接着道:“就拿我娘亲的事来说,她生在书香门第,从小读的书多。有一回,一个书生写了一篇策论,那篇策论角度刁钻,就连当地的大儒看了也说好。”

      “可我娘亲早些年就看过那篇策论,她对大儒说,那策论并非书生所写。只是年岁太久,根本找不出原先她所看的,那书生反倒诬赖我娘,说她想出风头没出成。

      那篇策论我娘只看了一眼,她说,若是众人不信,她能将策论都背出来,因为世上不会有人只看一眼,便将一篇几千字的生涩文章背下,于是我娘一字不落地背出来了。

      可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书生将我娘告上公堂,说我娘是精怪所化,在他写策论时就在暗中盯着。那地方官为了安抚民意,这么荒谬的说法,竟也能让那书生糊弄过去,将我娘赶出县城。”

      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于酥脸上遍布嫉恨,“我外公也因为这事,整家被赶出柑州,你说怪不怪?”

      秦敞望听她讲完全部,也实在难以想象。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也呈出疑惑的神情,“闻所未闻。”

      “但这与那县城的怪事相比,不过冰山一角。”于酥才觉得讲故事起了效用,秦敞望被分散了点注意力,忽然见他眉间紧蹙,极度痛苦。
      他的指尖因为忍耐被捏得发白,身子也忍不住轻颤。

      于酥心尖一跳,霍地起身,往外赶去,一边冲外头守着的医师道:“秦敞望出了点状况,您快去看看,他好像很疼。”
      慌张间,那凳子被她的动作弄得翻倒在地,撞在床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那药师正捣药,身旁摆着大大小小几十道药引,忙得抬不起头来,“没事,我给他涂的消痛的草药退效了,痛是正常的。”
      “那再给他涂点?”

      “涂什么涂?”药师的脾气不大好,看起来在为什么事生气,“药草有毒,涂一次就够了,死又死不了,让他自己忍着。”

      于酥头次见这么嚣张的药师,却也生不出话反驳,只好应下以后往回走。

      床上的秦敞望已是耐不住疼痛,缓缓瞌下眼。
      于酥不在身边一句不停地说话,这方空间安静得有些异常,足以让他想些事情。

      其实他没有告诉于酥,其实今夜那些剑士,是他事先筹谋,有意引来秦府。那批假装剑士的人,所知的全部消息,也是他有意放出。
      他故意让那些人知道,今夜整个秦府守卫疏松,只有一个于酥,是个下手的绝佳时机。

      只是今夜为了救出青霄楼的那位琴娘,路上出了点状况,耽搁了一刻钟,否则那些人早在路上就应该被他拦下解决。

      为的是露出爪牙,让京中搅弄风云的人知道,秦府并非他们想象中那般,只剩个不成气候的文弱书生。

      耳边,于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她将凳子扶起,一阵布料摩擦,她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接着说话,“我知道你睡不着的,你闭着眼也好,我接着说。”

      秦敞望想,今夜有两件出乎意料的事。

      一件是没想过会中箭。
      还有一件,就是没想过,于酥害怕的模样,会在他面前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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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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