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乐》Wingwin

4、少年游（4）

　　福西去里间唤成丘时，他刚好施完最后一根针，这孩子命大，若再耽搁些时刻，怕是就难办了。

　　福西：“师傅，贺管事来了，他有事想和您说。”

　　“来得正好，”成丘眯眼笑呵呵地说道：“这医药费可得收回来。”

　　“师傅！”福西无奈地打断他，总觉得这副样子不像行医走天下的好人，反正他是没见过比自家师傅更贪钱的大夫了。

　　“知道咯，知道咯，”老头子郁闷地摸摸自己的胡子：“大夫也要吃饭不是？我还得养你这个徒弟呢。”

　　福西噎住，只能跟在他后面走出里间，一边听着他碎碎的嘟囔，一边头疼地叹气。

　　贺井瞧见来人，规规矩矩地作揖：“成大夫，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贺管事可不能时常见我，”成丘叨念：“见我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可不？谁也不想时时刻刻去看病吧？

　　贺井笑笑，眼神瞥过一旁安静待着的十四：“与成大夫也相识了一阵子，知晓您是性情中人，贺某便不拐弯抹角了，在下有一事相求。”

　　成丘活了这么多年，眼色看了千千万，他脑子一拐弯便知贺井想说什么。

　　“朝阳姑娘这两个旧友年纪还小，城中最近又不太平，贺某斗胆请成大夫收留这两个小孩，”贺井佯装没看见成丘脸上的为难，继续说道：“成大夫不必为钱财担忧，我家公子会保你们衣食无忧。”

　　“也不是我狠心，”成丘听见有钱，却更为难了：“这城中无辜的稚子何其之多，救是救不完的。”

　　他作为一个大夫，也不是什么大恶人，但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一向克制又狠心，十几年来也就看中了福西，把他从死人堆里捡起来。不是他不想救，而是能力不足，成丘可以答应这一次，但下次呢？还有千千万万流离失所的孩子怎么办？

　　贺井平静回答：“不瞒您，我家公子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家中的朝阳姑娘还小，还未明事理，公子不想她日后愧疚，便来拜托成大夫。”

　　这话一听，成丘便懂了。原来不是他们的公子心善，而是他们的姑娘心善，他就在想都已经收留了一个朝阳，怎得不能留下这两个孩子，反而来拜托他？说得残酷些，那位公子只想留下朝阳，其余的未曾考虑。

　　也就是多两个徒弟而已，无甚不可，更何况有人给银子养着。成丘没再犹豫，应了下来。

　　“那就有劳成大夫了。”贺井作揖道谢，随即朝角落里安静待着的孩子走去。

　　十四刚刚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自己因为十三的缘故，有饭吃，有地方住了。他怯生生地开口：“我能见见十三吗？”

　　贺井蹲下，平和地说道：“天色已晚，她要回家了。明日我会带她来看你。”

　　十四点点头，目送他起身离开。

　　......

　　回到城郊的宅子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应娘将饭菜热了又热，总归等回了人。她把饭菜摆上后，便和贺井告辞回家了，应娘并不住宅子里，因家中还有孩子照顾，她一直都是如此往返。

　　梁未不是个重规矩的人，贺井跟在他身边多年，不讲究时都是一桌用膳。此时三人坐在一起，气氛很是诡异，特别是朝阳这孩子一声不吭，扒着饭碗吃白饭，没有往常活泼。

　　贺井瞧瞧气定神闲的公子，又瞥了眼垂头丧气的女娃娃，很是头疼。

　　朝阳像是鼓起了勇气，嘀咕道：“公子，我明日能去成爷爷那看他们么？”

　　“自然可以，”梁未和善地点头：“明日读完书你便出去。”

　　朝阳立刻兴高采烈起来，连贺井都暗暗后悔自己胡乱揣度公子的度量。

　　只是等到第二天，贺井都准备好接朝阳去医馆时，才发现小孩直到未时都没能从书房中出来。

　　贺井想着昨日已答应那个叫十四的孩子，算准时间上前敲门，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梁未懒洋洋地应了声，他才推门进去。

　　甫一进门，朝阳便在案桌后挤眉弄眼，一脸可怜兮兮，而自家公子脸上搭着话本，正闲适地阖眼休憩。这么一瞧，就知公子昨日虽答应得好好的，但实际上还是想给朝阳一个教训，一个六岁的孩童抄完那些字帖，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公子，”贺井没办法，硬着头皮开口：“昨日属下应了一个叫十四的孩子，今日会带姑娘去探望他。”

　　梁未动了动，伸手将话本从脸上拿下，他撑着软榻起身，姿态慵懒，剑眉下的那双眼睛似言笑吟吟，细看好似又什么也没有，冷冷的有些摄人。他瞥了眼朝阳苦兮兮的脸，笑得没什么情绪：“我可没扣下这小崽子，想出去自是不必问我。”

　　这话可不得了，贺井的背后凉了一片，朝阳更是求生欲旺盛地直接奔到梁未面前，双眼炯炯，语气激动：“自是要问的，一定要问。”

　　他低头看着激动地脸都红了的孩子，没说话。

　　“公子，”朝阳仰着头看他，一脸认真：“我很愿意你过问我的事，我更知道你是担心我。”

　　梁未忽地伸手捏住她的脸颊，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这小崽子惯会蹭鼻子上脸。”

　　朝阳被捏的五官都揉在一起，搞笑极了，一双眼睛黑黝黝的，却带着开心的笑意。他的动作不由得一轻，随即松开，指尖软糯的触感有些太过陌生，他不由得捻了捻指尖，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那两个孩子是你什么人？”

　　朝阳一愣，反应过来公子是在问十四和十五，她心里没什么太过复杂的概念，想了想，给出答案：“他们是我的朋友。”

　　梁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去吧，早些回来把你的字帖练完。”

　　朝阳顿时笑靥如花，她扑上去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便蹦蹦跳跳地出门了。贺井在一旁瞧着，嘴角的笑意都拉不下来。

　　梁未有些僵硬地碰碰胳膊，显然不是很适应这样孩子般地亲昵，他揉揉额角：“查过了么？”

　　贺井低头回道：“无名无姓，早年流落到此地时，那两个孩子的父母就病死了。”

　　他垂首掩眉，没有说话。听到这样的消息，常人都会怜惜两句，可梁未不会，看起来便有些冷漠无情。贺井知晓他的性格，从不会置喙，但以前还待在丹阳时，那些人便说公子是个冷血的怪物。

　　“带她去吧。”梁未说完，起身去了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