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圆舞曲》张乔姜

16、贵妇沙龙（上）

　　入夜。月光透过彩色镶嵌窗，轻柔疏淡地映在地面。房间里静谧非常。依琳闲来无聊，便对着昏黄的烛光用羽毛笔在羊皮卷上写字。旁边放置的是一份极为珍贵稀少的《圣经》手稿。在这个纸张尚未发明的时代，拥有一部完整的书确然是难能可贵。这份手稿放置在她房间柜子的一个暗格里。还是她刚刚无意中发现的。本想好好熟悉下这间房子，却不小心触动了墙柜的一个开关。里面别无他物，只有这本书静静地躺着。
　　拿到手时，书上已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尘埃。封面凸起，像是一个古老的图腾纹章。原谅她，和古人的思维还是有些差距，她完全看不出那像什么。只是，为何它会藏得这么隐蔽呢？还是说，其中另有玄机？她试着阅读这古老的文字，并将一些蛛丝马迹写在羊皮卷上。一番辛苦下来，却依旧难解其意。她猜想，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线索。来日方长，也许可以从公爵身上找到突破口。于是她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手稿放回原处。
　　望了望窗外，见天色还早。她不想这么早入睡，便披了件外衣打算在园中走走。夜幕下的埃诺城堡安静祥和，如同沉睡的婴儿。凉风阵阵，携来缕缕花香。只是不知为何，置身在这座巨大的城堡内，她总有一种海市蜃楼般的幻梦感。既而是深深包裹着自己的孤寂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忽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下意识地，她隐在一棵树后，看着夜色中匆匆走来的男子。是他！他要去干什么？忽然记起了凯瑟琳说的话：“他经常一个人待在密室很久。”莫非……正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紧跟着公爵的步伐快步向前。她的心怦怦直跳，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通过一道小门，她进入了一条狭长的小道。里面于她而言是一条全然陌生的路。越是往前走，越是幽暗异常。她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敢离公爵太近，又得要时时留心脚下的路，一路走下来，很是胆战心惊。突然一阵冰凉的痛感袭上额头，她刚想叫喊，却又立刻将自己的嘴紧紧掩住。因为太过于阴暗，她的头撞上了墙壁。边在心中抱怨着出师不利，她边继续盯紧前面。
　　面前是几个岔道口。只一个闪身，公爵便不见了身影。她站在原处，踌躇不前。微微闭眼凝思了一会，她朝着最右边走去。这里的小道设计得极为曲折，走起来很是费力。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是一扇小巧的石门，似乎只能容下一人进出。石门上刻着凹凸不平的古怪花纹。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石门依旧岿然不动。她环视石门两侧，没有任何机关的迹象。然而当她的手触到花纹时，全身不由得一颤，既而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欣喜。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花纹，竟然是可以移动的！这么精心而巧妙的设计，莫非这就是凯瑟琳口中的密室？这样想着，她更加有种立刻破门而入的冲动。但她很快冷静下来了。如果真是密室，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进入的。或许关键还是在门上的花纹中。
　　正当她试图研究这些花纹时，一阵强烈的痛楚从脖子处蔓延开来。她的脑袋一片晕眩。还来不及多想，她便晕倒在地上。黑暗深处，一双幽深的眸子正盯着她，阴沉诡谲。
　　翌日清晨。依琳茫然地睁开眼，还未起身，额头和脖子的痛楚便让她忍不住皱眉。自己是怎么了？睡一觉还能睡得到处都疼吗？她无力地敲打着头的两侧，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中一片混沌，仿佛记忆被生生抽离了。
　　“夫人，您醒了？请您更衣。”凯瑟琳领着一排女仆站在一侧，手中各自托着衣物、鞋子以及洗漱用具。依琳实在不习惯这么多人围着自己，便将她们都打发了，只留下凯瑟琳。
　　“凯瑟琳，昨晚我有去哪里吗？”依琳边换衣服边问。
　　凯瑟琳深蓝色的眼波灵动清澈，显得天真而单纯。她帮依琳拉上背后的拉链，清脆泠然的声音响起：“没有呢，夫人。您昨晚很早就睡下了。后来我还来过您的房间，见您睡得很香呢。”
　　“是吗？”依琳低低沉吟，然而心中的疑惑依旧挥之不去。“对了，公爵呢？”她套上白色真丝手套，复有问道。
　　“公爵今天一大早就去练兵了。听说北方不太平，可能不久后公爵大人又要领兵出战了。每次公爵回来，都能带回一大批战利品和奴隶呢。”依琳看到凯瑟琳一脸崇拜神往的光芒，一时失语。在这个人命轻如草菅的战乱时代，她无能为力。即便她能选择视而不见或是避而不谈，也抵抗不了世事无常，命中注定。
　　公爵再回来时，已是出席沙龙的日子。在此之前，她缠着凯瑟琳给她讲了很多这个时代的事情，也大致了解了加西的切尔茜夫人。据说她曾是巴黎风靡一时的社交美人，十八岁嫁给加西的雷恩伯爵。后来伯爵染病去世，她便一直寡居。可是，类似这种大型沙龙抑或贵族舞会的社交活动，雷恩城堡却一直没有断过。传言说，虽然她已为人妻二十年，却依旧娇艳胜玫瑰。故有“加西纳的玫瑰”一称。
　　得以见到如此传奇的女人，依琳自是有几分期待。可是，对于出席这么盛大的活动，她还是紧张不已。经过好几个侍女齐齐上阵的梳妆打扮，，依琳站在银质边框的落地镜前，不由得惊呆了。齐腰的黑色卷发只是简单地梳理了下，自然地垂在身后。两侧别着蝶形的水晶发夹。浅碧色的眸子宛如空幽澄澈的秋水般纯净。五官是东方人的柔美，加上清新淡雅的妆容，简直如一块无瑕的璞玉。耳朵上挂着珍珠吊坠，脖子上则是设计繁复的复古钻石项链。最美的在于那一身礼服。内部是雪白的绸质面料，光滑而柔软。外部则用真丝镶了一层层精巧的花边，繁复却不累赘。雪白的香肩和颈脖恰到好处地露出，更加撩人心魄。手上是白色网状真丝手套，再配上透明的水晶鞋，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童话里走出的公主。
　　“夫人，您真是太美了！”女仆们纷纷惊叹。“夫人，公爵在外面等您。该出去了。”凯瑟琳在一旁提醒道。于是她缓步走出房间。裙摆逶迤，尘埃飞卷。凯瑟琳在前面引路，其他女仆则跟在依琳身后。依琳心里隐隐有些忐忑和期待。
　　等她走出城堡之时，公爵已经坐在银色马车上等她了。他神色沉静如水，目光淡漠而疏离。却在看到依琳的那刻，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一身黑色紧身礼服，下摆稍长，底下是绸质的裤子以及金色长靴。腰间的金色镶钻的金属束带绑着一把黑色小刀。一排设计繁复的银色纽扣并排嵌在开襟的长衣两侧，蓬松的袖口绣着细密精致的蔷薇花纹。
　　他单脚踏下马车，重重地踩在地上，脚步沉稳，带着凛然的霸气。随着他一步步走近，依琳忽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一声不响地握住依琳的手，宽厚有力的手掌将依琳纤细修长的手包裹住，仿若捧着稀世的珍宝。依琳便愣愣地在他的牵引下，坐上了马车。沿途行人的注目和谈论令她很不自在。而公爵始终沉默不曾说话。这一路，与她而言显得极为漫长。好在，再漫长的路程，总有到达终点的时刻。最终马车停留在一座奢华的城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