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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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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这是?”
院门外传来声娇滴滴的女声,安氏面上神情一暗,将玉姜拉至身后,用帕子覆盖住手面的血渍。
玉嫣然被康嬷嬷搀扶着走进来,朝安氏盈盈欠身,瞧见她身后的玉姜,笑着道:“母亲,可是又起了菩萨心肠?”
方才她在门外已听得不差,冷眼瞥向两姊妹后,上前拉着玉姜的胳膊,只觉得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犹如春风拂面,她细嗅片刻道:“姜儿莫要与这些人置气,我已命人去捆那三儿,你若丢了什么保管叫他吐出来便是。”
玉姜对这个满身荣华的嫡姐并无多少其他情感。
甚至说,她对这个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无一怀有人类该有的情感。
在原身眼中,他们只是两面之缘的陌生人。
而在她眼里,他们是VR游戏中NPC。
虽身临其境,却难真情实感。
玉嫣然见她不为所动,转身看向跪在一起的两姊妹,眼神冰冷地看着安氏道:“母亲,这种背主求荣的货色,还要继续留在府中?”
安氏没想到玉嫣然突然发难,脸色愈发苍白地道:“罚定是要罚的,可怜她俩年纪尚幼,少不更事,又是初犯,康嬷嬷先将人领去后院,各打十板子,罚没三个月月奉,往后留在后院杂扫便是。二姑娘这,重新安排人手伺候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玉嫣然抬眼看向不言不语的玉姜,目光从安氏脸上扫过,心里明白,安氏已然认定这丫头正是她万寿庵遗失的幼女。
在旁人看来,两姊妹已被舍弃,再骑不到旁人头顶作威作福。进了后院从前的账一笔笔清算便是。
少不得有人摩拳擦掌,只恨素桃素杏往日行为过火,今日才自食苦果。
安氏素来治家温和,极少打骂典卖奴仆,便是两姊妹偶有闯祸也是责骂两句便纵容过去,如今又是打板子又是罚没银钱的,只怕是亲生女儿归来,无暇顾及旁人。
玉姜心里知道,安氏这么做,无非是想讨好这具原身。她心底冷笑,若是安氏知道,这具原身自入府当日,便被两姊妹毒杀而死,她如今可还只是打板子罚些钱财后,继续将人留在府中。
康嬷嬷见状,知安氏心意,命人将两姊妹捂嘴拖出玉笙院。
守门三儿瞧这阵仗,吓得屁滚尿流,三言两语交代九阿哥跟前小厮如何讨要簪子,素杏如何自告奋勇取下簪子,直道今日晨昏那小厮已将簪子取走后,被打了二十板子逐出府去。
玉姜被安氏扶着进了室内,又唤府医前来上药,听闻手背上的伤是素杏生生用指甲抠的,忍不住落泪道:“你这孩子,方才怎么不吱声,叫她如此伤你。”
那剜下来的两块指甲盖大小的坑,像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玉姜。
“母亲不必伤怀,不过是小伤。”
玉姜冷面冷声。
“这哪里是小伤啊,孩子!你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啊,是母亲不好,贪图自己享乐弃你不顾,才致你陷入险地。这些年我日日夜夜无不思你盼你,惦记你又怕瞧见你过得不如意。我这心里跟油煎水滚似的。”
安氏捏着帕子,擦拭眼角泪痕。
“阿母不必如此,既然姜儿回来,往后您多体贴她便是。??”
玉嫣然满面笑意,似是朵人间富贵花。
安氏没再说话,摩挲着玉姜的手背止不住的落泪。弄丢那年才六岁,娇俏可爱的女娃子,时时伴在她膝间撒娇,如今八年沧海,便是相对亦是无言。
屋内静悄悄,只有炭火炉中响若鞭炮。
“既是叫九爷拿了你的簪子,三日后你随我去八贝勒府便是,等你见着九爷,找他讨要来。不过一只簪子,不必如此在意。今晚母亲预备宴席,特地为你接风洗尘,你该高兴才是。”
玉嫣然侃侃而谈。
安氏感激地朝她浅笑,拉着玉姜的手道:“今晚你父亲不当值,两个兄长和幼弟都叫来见你,大家盼了八年,没想到还有团圆的日子。”
安氏又哽咽起来。
玉嫣然见府医退下,挨着床边坐下道:“昨个宝亲王府送来两身新衣,我瞧着短了些,便让人改小给你。你可不要嫌弃,都是好东西且又是新的,若非错了尺寸,我才舍不得呢。”
说着便令人捧着漆盘进来,上头盖着的油纸上挂着雪花,掀开里头是两身外袍,一件明艳的红,一身素净的银白,连玉姜这个外乡人亦觉得做工精美。
见她表情稍稍有些松动,玉嫣然接着道:“你既然回来,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说出来,便是婢子用着不称手,逐出府去便是,何须你自己动手反倒伤着自己的。你记着,你是玉府的二姑娘,你父亲是礼部尚书,你大哥玉泰如今是御前侍卫,你二哥才高八斗,明年定能一举高中,便是我这么个不中用的姐姐,背后也有宝亲王府可以仰仗。何况你母亲是江南富商之女,你是没去过,辛酉年,我们随母亲探亲那回,可是入眼的繁华,那庭院比咱们玉府大好几倍呢。回头你去瞧着保管喜欢。”
玉嫣然絮絮叨叨,声音却轻又柔,叫人听着没来由心头暖和,她替玉姜掖着被角道:“小厨房里炖了暖胃的汤,你晨起这般动了肝火,先养养胃,再睡会儿,晚上母亲早些开席,保管不叫你饿着肚子。”
素竹捧着瓦罐汤,盛一半在青花瓷盏中,几滴油星子窝着半截糯藕,清淡爽口。
就着素竹的手,玉姜喝了两口。
安氏千恩万谢,见玉姜终于合眼歇下,众人才从房中退出。
安氏退至廊下,朝玉嫣然感激道:“方才多亏大阿姐劝着,否则定叫姜儿伤了心。”
玉嫣然脸上神色淡然,低头摆弄着腰间的玉玦,头也没抬地道:“母亲少做些令小妹伤心的事便是,那两个丫头趁早逐出府去,否则再有下次,我可不留两人性命。至于小妹,母亲不必谢我,当年若非我闹着要去踩雪,小妹也不会丢失。这是我欠她的。”
玉嫣然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康嬷嬷急忙上前扶住安氏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声道:“夫人,往后二姑娘有大阿姐照应,您且宽心些,再过几年,给二姑娘寻个好人家,多添些嫁妆,那几处庄子您不是一直留给二姑娘的,如今不也如愿了。”
“你这话,可切莫叫姜儿听见,好不容易回来,少不得娇养几年,何至于又送她出去吃苦口。”
“话虽如此,可大阿姐开春要参加选秀,二姑娘是商贾女虽不参选,可也不好冒头,奴婢觉着这八福晋府上二姑娘还是别去的好。您想想,那日紫禁城里的富贵可都在八贝勒府,万一要是…您也知道,老爷这几年一门心思修道,二姑娘将来指不定指望谁的。”
“这话你在我跟前说说便是。八贝勒府上她要去便去,只是梳妆稍稍留意些,别抢了旁人风头。”
安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方才屋中可有点熏香?那香味甚是好闻得紧。”
“不曾点熏香,素竹说是二姑娘自带的香气,连换下的衣裳浆洗过仍有余香。”
“嗯?当真有这事?”
“当初九爷送姑娘回来时,不是说了,养姑娘八年的那户人家是制秘香的。说不定咱们姑娘日日沾染了香气,才体藏暗香。这是好事。”
“但愿吧。”安氏裹紧斗篷,罩好风帽,她这些年吹不得风,入夜后浑身针扎似的疼痛那当。“我啊,只想着将她在身边多留几年,好弥补一二。”
“二姑娘定会体恤夫人切切亲厚。夫人还需顾念自己的身子。”
“今晚,将南边送来的两匹苏绣给大阿姐送去,待她挑过再添匹蜀绣给姜儿送去。”
“是。奴婢记着呢。夫人回去也歇歇,晚上还要热闹。”
主仆二人的声音穿过院墙渐渐消失不见。纱帐里头,玉姜昏沉入睡,梦中她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千军万马,她一路疾驰却无路可逃。前方有深不见底的悬崖,呼吸成冰。她觉得冷,无处躲藏的冷。远处一人骑着通体漆黑的骏马缓缓而来,他不知说了句什么,她便自马背之上纵身一跃,跌入悬崖。
短短须臾,她却如过了漫长且寒冷的一辈子。
……
安氏依言将晚膳提前。
晖安居忙里忙外,热闹异常,。
康嬷嬷又领了两个丫头进了玉笙院伺候,名唤春禾和秋实,留在外间伺候,又差人将玉笙院和引嫣居中间的积雪清扫干净。
雪一直未停,天黑后又下了大些。
玉姜从未见过这般雪景,她自醒后一直临窗而立。她想回家,可深知,谈何容易。
傍晚时分,地上的积雪又起了厚厚一层。
玉姜并未穿今日送来的新衣。
她让素竹自箱子中寻件原身的旧衣穿上,今夜这一遭她代她走个过场。
素竹提着灯笼,与她错开半臂,往正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