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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银血和夜麟 ...


  •   其实较真起来,两人的友谊也并非一帆风顺。比如火狐十三岁那年,就捅过一个大娄子。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按照他的武功术法,本应是同龄孩子中最早获得单独行动资格的人,结果却在校场上跟人比武落败,最终排在第二。这本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火狐一贯孤僻,从不拿正眼看人,又老跟苍月混在一起,在别人眼中看来便是副苍月之后舍他其谁的架势。如今失手输了,自然少不得一番奚落嘲笑。

      火狐心下不忿,他自觉是那人耍诈,只恨一时不查被算计了去。苍月劝他不用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在他听来反有点说风凉话的意思——当年的苍月在擂台上独占鳌头,同他比试的对手没人能撑过十招,这对于新来的孩子们来说,是幽阒之岩的五条必知事项之一。火狐本来也想留个像样的传说,现在都成了做梦。他思前想后,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趁着苍月在外执行任务,独自去找那人算账。

      无故私斗,怎么说来都是火狐理亏,再加上那边人多,他虽抢了先机把那耍诈的人打的满地找牙,自己也被揍的天旋地转。众人都公认他跟苍月结成了帮派,推推搡搡拖着他去见苍月。

      正巧苍月出任务受了伤,右手打着绷带不能活动。押解火狐的众人一看更是有恃无恐,高声叫嚷着要讨个说法。苍月把鼻青脸肿的火狐拉去身边,转身拿了兵器在手:“没什么解释。要讨说法,你们就杀了我们。”

      他嘴上说“杀了我们”,手里却支着那柄银戟,分明是决心拼命的意思。火狐一看来了精神,也抽出匕首握在手掌中。众人同他两个对恃半晌,终究不知苍月伤重的如何,况且本也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只好放几句狠话自找了个台阶,骂骂咧咧的走了。

      苍月等他们去的远了,拉过火狐来查看伤情。他傍晚回来不见了火狐,就知道这孩子一定是跑去寻人晦气,刚想出去找他,就见他被人半拽半抬的送了回来,手脚也不动一下。苍月的心当时漏跳一拍,要不是有面具遮着,便可见到脸色惨白,等对方走近了放下火狐,发现他还能勉强站立,这才松下一大口气。等苍月细细检查完一遍,发现火狐虽然模样凄惨,却没有伤到要害筋骨,悬着的心还来不及放下,便被劈头盖脸涌上的愤怒所淹没。

      类似的感觉他成年后又经历过一次。那是在他成为月国第一大将军之后,当时功体尚未恢复的月王幽溟未曾与他商议,便带着月族精锐前往苦境攻打具有死神之力的太学主。得知消息后的苍月知道月王此行凶险万分,面上虽然镇定自若,内心却忍不住惊慌害怕。后来火狐援手,月王平安归来,他欢喜庆幸之余,不由回忆起小火狐当年的那次闯祸。他左思右想,不明白少年时的自己为何竟会火冒三丈,而不是像如今一样满怀欣慰喜悦。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豁然开朗。幽溟对他而言,是王上,是兄弟,是必须担负的责任,是无法割舍的牵挂。所以他义无反顾的要为幽溟好,只要幽溟过得幸福,便是舍命也心甘情愿。
      而火狐对他而言,则是自己人。

      最亲近,最宝贵,却也最易忽视的自己人。

      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能放肆,才能宣泄,才能不满,才能发火,才能理直气壮地叱责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言语肆无忌惮,不用担心任何误会,只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若是自己受了伤,最痛的那个却是对方。

      这个道理,十五岁的苍月当然无法明白。他只记得自己站在火狐面前,气得浑身发抖:“我同你说过别去报仇。你看看现在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他们会找你的麻烦。”火狐委屈地顶嘴:“你也看到了,我随手一挥就能把他打成那个样子。上次擂台,一定是他耍诈!”

      “我没问你这个。”苍月压低了声音说:“你差点连命都没了!”

      “这不是没死嘛。”火狐低低辩解:“我不就是胆子大了点,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苍月重复一遍,突然上前一手抄起火狐,将他麻袋一样用力甩上肩膀。火狐的武功虽然不如苍月,却也不至一招就被他制住,全因不及防备,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出手。他趴在苍月肩上挣扎几下,被苍月单手紧紧扣住了膝盖:“我让你以后再不敢做这样的事。”

      这时外头的天已经黑得透彻。苍月说完就稳稳背着火狐,顺着月光往陡峭嶙峋的山上走。山里道路曲折,光线幽暗,他健步如飞往上攀登,偶然踏空一步,身体摇晃几下即刻稳住,把肩头的火狐颠的头昏眼花。火狐开始不明白他要去哪里,但知道他气得够呛,只好老实得一声不吭。等他走了一大段,火狐看看周围地形,觉出不对来:“你要带我去鬼牙峰?”

      “去鬼牙峰,把你喂狼。”苍月冷冷说:“这样以后你才记得住。”

      “喂,喂……去了鬼牙峰哪里还有下次!”火狐大叫起来,扭动着尝试挣脱。鬼牙峰在幽阒之岩往南,地形险峻,狼群密集,即便是杀手们也很少有人敢在深夜前去冒险。少年杀手们平日最常用的诅咒就是“把你丢去鬼牙峰”,听说曾有人被吊在树下,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啃的血肉模糊。火狐想到这里有点害怕,死死扒住苍月的肩膀,想求饶又觉得自己没错。很快他听到除了苍月轻捷的脚步之外,四周响起别的窣窣声音,若有若无的阴影闪动着,似乎就跟在他们身后。远处响起的狼嚎凄厉尖锐,听的他寒毛倒竖。他闭起眼睛,正准备认真陪几句好话,冷不防苍月“咚”的一声将他放在地下。他爬起来四处一看,原来二人已身处悬崖边缘。苍月找到一棵狰狞老树,抽出随身带着的粗绳捆住他的双手,二话不说把他高高吊在了树梢上。

      “你干什么?”火狐奋力蹬着脚,仿佛已经看到周围绿光盈盈的狼眼过来:“放我下来。”

      “你不是胆子大么?”苍月站在树下看着他:“胆子太大了不好。”

      “我……”火狐一时没了说辞:“放我下来。你欺负我,你这个坏人!”

      苍月不理他,背转身去走得更远。火狐大概也意识到对于杀手来说“坏人”根本不能算是句侮辱,绞尽脑汁想要骂的再毒一些。平日里讽刺的话他张口就来,此时对着苍月渐渐消失的背影却一句也想不出,直到苍月完全不见,山谷里的寒风回荡着狼嚎,他才重新扯开嗓子,竭尽全力叫起来:“苍月,苍月你回来……!”

      他叫了一会儿没人出现,倒是树下草丛拱动,有狼群围了过来。狼不会爬树,轮番的往上扑他,利爪离脚底不过几寸远。火狐开始吓得屏住了呼吸蜷起腿,几轮攻击过后就明白自己是被苍月特意吊到了狼群够不着的高度。他不相信苍月就这样丢下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一圈,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胆怯:“苍月,我知道你在。你回来。……我错了,我不要被狼吃啊啊!”

      这最后一句说的凄厉无比,把扑的正欢的狼群都吓了一跳。火狐张大嘴巴还没嚷完,只觉眼前一闪,已经站到了几十丈外略矮的山石上,身后还跟着一连窜惋惜的哀嚎。他压下得逞的表情,可怜巴巴的抬头,果然见到那人就在自己面前,转眼怒气全无:“又没真让你喂狼。”

      “我错了。”火狐再说一遍,眼里的狡猾得意却早已将他出卖。苍月看着他哭笑不得:“才不过挂了你小半柱香,早知道应该再长些。”火狐知道他是彻底不生气了,笑指着远处山巅浑圆硕大的月亮说道:“你看,这儿的月亮白糊糊的。——白糊糊,就是苍月咯。”

      看他毫无一丝悔改的模样,苍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说什么,紧接着向他伸出手去,两人手挽着手走下陡峭山崖。“大概带我回幽阒之岩的那天有个白月亮吧。”他说。

      “其实苍月这名字太秀气,不够威风。不如你换一个。”火狐突然建议。

      “换什么?”苍月随口问。

      “唔,你的武功,每次都冰雪纷飞。”火狐想了想:“不如叫银雪?”

      “……雪落地就化,很威风么?”

      “……那,那叫改成鲜血的血吧。”火狐再次建议:“银血,够威风了吧……嗯,我也要想一个给自己以后用。”

      “你不如叫夜狼。”苍月难得来了兴致,逗他说:“不仅威风,狼还同狐狸挺相配。”

      “夜狼?”火狐认真想了想,脑海中飘过刚才那一双双磷火似的野兽的眼睛:“夜磷比较好听。磷火嘛,耶,正好,麒麟也比狼要高贵的多!”

      “磷火的磷,同麒麟的麟不是一个字。”苍月好心提醒他。

      “……”火狐的脸在看不到的地方红了下,抓紧他的手,低低又说了句:“你是坏人。”

      自那以后,火狐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叫他银血,后来渐渐被别的少年听去,也便跟着这样叫他。但是大家很快发现,除了火狐,苍月对别人的“银血”呼唤一改不予理会。好像所有孩子的游戏一样,这种行为很快的过时了,只有火狐仍然喜欢在四下无人时候小小的打趣他。

      “银血这外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有火狐叫他才答应?”曾有人这样困惑的问过。

      “管他什么意思——反正不管火狐怎么叫,他都会答应的。他们的关系多好,就像……”他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智慧地一摊手:“那可是苍月和火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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