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温柔》Ciel Mu

13、十三 喜欢你

　　十三喜欢你
　　罗喉身披黄金战甲，持刀傲立睥睨众生。他的五官生动迷人，肤色白皙，鼻梁高挺，面部轮廓称得上是柔和，但又偏偏散发出一股令人印象深刻的威严气势。他金红深邃的眼睛蓦然睁开，好像太阳激射出的夺目光芒，深金色的长发似乎拥有生命一样，在风雪中无限蔓延。
　　他认真扫视着眼前，尝试回忆起被封印前月族大地的模样，最终只得回一片空白。他无奈地在心里轻叹一声，不可抑制地觉得悲哀。
　　曾经他一挥手就是山河震动，一俯首就是万民称臣。那是个充满了英雄和传说的时代，仰慕和背叛交织前行，血腥杀戮上建立起千秋百代的辉煌基业，即便在梦里也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然而，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只剩下眼前皑皑白雪中，三个负隅顽抗的人。
　　罗喉看着他们，面无表情。那么微弱的力量，却偏偏拥有那样坚定强大的内心，每次碰到这样子的敌人，罗喉都会觉得好奇，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愿意舍命一搏的人，只觉得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就没有资格谈论任何目的希望。
　　“我给你们向我称臣的机会。”罗喉说道，语气很骄傲，但却不含任何讥讽。他是诚恳的想要招揽他们，虽然也知道对方多半无法同意。
　　杀人，他并不介意。但如果所有与他为敌的人都必须死去的话，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如果那样，就太过寂寞了。
　　罗喉目光扫过的时候，苍月银血也正在看着他。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以至于这场战役根本没有胜负可言——严格来说，他们连罗喉的对手都算不上。月族百姓大多安全撤离，这里只剩下了死伤大半的月族精锐，投降既然不在考虑，那么就只留下两条路可以走：逃跑，或者送命。
　　幽溟被他护在身后，呼吸急促。养尊处优的青年第一次流血受伤，倒没有丝毫胆怯退缩的意思。幽溟虽然是个温柔多情又对月国缺乏责任感的人，在关键时刻却颇能担当，战前说过要与他共同进退，如今果然恪守诺言。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火狐，一眼没能看清，于是再看第二眼。火狐显然也震慑于罗喉的强悍，却远没有苍月银血那样忧心忡忡。他把事情想的很简单：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反正月族之人都散了大半，其余战士的生死，他本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是做杀手出身，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全身而退，罗喉武功再高，追踪的本领总是不如他。
　　要跑，当然不是一个人。他必定是同苍月一起，苍月也必定还要带着幽溟。幽溟继承了月王的秘传心法，武功不差，但毫无临阵对敌的经验。带着他不失为一大助力，倘若真被罗喉赶上了，再把他丢下不迟。反正那时苍月自顾不暇，即便百般不愿，也没有别的办法。
　　火狐的算盘打的精细，在估摸出罗喉实力之后便做好了撤退的准备。他是个自私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苍月，根本不愿对月族施以援手，做到现在这步，也算得仁至义尽。苍月答应过他要一同离开月国，想必也跟他做着同样的计划，只不过以苍月一板一眼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轻言放弃。
　　所以火狐一面闪避罗喉横扫而来的气劲，一面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他时刻都在观察周围地形，眼角余光顾着苍月的一举一动。他们从小配合无间，从一个动作中就能得知对方的想法，一旦苍月萌生退意，他立刻就施法障眼。
　　他的术法能否瞒过罗喉，其实也没有绝对的信心。但无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强得多。倘若果真脱逃不得，一道死在这里，那也没什么可以遗憾。火狐正这样想着，罗喉等的失了耐性，手里擎着的计都刀往前直劈，刹那间便是天崩地裂。
　　就在这个时候，苍月银血身形急动，不退反进，正面迎上罗睺的刀气，银戟险险脱手飞出。幽溟同火狐均是大惊，火狐犹疑片刻，不明白他的打算，幽溟则是想也不想就冲上去跟在他的身后：“大哥，我们兄弟同死……！”
　　他话没说完，苍月银血突然回身一击，竟将毫无防备的他打的昏了过去，推进随后赶来的火狐的怀里：“走。”
　　“走？”火狐愣了一下，想问为何偏要他抱着幽溟，难道是苍月银血顾忌君臣之别不敢僭越。他没有多想，正要扬手施法，冷不防苍月银血银戟横扫，冰冷气劲将他硬生生推出十丈远。
　　“？！你干什么？”他惊慌起来，冲着苍月银血大叫。苍月银血没有回答，左手捏个指决，大雪弥漫地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他仍旧不明就里，紧拧着眉，拖着幽溟又往前走了几步，巨大的恐惧突然像狼牙一样啃上心头。
　　要走，是两个人，不是三个。
　　罗喉的武力深不可测，苍月银血为防万一留下断后，为了幽溟，也是为了他。
　　为了他的平安，却将他的快乐抛在脑后。
　　小时候为了一个肉包跟人拔刀子打架，他没怕过；长大后眼见官兵将幽阒之岩夷为平地，他没怕过；再后来被禁卫军射伤中毒命在旦夕，他也没怕过；可现在他一手拉着幽溟，孤零零站在寂静的雪地里，眼前不见了苍月，心中怕得不行。
　　他不甘心，把幽溟放下，拨开重重雪雾冲回去，见到苍月银甲染透，血洗长戟。他跑到苍月面前，看到那人面色惨白，唇角一抹殷红触目惊心，却还不忘了呵斥他：“你回来做什么？”
　　“那你答应过我什么？”火狐愤怒的指责他：“你答应过我什么？”
　　“你也答应过我的。”苍月银血平静地说：“帮幽溟最后一次。”
　　火狐恍然大悟，好个最后一次。真真正正，的确没有下次了。苍月银血这是特意下了套儿，就等着他往里钻。
　　所以才有那个一反常态的亲吻，才有那个温暖到舍不得放开的拥抱。
　　他一直以为老实人不会骗人，却没想到老实人骗起人来，才最是要命。
　　“你骗我？”他瞪着苍月银血咬牙切齿，恨不像跟小时候那样上蹿下跳的打滚耍赖，手指骨节捏的格格作响：“你居然骗我！”
　　苍月银血看着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没有”，他又哪里听得进。——幽溟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兄弟同死”，他却从一开始，就被苍月银血排除在“同死”的可能之外了。
　　比幽溟还不如，火狐当然不肯答应。他攀住苍月银血的手臂，站定不肯移动。罗喉就在前方，下一波的攻击随时会来，可他不管不顾的拖住苍月银血，拼了命地把另一个人往后拽。
　　生死一线之际，他全然乱了方寸。
　　苍月银血却出奇镇定，反手扣住火狐的手腕用巧劲一甩，瞬间挣脱了钳制。他再抬腿从后面轻轻一踢火狐的膝盖窝，红发青年整个人便向前扑去。不等火狐稳住身体，他紧赶几步上前拉起火狐的手臂将他提离了地面，借着方才前冲之力狠狠往外推了出去。
　　见火狐在半空中转过身，苍月银血还是不能放心。银戟拄地“轰”地掀起一股巨力，将火狐全身团团包围。火狐在忙乱中挣脱不开，气得发疯，眼看他的面容倏然远离，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左眼，想要说几句诅咒的话，才一张嘴就被扑面而来的暴风雪灌了满喉。
　　苍穹俱灭，天地破碎，幽阒之岩的每个杀手都练有与敌同归的招式，但他从没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会亲眼看到苍月使出来。
　　眼睁睁，救不得。
　　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别的办法。在风雪完全蒙蔽视线之前，他忽然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捏成圆形，狠命的对着苍月银血晃了两下。做完这个动作他还觉得不过瘾，又合起两只手，拇指对着拇指，食指对着食指，连成一个更大更空的圆形，示威似的对着苍月银血。
　　他自己并不知道，已经重伤苍月银血也没能看清，那个仓促合拢的圆形其实并不完美，看起来不像是“混蛋”，倒更像是一颗心。
　　几乎与此同时的，苍月银血面对着他，缓缓地举起右手放上心脏的位置，五指虚扣。从他的角度望过去，苍月银血似乎微微扬起了唇角。
　　暴烈的狂风把雪子卷进火狐的面具。他觉得面上湿湿凉凉一片，很快蜿蜒爬满了整个脸颊。
　　幽溟还睡在原地，衣角头发上沾着暗褐色的血迹，神色安详的好像没事发生。火狐不理身后天摇地动的巨响，背起他飞一样的往前奔跑。
　　身后没有追兵，但他跑得飞快。昏迷中的幽溟还在念叨着兄弟同死，声音时轻时重。明明已经风止雪歇，火狐脸上的雪水却一直都没有干。他直跑到很远的地方，放落幽溟，立刻一言不发地回过身，重新往战场奔去。
　　他同苍月说好了一起离开，他就要回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