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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最后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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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最后一次
幽溟回到月华古都之后,经常会拉着苍月银血陪他喝酒。
说是陪,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他在不停地喝,苍月银血就负责斟酒和倾听。幽溟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即使喝醉了也是同样,只是翻来覆去的念叨爱染嫇嬢,又不肯说出究竟。
他总是喜欢劝酒,而苍月银血最初总是推拒。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苍月银血也便陪着他一起喝了。但苍月银血是个很自制的人,从来也不会像幽溟一样醉的不省人事。有一次酒过三巡,幽溟忽然盯着他面上的眼罩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幽溟初回月国时就问过,现在也许喝多了记不起来。苍月银血替他把酒盅倒满,淡淡回答说:“是个意外。”
“唔,这样。”幽溟拿起酒盅饮尽,迫不及待的自己抓起了酒壶,另一手指着苍月银血:“银血,我想了很久,我一点儿也不适合当月王。等我救回嫇嬢,我就把王位让给你……”
“王上!”苍月银血慢了一步,幽溟还是把这个“你”字说出了口。紧接着他不依不饶的盯着苍月银血,一副要对方表态的意思。苍月银血叹口气,只得劝说:“王上,我一目已眇……”
“这有什么关系?”幽溟打断他:“我说要让你,别人敢说什么呢?”
“王上醉了。”苍月银血对他的任性习以为常,熟练地岔开话题:“我扶王上回去休息。”
“我是认真的。”酒劲涌上来,幽溟的眼睛却格外清明:“明天,我就起草诏书昭告全族。”
“不可!”苍月银血大惊失色:“我受先王托付辅佐王上,从不曾想过……”
“你做月王,是月族的幸事。”幽溟道:“父王一定会赞同我的想法。”
“不不,”苍月银血慌忙夺下酒壶放在一边,单膝跪倒在幽溟面前:“王上,我平生所愿,只望你为万民所仰,做一代明君。等王上同月国都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才是我心愿达成之日。”
“这是什么话!”幽溟皱起秀气的长眉,轻声呵斥道。他说完看着苍月银血陷入沉思,又忽然恍然大悟地拍手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银血将军,你是真心的不愿意……你其实跟我一样都想逃走,可为了责任,又不得不留在这里。”
他说完不等苍月银血答话,扶着另一个人的肩膀,摇摇欲坠的站起来:“哈哈哈,这月王的位置有多宝贝,居然没人稀罕!”
苍月银血看不下去,站起来扶住他。他反手抓住苍月银血的手腕,力气居然不小,然后凑近苍月银血的脸,认真又好奇地问道:“那,大将军,你是否如我一般,也有人在远处等着你?”
“王上……”苍月银血低声劝道:“早些休息吧。”
“呃,那就是有了。”幽溟打个酒嗝,盯着他笑起来,片刻后又若有所失地低叹道:“原来我们都一样……”说完这句话,他双脚一软,很快就彻底的睡过去了。
苍月银血将他送回宫中安顿,离开时候见到花园的石桌上还放着未饮完的酒,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口慢慢喝下了肚。
为了救回嫇嬢,月族倾尽全力,数次前往苦境寻人,兵力折损不少。苍月银血本来遵照前任月王的嘱托,只想平平安安的守住月族领土,独善其身,如今却再也不能够。火狐倒是经常出面帮他,前次幽溟瞒着他偷偷带了月族精锐去寻死神挑战,也多亏被火狐在边境上拦了下来。可尽管并肩作战过几次,火狐很少搭理他,事后他若向火狐道谢,那人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好像已经不再为以前的事情生气,又好像对他放弃了希望。有一次他不慎受伤,火狐救他脱困之后,讥讽的抛给他一句:“你活该,要是当初听我的话离开皇宫,现在也不会这样。”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跟你走。不管以前,现在,还是未来,都是一样的。——这句话苍月银血在心里放了很久很久,他张开嘴,最终没能说出口。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跟火狐和解,就出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幽溟的表妹丹莹公主求爱不成,居然跑去解开了数百年前入侵月族的武君罗喉的封印。当年罗喉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如今他破封而出,自然要血洗月族复仇。封印周围的结界虽然能将他阻拦片刻,却绝非长久之计。
月国万千百姓,灭顶之灾只在顷刻之间。苍月银血自知远非罗喉敌手,但总不能坐以待毙。他先让幽溟尽快疏散迁徙百姓,思前想后还是独自去了鬼牙峰。
火狐撤去了外头的结界,在麻绳上坐着等他,见他走近,立刻先发制人:“我听说了。罗喉即将破封,月族大难临头——倒是正好帮我报了仇,方便得很。”
“我……需要你的帮助。”苍月银血昨晚一夜未眠也没能想出更好的措辞,犹豫片刻还是直言相告:“事关百姓生死,不得不尽力一战。幽溟功体已复,我们三人联手,或许能有胜算。”“跟他联手,我宁愿去找罗喉。”火狐冷冷说:“你明知道我讨厌他,凭什么要答应?”
“这是最后一次。”苍月银血低叹一声,走近火狐:“月王当年对我有不杀之恩,等这次打败了罗喉,他的恩情我就全部还清了。”
火狐眯了眯眼,没有回答。
“然后,我就再不是月国的摄政王”,苍月银血继续说道,垂下眼睛看着他:“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像以前那样……”
“我们?”火狐翘着腿反问他。
“我,和你。”
“哼。”火狐从鼻孔里挤出一个不屑的声音,别过脸去。苍月银血也不催促,静静等他的回应。片刻之后火狐“呼”的一声从绳上跳下,站到他的跟前,眼睛里闪着光,伸出右手翘起小拇指:“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苍月银血伸出小指跟他拉钩,放落心头大石一般,望着他也微牵起了嘴角。他们两个手勾着手,仔细打量对方,忍不住又把嘴角再提高了点,仿佛回到了无所挂碍的少年时光,曾经有过的那些隔阂误解就那么轻而易举的烟消云散了。
“不过,这笔买卖,我要先要点定金。”放开手之后,火狐看着苍月银血,不怀好意地说。
“你要什么?”苍月银血觉察到了他的企图,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唔,亲一下。”火狐直接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说完玩味的看着苍月银血如释重负又似乎欲言又止的表情,加了一句:“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定金要的太少,觉得失望吧?”
“我答应你。”苍月银血不理睬他的戏弄,爽快答应道。火狐于是踏前一步,刚要凑上脸去,苍月银血已经主动地将嘴唇贴了上来。
火狐微吃了一惊,心中的喜悦立刻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上来。他抱着另一个人,用手环住他的腰。苍月银血的动作生涩,匆忙之间几乎没有找准他的嘴唇,轻触一下之后立刻逃离。他只觉得唇上有湿润的感觉滑过,手臂加力将苍月银血拉近一点,凭着本能继续追逐着那蜻蜓点水般的甜美,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又急不可耐的胡乱吻了起来,不是齿龈相撞,就是谁咬了谁的嘴唇,慌乱而迫切的的寻找着对方,唇瓣才刚分开又紧紧的重新贴合在一起。压抑的欲望和思念同火山一样喷发出来,谁都没有想到要暂停片刻。最终是火狐抬手捧住了苍月银血的脸,将嘴唇暂时移开,牵出一缕银丝:“喂,不是这样子的。”
“什么?”苍月银血气喘吁吁的瞪着他,向来冷峻的眼睛里浮上少见的迷茫。火狐郑重地侧脸凑过去,先在他的嘴唇上轻触一下,然后由浅至深,舌尖探进他的口腔。苍月银血发出细碎含混的音节,好像小动物的呜咽一样哽在喉头。火狐一手安抚地梳理着他柔软的长发,一边将亲吻从嘴角蔓延下他的脖颈。苍月银血顺从的仰起头,轻轻叹息着抚摸着火狐的红发。
那天晚上他们再次同榻而眠。火狐抱着苍月银血,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他一个人的日子过的太长,很久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他说要离开月国,找一个不用带着面具生活的地方;他说自己继续做杀手,而苍月可以去给人家做保镖;他说还没去过苦境,不知道那里好不好玩。
苍月银血耐心听着,忽然翻过身,反拥着他说我还没有见过你的脸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火狐吹嘘说:“我可是英俊的不得了。”
“嗯,等以后。”苍月银血把他抱紧一点:“还有很多的时间。”
火狐不说话,忽然挣脱了苍月银血的怀抱,爬起来看着他:“刚才说好的事,你不能骗我。”
“怎么会骗你。”苍月银血仰面躺着,对他笑笑:“一定是最后一次。”
火狐放心的点点头。他想苍月银血从来都最是老实,当然骗不过自己,于是重新躺下,心满意足的把手指埋没进银白色的细密长发里。他不是傻瓜,也听说过罗喉的可怕,即便三人联手,也许都会死在战场上。但苍月银血既然来了,就是把他当作了自己人。因而他此时躺在苍月银血身边,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内心很是安宁,不一会儿就靠着苍月银血的肩膀睡着了。
苍月银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注视着火狐带面具的侧脸,留心倾听他均匀的呼吸起伏。他很想再摸摸火狐的头发,又怕把他惊醒,最终只是把被子拉上一段,全心全意看着火狐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