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的薰衣草》晚来天欲雪

23、冲 突

　　“为什么要退学？”野原树看着对面的薰衣，质问：“如果不是我提前回来，你会就这样从我面前消失了，是么？”
　　薰衣没有回答，淡淡地看了一眼野原树，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车水马龙，小声地问：“……百合……好些了吗？”
　　“回答我的问话。”野原树一把抓住薰衣一直紧紧交握在桌上的手：“你在怪我没有跟父亲说我们的事情吗？还是怪我在你病重的时候不在你身边？你知道我不是……”
　　“是我的问题。”薰衣抽回自己的手，对野原树摇摇头：“你没有错，百合在这个时候最需要你，如果当初你问我，我也会让你去美国陪她做治疗，而我们的事情，最值得庆幸的是你没有跟你父亲说……为什么要提前回来？让一切就这样结束不好么？”
　　“不要就这样结束，薰衣。”野原树的手紧紧地握住咖啡杯，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离开我，薰衣，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突然像想起来什么，野原树惊惶地看着薰衣，“……难道，难道你爱上别人了？东彦勋？是他吗？你要和他一起离开吗？”
　　薰衣摇摇头，惨然地笑笑：“怎么会……”勋根本不知道啊。退学这件事，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只有自己消失，他们的生活才能恢复平静吧。
　　“那你为什么……”如果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因为自己没有向父亲提及婚事，甚至因为薰衣已经爱上了勋，至少知道是为什么，至少知道自己还有多大的希望，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可是薰衣什么都不说。野原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很久很久以前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薰衣又回来坐在了自己的面前，绽放的三千世界就在薰衣淡淡的眼神后面紧闭，仿佛从未开启过也永远不会再开启，看得野原树的心里一阵阵地痛。
　　两人无言地坐着，野原树的心就这样在冰与火的边缘游走。既然薰衣决定的事情就放手让她去做吧，应该尊重她的决定，心中冷冷的一块这样劝慰自己。可是，放手就是对薰衣好么？自己离开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重新封闭起自己的薰衣一定不会过得幸福，自己怎么能这样不管不问地放手？放手了薰衣怎么办？心就这样火急火燎地烧起来。
　　“那么，我先走了。”薰衣突然打破沉寂，逃也似地站起身，转身离开，手却被牢牢抓住，怎样都挣不脱。
　　“就这么走了？”
　　“别这样。”薰衣没有回头，闭着眼，咬着牙，声音显得生硬而冷酷。
　　“……你怎么办？” 野原树的声音带着压制不住地颤抖。
　　薰衣一怔，震惊地回头看着野原树。
　　“不要回去，薰衣。”野原树的眼中噙着泪，“不要再做回原来的你，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想你再回到以前的生活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薰衣失魂一般，怔怔地，盯着野原树，一言不发。
　　“薰衣。”野原树扶着薰衣的双肩，微微弯腰低头，让她直面自己，“我说过，即使没有别人，你也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泪水就这样慢慢地在眼中积起，薰衣看着野原树，开始笑，笑容从嘴角慢慢蔓延，却在蔓延到蓄满泪水的眼睛前，生生地停在那儿，泪水决堤，笑容却到不了眼底。看着薰衣，野原树的心像被扔在冰冷的水里，钻心的冷，钻心的痛。一把将薰衣拥在怀里：“别这样，别这样，薰衣，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你留下来就好了，好么？”
　　“……放手吧……”薰衣嗫嚅着，像对野原树说，又像对自己说，声音淡淡而悠远，仿佛用尽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听得野原树一阵心惊。
　　“放手！听到没？她说让你放手！”
　　野原树一惊，放开手，和薰衣一起看向站在不远处，怒火中烧的东彦勋。
　　薰衣的脸刷白，愣在那儿，不知所措，眼睁睁地看着东彦勋快步上前，一拳将野原树打翻，身旁桌翻椅倒，碟破杯碎的声音让薰衣仿佛从梦中惊醒，看到眼前的混战脸色越发的白。
　　“我说过，如果你再做出对不起薰衣的事情，就死定了！！” 东彦勋咬牙切齿，眼睛充血。“一声不响地走，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你把薰衣当成什么了！”
　　“我会给她幸福！”野原树用手蹭掉嘴角的血迹，坚定地说。
　　“薰衣不是你的附属品，你想怎样就怎样。”东彦勋咆哮着。
　　“薰衣从来都不是我的附属品，但我们拥有对方，所以，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来管。”野原树冷冷地盯着暴走的东彦勋。
　　“拥有对方？什么意思？”东彦勋一震。
　　“我们很快会结婚。”
　　“所以你让薰衣办退学？”东彦勋望向薰衣，“你们要结婚？”
　　“……”薰衣看看野原树，又看看东彦勋，摇摇头，不语。
　　“看到了么？”东彦勋瞪向野原树，“薰衣不会嫁给你。”
　　怒气在野原树的眼中燃烧：“得意什么，她也不会嫁给你！”
　　“可恶！”东彦勋被彻底激怒，冲上前，和野原树打起来。咖啡厅狭小的空间让两人无法施展拳脚，很快两人就抱作一团厮打起来，到处桌倒椅翻，一片狼藉。
　　“别打了！住手！”薰衣急得想哭，正要冲上去拉架，却被人拦住，看到穿着咖啡馆制服的川崎丽子站在自己身边，薰衣一脸错愕。丽子自嘲地笑笑：“你们的眼中还是没有我啊。”薰衣这才想起来，刚刚东彦勋出现时，身边就站着一个人，自己太震惊，没去注意。看了看丽子的穿着，薰衣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起了眉。这个人怎么会在这儿？难道勋是她叫来的？
　　丽子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这都是托你的福，我才能退学到家族的咖啡馆从底层了解企业运作呢。”说完，转身看着在翻倒的桌椅间扭打的两人，淡淡地说：“还以为东彦君看到你脚踩两船会把你甩了，没想到会为你做到这个地步。”随即话音一转，忿忿地盯着薰衣：“你这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看到他们为你这样很开心么？”
　　“我，怎么会……”薰衣在丽子的紧逼之下，越发不安与局促，不自然地抚上胸前。
　　川崎丽子一愣，侧身看了看，一把将薰衣脖子上的红线扯出，薰衣疼得向丽子的方向一个趔趄，红线没有断，却在薰衣的脖子上勒一道红痕。丽子看着线上的玉佩残片，笑笑：“没想到你还带着，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带着它吧。”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将薰衣震在那儿。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母亲，您不想让一切结束吧，您在提醒我么？是啊，我差点要忘记了……
　　它，在见证一切。
　　薰衣盯着丽子手中的玉佩残片，出神。看着薰衣没有任何反应，丽子无聊地放开手中的残片，推了薰衣一把：“乡下妹，我跟你说话呢。”
　　薰衣趔趄了一下，仿佛刚刚想起面前还有一个人，微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川崎丽子，直到看得川崎丽子的心里一阵阵发毛，才粲然一笑，轻声道：“谢谢。”谢谢你的提醒，谢谢你让一切回到了正轨，谢谢你——毁了一切……这声谢谢让川崎丽子心里没由来的一颤，喉头有些发紧，薰衣笑着，视线却穿越了自己，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
　　说完，薰衣别过脸，看着满身伤痕、已扭打到楼梯口的两人，缓慢而幽深地吸了一口气，捋了捋脸庞的碎发，快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