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的薰衣草》晚来天欲雪

21、飞舞的蝴蝶（下）

　　“嘟……嘟……电话无人接听。”电话里传出电脑程序化的声音。薰衣怔了一下，按下重拨键，“对方正在使用，请稍后再拨。”眉头渐渐紧锁，薰衣飞快地拨打宫泽城的电话，仍然是对方正在使用的电脑应答，双手紧握住电话，薰衣深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野原树的电话……
　　HL事务所如紫色朝颜一般的巨大招牌下，宫泽城正坐在自己的车里，静静地等着铃子交稿下来。母亲的病情开始好转，最近的心情也变得不错。宫泽城用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回想前些天和铃子一起去伏见的情景，嘴角扬起一丝笑。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传来百合执拗的声音：“城哥哥，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马上接听可爱的小百合的电话，快点快点，不然不理你了！”宫泽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当初这个小丫头非逼着自己将她的号码设置成她的声音，还要自己也说一段话录进她的手机，自己说的什么？好像是：“百合，接电话，我是城。”
　　“喂，我是城。”
　　“城哥哥，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百合你怎么了？声音不太对。”
　　“我就知道，城哥哥最关心百合了。”
　　“百合……”
　　“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HL事务所……”
　　“等我！”
　　“百合”
　　“对方已挂机。”电脑应答截断了宫泽城的话。
　　宫泽城怔怔地盯着手机，不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老远就看到野原树的保时捷摇晃着冲过来，宫泽城连忙下车。“嘎——”带着尖锐的刹车声，保时捷差点儿冲上人行道。宫泽城快步走过去，百合微晃着走出车门，冲城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城哥哥！”
　　“你喝醉了，百合。”宫泽城扶住靠在自己身上的百合轻皱了一下眉，这个丫头明明不会喝酒却喝成这样，刚才如果不是自己手快，她就直接贴到地上了。
　　“城哥哥……”百合小心翼翼地看着宫泽城：“你生气了么？”
　　宫泽城看着百合可怜兮兮的眼神，叹了口气：“好了，我送你回去吧。”说着掏出手机准备给铃子打电话，却被百合的小手一把按住：“不要，你要专心听我说。”说完把身子侧了侧，猫儿一样将头贴在宫泽城胸口，依偎着：“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城哥哥的情景，……你还记得么？”百合幽幽地说，微醺的语气中带着笑意：“那年我十岁，你十五岁，我在花园里捕蝴蝶，你和哥哥一起进来，那是六月，天气特别好，阳光照在你身上，你的眼睛亮亮的，呵呵，那时我还摔了一跤，你记得吗？你还帮我包扎伤口，可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你才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头，你知道我看到你的那一瞬的感觉吗？我知道那不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儿应该有的感情，可是……”
　　宫泽城的心里一震，看着百合仰起的小脸，有些动容有些不安：“百合……”话还没说完，百合的手指就轻轻地按在他的唇上：“听我说完，城哥哥”纤细的手指微凉，雾样的眼睛里波光粼粼，宫泽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百合灿烂一笑仿佛雪后初霁的阳光：“我记得你让我骑在你肩上捕高高树枝上的蝴蝶，我还记得你在我十二岁的那年爬到树上帮我解下挂在上面的风筝……我每天都盼着自己能够快快长大，然后告诉我有多爱你，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你的新娘。”
　　“百合，我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呀。”
　　“百合”宫泽城第一次发现自己词穷，许久才凑成一句话：“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爱。”
　　“感谢？”
　　“你应该知道，我做的，树也对你做过。”
　　“那不一样，她是我哥哥。”
　　“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妹妹。”
　　“可我不是！”百合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宫泽城，泫然欲泣：“我也不想做你妹妹。”
　　“百合，如果我的言行让你误会了，很抱歉，可是……”
　　“不要可是，我不要听可是！”百合捂住自己的耳朵，将头埋在宫泽城的胸口：“不要说可是……无论城哥哥说什么做什么，会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这就应该够了不是么。我甚至可以为城哥哥去死，只要你别离开我。”百合抱着宫泽城大哭起来。
　　“百合……”宫泽城一时手足无措。“铃子？”不知何时，铃子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这……”该如何解释这样的场景呢？
　　铃子微微笑了笑，点点头。看着铃子的眼睛，宫泽城笑了，铃子是理解他的，他的整颗心都暖了起来，被百合搅得有些混乱的心也平静下来。
　　百合把头从宫泽城的胸前抬起，看到了铃子，泪光后透出警觉和敌视。
　　“鹤木铃子，请多指教。”铃子微笑着：“你是野原树的妹妹，野原百合小姐吧，我听城说过。”
　　看着望向自己的百合，宫泽城笑笑：“我跟铃子说起过你，说你很可爱，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听到最后一句话，百合原本发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抱着城的手也放了下来。百合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你爱的是她，对么？”
　　“是。”宫泽城在心里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有什么比不上她？”百合抬起眼睛盯着宫泽城，怨愤期待的眼里溢满泪水。
　　“因为……”城和铃子对望了一眼。
　　“为什么？”百合催促着，死死地盯着宫泽城一副不听到答案决不放弃的表情。
　　“因为她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最了解我的人。”宫泽城咬咬牙说出了答案。
　　“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百合的手攥得紧紧地：“你最爱的人应该是我！”悲愤的目光在宫泽城和铃子之间逡巡，百合浑身颤抖。
　　“对不起。”宫泽城将秋叶般瑟瑟发抖的百合轻轻搂在怀里。
　　“我恨你们！”百合一把推开宫泽城，步步后退：“我恨你们，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们了！”说完转身冲向自己的车，城和铃子冲过去时，百合已经把车门锁住，快速地启动狂奔出去。城和铃子的车紧随其后，车速的指针已经过了140，百合的车却一直在前面横冲直撞。铃子用城的手机拨通了百合的电话递给城，城一手接过去。
　　“喂，百合。”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百合你听我说，把车停下来好不好？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宫泽城尽量将声音放缓、放柔。
　　百合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哭。
　　“百合，百合乖乖地，听我说好吗？你以前不是很听我的话吗？”宫泽城小心地劝着：“把车停下来吧……”
　　另一边仍是沉默，车速却减了，城和铃子微微松了口气：“就这样，把车停下来……”宫泽城轻轻地说。
　　“你爱我吗？你会离开他吗？”
　　城一愣。
　　“她说什么？”铃子急切地问。
　　“我……”宫泽城一时语塞。
　　“你不会”百合的声音轻柔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对么？”
　　单行道上，百合一个急转弯撞上一辆装着集装箱的大货车，小车像被狂风刮落的蝴蝶被掀翻在地……

　　“嘀——嘀——嘀——”百合苍白的脸映在洁白的病床上了无生机，除了一旁心电图偶尔的波动外，百合似乎已经死了。
　　重症监护室厚厚的玻璃外，一行人神色凝重。
　　“医生说，能不能度过今晚要看她的运气了。”树的声音低落无力：“等父母赶过来，看到百合这样……”声音就这样哽咽起来。
　　“城，是我们的错吗？如果她有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城吻了吻铃子的额头，安慰她，搂住铃子的手却不自觉地颤抖。
　　“不，是我的错……”一直没有说话的薰衣望着百合，缓缓地说：“她在我那儿喝的酒，也是我给他看了你们的合影，我早就该察觉到她说的爱人和城那么像……是我的错。”薰衣怔怔地看着百合瓷白的脸，泪水终于决堤，滴滴答答地落在手背上，冰凉。

　　“母亲”薰衣坐在花坛边的方石上，静静地看着开始枯萎的薰衣草在雨中挣扎，雨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绺绺额发将雨汇成股股的冰水从脸上流下：“为什么我会难过？”薰衣伸出冻得灰紫的手轻轻扶起一株匍匐在泥水中的薰衣草，喃喃地说：“已经不是盛开的季节，早就开始凋零了呀……”笑容在雨中散开，凄凉、惨淡。
　　头顶的雨就这样停了，在周身一尺之外继续将泥水溅出一个个水泡，薰衣没有动，仍然关注地看着刚被扶起又倒下的薰衣草，身后的人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着伞。
　　“我根本就是一个不祥的人。”寒风吹来，薰衣打了个冷颤：“树，走开吧……请你，请你不要再管我，离我远远的……”
　　“你并不是不祥的人，只是一个不幸的人。”野原树慢慢蹲下，把瑟瑟发抖的薰衣搂在怀里。
　　“不是”薰衣挣开野原树的怀抱：“我是个灾星，我让身边的人不幸，母亲怀上我就被那个男人抛弃了，为了养活我又积劳成疾病死了，现在百合也因为我躺在医院里，如果她有什么事，铃子和城之间就永远都会有阴影，永远都不会幸福。”薰衣站在雨里，看着缓缓起身的野原树开始轻笑，笑得野原树的心里一阵阵发凉。“因为我，所有的人都不会幸福啊……”
　　“不是这样的，薰衣。”野原树向前迈了一大步将薰衣重新罩在自己的伞下，看着薰衣的笑脸，心里一阵阵地酸，这双曾经为自己打开三千世界的眼睛里黑漆漆地沉淀着笑，满眼笑意却让人觉得永远都不会开心起来了。
　　“薰衣”野原树轻轻唤着薰衣的名字：“许多事情不是你能改变的，百合是我妹妹，我早就清楚她对城的迷恋，可我单方面地认为时间久了百合会明白自己对城的不是爱，却忘了迷恋本身就是疯狂的，如果说责任，我的责任更大。”野原树用手将薰衣的湿发轻轻拨在耳后：“即使你不告诉她，她总会知道的。”
　　“可偏偏就是我告诉她的。”薰衣将头偏开，看着远方喃喃地说：“你明明在意，为什么又要故意表现得那么宽容，迟早每一个我爱的人都会离开我，一个个离开……”
　　“是的，我在意。”野原树将薰衣搂在怀里，在薰衣的耳边轻声说：“可是，我不会离开你，即使没有别人，你也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都不会离开么？……”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滑落。薰衣紧紧抱住野原树，将头深深埋在树的胸前，轻声重复着树的誓言：“永远都不会离开……是永远啊……”
　　永远都这样下去吧。感觉到野原树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薰衣的心渐渐暖起来。这样温暖的依靠，一如当年在母亲怀里一样让人安心……母亲，请让我再依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