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E弦》三十三

3、第三章

　　十一点半，食堂的气息散发在校园的上空，暖烘烘地宣告：开饭了。

　　叶重山是条固执的鱼，人潮滔滔如江水，他挣扎着往上游。

　　楼道上掉满片言只语。“我靠，刚才英语听力真是绝了……”“早上小红姐姐冲你吼什么？”“‘贝多芬’说他要家访……”

　　鲜亮的、低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传到他耳中，却没在脑中留下任何印象。偶尔波浪扑过来，伸出一只手拉住他，吓了他一跳，“天才帅哥，医务室怎么说？”

　　他定睛，是同桌，“发烧，让我回家休息。”

　　“保重……”波浪被别的波浪带着转眼间冲向下一层楼梯。

　　叶重山到教室收拾书包，下去时遇到返流，吃饭快的人已经完事。到大门口他停下脚步，跟门卫解释了一句，“发烧，老师让我回家休息。”

　　门卫没为难他，只说快点回去，又问，“怎么家里没来接？”

　　“有公交。”

　　叶重山没回家，在站台随便上了一辆公交。不是周末，但街上的人也挺多。大爷大妈拎着大包鸡蛋，小小心翼翼地上车，年轻母亲推着孩子穿过马路，时髦男女高谈阔论走进咖啡馆。

　　这是一个普通的中午，连日光都淡淡的，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逗小猫。

　　小猫是中华田园猫，浅黄花，大概从没吃饱喝足过，瘦出了一张锥子脸，连胡须都是颤悠悠的细长。它原本缩在长凳脚下，但在叶重山翻到一包饼干后便意思意思探出头，后来甚至登堂入室跳上长椅跟他撒娇。

　　叶家没养过任何小动物，但叶重山不缺常识。猫要吃鱼，没有鱼也可以吃猫粮，在超市可以买到猫粮，他想给它买猫粮。

　　小猫不理解他的好意，匆匆跳下长椅，绕在他脚边喵喵直叫。

　　叶重山蹲下身，耐心地和它讲理，“别动，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小猫似懂非懂，侧着脑袋看他，像在分析他的话有几分是真。

　　叶重山拿它没办法，而且，很可能买来猫粮它却已经走了，好像-只能抱着它一起去。但是，超市不允许带小动物入内。

　　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他捧着它四下找小饭店。

　　没有找到鱼，但遇到了夏末，她举着筷子正试图捞起汤里最后一点蛋花。

　　不吃晚饭的后果就是每顿早饭和午饭都弥足珍贵，每粒米，每口汤。

　　“你……中午休息？”他感觉自己误闯了别人的领地，她穿着工作服，头发盘在脑后，但不打招呼便退走更不礼貌。

　　夏末以为自己认错人，不过并没有，眼前的少年仍是叶宅的那个。她有点时空上的混乱，答非所问地问，“今天星期几？”知道缘故后才回过神，“坐。吃饭了吗？哪来的......它？”

　　叶重山看了看小猫，后者仿佛知道将有一顿饱饭，柔声叫唤。

　　夏末摸摸它的头，“这里没你能吃的。”猫不能吃得太咸，她解释给叶重山听，又问小饭馆的老板，“能蒸条鱼吗？什么调料都别放。”老板在账台后翻了个白眼，“不会做！”

　　叶重山走过去，放下一张大钞，“麻烦你蒸条鱼，别放任何调料。”然后老板就会做了。

　　钱的声音最响。

　　夏末以长者的身份打量埋头吃鱼的小猫，谨慎地下评语，“它将来会很胖。你最好带它去宠物店洗个澡再带它回去，小心跳蚤。”

　　“我妈不让养。”叶重山艰难地说。怎么办，明知故犯诱拐了一个小“主人（？）”。

　　小猫警觉地抬起头，夏末揉揉它的头，“吃你的。”小猫听话地低头又吃。

　　怎么办，早晚你会长成一个胖子，趁有资本的时候多吃点。

　　“我来养吧。”夏末慨然道，突然有几分愉快，她简直能想象房东咆哮的样子，但是，理他呢！“没事，我喜欢猫。猫比狗讲卫生，而且它挺乖的。给它取什么名字好呢？”

　　在傍晚，洗得干干净净蓬蓬松松的小胖，对，小胖，被夏末牵着在她那个小房间的小桌子的桌脚绕了三个圈，双爪合什对空拜三拜，算是找到安营扎寨的地方了。它，小胖，将成长为大胖。

　　小胖跳上桌，蜷成一团严肃地看着夏末。

　　她一直没停过忙活，猫爬架靠墙摆，猫窝摆床边，猫粮收柜里，食盆水盆便盆……

　　好吧，你真会挑，一眼就挑中一个有钱任性的小主人。叶重山虽然不能把猫带回去，却为它挑选了整套用品，让它足以生活得像公主。

　　“你这个灰姑娘-”夏末侧头看小胖，小胖亦如是。

　　“夏末，不准养猫！”房东的怒吼伴随着猛烈的敲门终于到了。

　　夏末摆了一个起手势，闭上眼睛，用力往下一挥：

　　梆梆梆梆！

　　听，命运来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