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净琉璃》若长生

7、替身

　　冰箱里很空，连速冻食品都没有。自从安可走后，温岚光日子过得颠三倒四，能不回家就不回家，也没顾上买什么新鲜食物。

　　关上冰箱门，温岚光与一旁的泡面袋对视片刻，决定点个外卖。

　　安可搂着一只抱枕，坐在客厅的毛毯上，视线跟着温岚光挪动。瞧见温岚光靠着小吧台翻看手机，猜到他是想点外卖，安可轻咳一声：“……要不要出去吃？”

　　温岚光抬头看向他。

　　安可补上一句：“顺便可以去超市买点东西。”

　　见温岚光点头，安可嘴角一扬，跑上楼换衣服。

　　一个拥抱让生疏的两人亲近些许，这次温岚光没有跟上去，安可自己在衣柜里挑了一套衣服。

　　正在解睡衣扣子的手一顿，安可与楼下走到客厅拿水杯的温岚光对上了视线。

　　莫名的绯红迅速蔓延上脸颊，安可猛地转身，随后因为动作太过刻意，耳尖也染上了红意。

　　温岚光同样仓皇收回视线，居然有点不自然的紧张。

　　*

　　安可不吃东西，温岚光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二人干脆直奔超市。

　　超市里人不算多，温岚光在蔬菜区挑菜，安可就乖乖拉着手推车在一旁等他。

　　临出门前安可检查了灶台旁的调料瓶，有不少已经过期了。

　　称好蔬菜，温岚光接过推车，带着安可去找放调料的货架。

　　可能因为宅在家无聊，一无聊就会想吃东西，以前安可一到超市都会囤很多零食。

　　于是路过零食区时，两个人都顿了顿。

　　客观上来说人形偶不需要吃东西，但主观上来说，安可现在超级无敌巨想吃零食。

　　接连几个货架都是零食，五花八门，五颜六色。

　　零食包装袋彻底占据安可的视线。

　　其实小人形偶也没什么馋不馋的，只是因为现在吃不到，反而更想吃。

　　人类就是这么矛盾。

　　安可有时候吃零食太多，会不好好吃饭。温岚光经常会限制安可吃零食，但最终还是抵不住安可撒娇耍赖。

　　瞧见安可眼中闪着的渴望，温岚光像捏猫仔一样捏了捏安可的后颈，他推着购物车走到零食架旁，挑了几样安可喜欢吃的。

　　转身时安可正抿着嘴得意洋洋地笑着，一如从前。

　　家里连米面都没有，储备粮几乎等于无。

　　两个人将超市逛了个遍，推着一大车的东西去结账。

　　温岚光将物品一一放上传送带自动扫码，安可在另一头装袋。

　　他们的确买了不少东西，装了三四袋都没装完，还好购物车可以推到停车场，不然这么多东西两个人可能都提不出去。

　　安可分装的动作很快，手边堆着的都装好后，便伸手去拿远一点的东西，不经意间黑色的手环滑出袖口。

　　对面正三心二意帮妈妈撑着塑料袋的小男孩注意到了安可。

　　“妈！你看那个，是特制手环！”

　　小屁孩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则毫无效果。周围的人下意识都看向安可。

　　“闭嘴！”小男孩的母亲低声训了一句，视线扫过安可的手腕，一眼认出那是代表着人工智能的手环。

　　她微微皱眉，转而对一旁的温岚光小声致歉，而后推着购物车，匆匆带着儿子离开。

　　身旁同样认出人工智能手环的人，若有若无打量过温岚光和安可，有些人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暧昧，也不知在脑补些什么。

　　很多事就是这样，无论初衷多么美好，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会产生差异与对立。木偶净琉璃的存在最初只是在追寻一个灵魂，到后来他成为了替身，再后来，一提到人形偶，总是会让人联想到有钱人的玩具、私人订制、泄.欲工具……总之不好的字眼有很多，这种东西就该放在家里，带出来走在街上，似乎多少还是有些微妙。

　　温岚光神色一冷，眉头紧锁，几步走到安可身边，隔绝开众人打量的视线。他握住安可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仔细观察安可的表情。

　　安可抬头，意识到温岚光在紧张，数据里刚冒出来的一点点小难过被吓了回去。他拍拍温岚光的手，摇摇头。

　　“我没事。”

　　温岚光没有松开安可的手，他牵着安可付好款，直接选择将物品配送到家。

　　收银台系统向两人道别：“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光~临！”

　　抑扬顿挫的含糊音调，是人工店员的惯有语气，被机器模仿出来更添一丝啼笑皆非。

　　只留下背影的二人都没有理会超市的这份冷幽默。

　　方才被众人注视的瞬间，安可情绪降到了低点，数据流险些过载，在感受到温岚光手心的温度时，那些模糊的情绪数据又迅速被修正。

　　他知道数据流混乱原因。

　　安可的基础数据收集的很完整，作为一个长期宅家人员，安可留下了相当多的网络数据，而温岚光手里还有很多视频资料。再加上他还说服了不少人帮忙做记忆侧写，本人更是为了记忆侧写的客观准确，在研究院打卡了一个多月，近乎自我折磨的反复去回忆他和安可的过往。

　　所以安可的人形偶与本人有极高的相似度。

　　但一开始也说过，安可的数据里有一部分被模糊化处理了。

　　因为安可患有精神类疾病，而这类病的复杂难解，并不是靠数据可以轻易推断的。

　　一个人的日常行为基本是符合逻辑的，即使有情绪的干扰，也都在可推断的波动范围内。

　　但精神类疾病会破坏一个人正常的行为，这时，人们会逐渐变得情绪化，不再受到理性的控制。

　　无逻辑，怪异，莫名其妙，出格，甚至具有攻击性……

　　娄教授曾问过温岚光，安可病情相关的数据要如何处理。

　　温岚光沉默片刻，想起了某个夜晚，安可对他说的话。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好起来，好好的生活。”

　　娄教授是木偶净琉璃的创始人，他早些年经手过很多人形偶的订单，后来他发现，很多人其实只是需要一个替身，来弥补自己的感情缺失，而不是真的期待亡者能复生，甚至，他们可能也不愿面对一个神志不清的爱人。

　　所以之后娄教授便很少再接触人形偶的制作了，这次则是被人托关系找上门，再加上安可的病情复杂，这才又亲自接了单。现在他觉得这一单没有接错，因为温岚光不需要什么虚假的安慰，他想要的只有安可回来。

　　虽然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持，但娄教授确定人形偶与原主越相像，捕捉到灵魂的可能性越高，所以娄教授最终还是建议保留安可病情的数据。

　　同时他还加了些限制，让这部分数据日常不会进入计算范围。不过太过模糊的指令，偶尔会造成一定的数据紊乱。

　　温岚光知道数据紊乱不是什么大问题，却还是会过度反应，他对安可发病的记忆太深刻了，一切不稳定因素在他看来都是可能导致安可离开的导火索，就算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个人形偶。

　　要改变温岚光的心态并不容易，但人形偶安可愿意一边又一遍的告诉温岚光：

　　没关系，不用怕，他不会再那么痛苦了，他不会再离开了。

　　安可在数据库里检索到，回家路上有一家甜品店，那里的蛋糕温岚光一直都很喜欢。

　　幸好出门时带了手机。

　　他让温岚光在路边停车，独自跑去买了块看起来就甜甜的小蛋糕。原本僵在驾驶座出神的温岚光看过来，心里被酸酸涩涩的感情填满。他接过放在小托盘里的蛋糕，甜品的香软扫过味蕾，让他紧绷心情放松了几分。

　　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一小会，回家时超市已经将东西都送达了。

　　安可先去楼上换衣服，温岚光将一些速冻产品放入冰箱，开始整理厨房里的过期食品，包括小吧台上摆放整齐的各款零食。

　　回来的路上安可才知道温岚光中午也没有吃饭，他迅速换好衣服，下来帮忙一起整理大采购的物品。

　　因为太久没做饭，温岚光站在料理台调出一份食谱研究。安可凑过来和他一起看，温岚光将屏幕向他那边挪了挪。

　　温岚光对自己的厨艺很有数，在加上本来就只有一个人吃饭，所以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大餐。

　　翻过几页，他看上一份番茄意面。

　　十分简单，且做起来快。

　　安可跑去冰箱里拿西红柿，主动接过切菜的活儿。

　　温岚光侧头看着身边的安可，灯光柔和了安可的面部轮廓，温柔缱眷。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会爱上人形偶了。

　　一个过分完美的替身。

　　真真假假，早晚会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