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楚*明

35、无面人（五）

　　五

　　两人跟随晴明的纸鸟，追至一处罕有人迹的小路。
　　其上有一间破败的宅邸。
　　将宅邸围起来的瓦顶泥墙已经坍塌了大半，有荒草长在瓦片掉落后露出来的地方。
　　宅邸的大门看起来已经久无人使用，看起来一副历经风吹雨打的破败之相。
　　“这……这是……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晴明？”博雅问。
　　“嗯……我只是猜测，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晴明如此回答，绕过看起来腐朽不堪的大门，从泥墙坍塌的地方进入庭院。
　　博雅将手紧紧放在腰间的佩刀上，跟随在晴明身后。
　　乳白色的月光之下，宅邸更显出荒凉破败。
　　茂盛的杂草在庭院之中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已经连原本存在的小路都看不到了。
　　同土御门随意风雅的庭院相比，这里简直太荒凉了，是真正的荒野。四处散落着枯萎植物留下的残枝。还有动物的粪便。
　　目光所及庭院的深处，有几间同样破败的房屋。
　　已经到了连屋顶都倾塌的地步。
　　还残留的瓦片上面，也已经长上了杂草。
　　晴明踏着枝蔓相连的杂草径直深入。
　　白色狩衣的下摆被杂草断裂枝条渗出的汁液染上淡淡的青绿色。
　　走近了便可以清楚地看到，房屋外廊上的柱子已经腐朽。上面甚至生长了菌类。
　　由于柱子的腐朽，才会导致屋顶倾斜坍塌吧。
　　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修葺过了。

　　晴明和博雅进入只残存着基本形状的房屋内。
　　房屋内弥漫着烛火燃烧过后的气味。积满灰尘的地上有几张用过的符纸。
　　还有阵法的痕迹，看起来像被人匆匆毁去后留下的。
　　“果然是有人搞鬼啊，晴明！”博雅感慨似的说到。
　　“嗯。”
　　“我们把他找出来！”
　　“来不及了，博雅。”晴明似乎略感遗憾地说，“那人已经跑远了吧。”
　　“那怎么办？如果他到别处故技重施……”
　　“不必担心。”
　　晴明指着房间中央的地上暗红色的痕迹说。
　　“法术被破，那人大概也受伤不轻。短时间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原来会这样啊……”
　　“法术都是会反噬的，博雅。”
　　“啊，晴明，那你平时用法术的话……”
　　“这个啊……博雅。”晴明微笑到，“似乎还没有出现过呢。”
　　“也是，晴明是非常厉害的。”
　　晴明笑而不语。
　　庭院之中夜风忽起。
　　茂盛的杂草被吹得不断倒伏，响起沙沙声。
　　“真奇怪啊，晴明。”
　　“嗯？”
　　“虽然在刮着风，但站在这里却感受不到呢。”
　　博雅疑惑地看着几乎算是通透的房间。
　　“博雅，你真是很敏锐呢。”晴明赞叹道。
　　“我们在残留的结界中。”
　　说完这句话，晴明从怀中掏出符纸，双唇微动。
　　夹在他修长手指间的符纸忽然间飞至半空，燃烧殆尽。
　　像被原野的清风吹拂而过一样，盘旋不去的污浊气味一扫而空。
　　“啊……”
　　博雅还来不及赞叹，紧接着不知从何处飘来隐隐的腐臭气味。
　　“博雅，把那边挖开吧。”
　　晴明用扇子指着房间坍塌的角落如此说到。
　　“晴明，下面不会有尸骨吧……”博雅皱着眉头问。
　　“怎么？”
　　“如果有的话，你要提前和我说清楚啊。像上次雪初那件事……”
　　博雅指的是冬季，遇到擅长音律的鬼魂少年雪初的时候。博雅从冰冻的河水中挖出雪初的身体，受惊不小。
　　“如果有所准备，我便不会害怕了。”博雅补充道
　　“可能有吧，博雅。”晴明说。
　　“又是这样……”
　　博雅一边抱怨，一边挪开散乱的瓦块和石头。露出下面腐朽的地板。
　　地板看似被人挪动过，其下的泥土十分松散。
　　博雅将房屋里随意摆放的木板当做工具，挖开表面的泥土。
　　“这是……”
　　泥土之下覆盖着的，是一个穿着鲜艳华丽单衣的人偶。像是用稻草模样的东西扎成的。可是却通体漆黑，散发着腥臭味。
　　人偶的额头上写着“藤壶”字样。
　　博雅伸手想将人偶拿出来。
　　“博雅！”晴明大喝。
　　博雅不明所以地看向好友。
　　“别碰那东西。”晴明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
　　“这是相当邪恶的咒啊……没想到竟在此处看到。是我低估了。”
　　“有人要诅咒藤壶女御么……？”
　　“恐怕是这样。”
　　藤壶女御最近怀上龙子，皇上非常高兴，在清凉殿开了三天三夜的宴会。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
　　女御本人被严密地保护起来，每天都有僧人为其祈福。
　　连晴明也对女御的住所施加了结界。
　　但是心思歹毒的人刻意施加恶咒，有可能突破预先布下的防护。
　　“博雅，最近可有听说女御不妥？”
　　“似乎时常头痛，正在医治。”
　　“果真没错。”
　　“晴明……女御不会有事吧？”
　　“等我解开咒术。”
　　晴明掏出一张符纸，在上面画起博雅看不懂的咒文。随后他将这张符纸放在黑色的人偶身上。
　　符纸瞬间燃起苍白色的火焰，人偶发出尖利的嘶叫声。
　　“晴明……它……是活的？！”
　　“只是怨灵罢了。”晴明语气淡然。
　　没多长时间，人偶便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小摊黑色粘稠的液体。
　　“没事了吧？”
　　“不，博雅，还要做一些事。”
　　“什么？”
　　“释放那些被吞噬的人。应该在这附近。” 晴明如此说。
　　博雅环视整间房屋，又透过坍塌的地方看向庭院。除了杂乱无章的植物外，看不到任何痕迹。
　　“完全不知道在哪里呀……”
　　晴明却十分镇静的样子。
　　博雅便静立在一旁等候。
　　“是么……我知道了。”晴明忽然说。
　　“晴明，你在和谁讲话？”
　　“这个嘛……”
　　“你刚才一定是在和谁讲话。”博雅坚定地说。
　　“它们在你面前啊，博雅。”
　　博雅茫然四顾。
　　“你又在捉弄我了……”
　　“不是，博雅，低头。”
　　“啊！”
　　博雅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老鼠。
　　灰褐色的老鼠，有大有小。
　　“晴……晴明！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向它们询问这座宅邸有什么奇怪的事罢了。”
　　“……”
　　“别生气了，博雅。我已经知道那东西在哪里了。”
　　晴明面带微笑道。

　　晴明所说的地方，是房屋后的一株已经枯死的樟树。
　　像这样高大的樟树，因为无人管理而枯死的情况可以说十分少见。
　　所以晴明才有此猜测。
　　博雅顺着樟树的根部向下挖。
　　“晴明！”
　　泥土之下是四个被挖去五官的头颅。看起来都十分新鲜，伤口似乎还滴答淌着血水一样。失去眼珠的眼眶空洞洞的，直直对着博雅的方向。
　　虽然已经是死去的头颅，却像随时要哀鸣一般令人震撼。
　　博雅不觉汗毛倒竖。
　　“博雅……退后。”
　　晴明站到博雅身前。拿出数张符纸捏在指间，默念着咒。
　　原本软塌塌的符纸突然间直立起来，飞往各个方位。
　　博雅的视线中，樟树周围的景色都扭曲了。好像有透明的墙壁搁在两地之间一样。
　　“谢谢您……”
　　“自由了……”
　　恍惚之中博雅似乎听到耳边传来如此的叹息声。
　　但是仔细去听，又什么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树根下的那些头颅以极快的速度腐烂了。阵阵腐臭的气息飘散出来，最后都化为白骨。
　　四具骷髅。
　　“好了……博雅，埋上吧。”
　　“晴明……这是那些被无面鬼害死的人么？”
　　“是啊。”
　　“那鬼……”
　　“那鬼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太好了。”博雅松了一口气。
　　可是晴明的脸上，却没有轻松的神色。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呢。”
　　将后面的事处理完毕的博雅说。
　　“先回去吧。”
　　宅邸外，蜜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等候。
　　若有若无的紫藤香气，似乎将宅邸弥漫着的腐臭味也冲散不少
　　晴明和博雅坐在牛车中，在天亮之前回到土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