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楚*明

34、无面人（四）

　　四

　　保宪告辞之后，晴明和博雅也准备动身。
　　“要先去拜访忠诚吧？”博雅问。
　　“这个嘛……不用。”
　　晴明靠着外廊的柱子，神情称得上闲散。
　　“略微做一些准备就好，博雅。”晴明解释道：“你刚才讲述的已经够了。”
　　“哎？我只是讲了一个故事罢了，晴明。” 博雅不解地看着他。
　　“你说过忠诚是为了请大夫才在夜晚出门吧？”
　　“是这样没错……”
　　“最后给不慎风寒的家人买了药？”
　　“是啊……”
　　“博雅啊，那就没错啦！”晴明笑着说，站起身走向庭院。
　　“喂，晴明，我什么也不明白啊！”
　　博雅一边嚷着，一边跟在晴明身后。
　　土御门晴明宅邸的庭院中，种植着不少药材。其中有非常名贵罕见的草药，也有常用的种类。
　　晴明走入肆意生长的草药之中，弯腰寻找着什么。
　　“果然在这里呢。”
　　晴明轻笑一声，从淹没在杂草中的几株草药上摘下状似鸟羽的深绿色叶子。
　　蜜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手上托着一个香囊。
　　晴明把刚摘下的叶子放入香囊中，递给博雅。
　　“好好挂在腰间吧。”
　　博雅依言挂好，却又忍不住好奇问：“这是什么，晴明？”
　　“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吧。”
　　“那动身吧。”
　　“动身吧。”
　　晴明略作准备之后，两人离开土御门。

　　晴明和博雅乘坐着牛车，行驶在京都大街上。
　　太阳早已经下山了，接近满月的月亮不知何时升上了天际。
　　月光明亮，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万物笼罩在月亮清冷皎洁的光辉中，静谧无声。
　　牛车前方是一位身穿漂亮唐衣的女子，晴明使用的式神蜜虫。
　　随着她的脚步，夏末的微风中不断传来紫藤花淡淡的香气。
　　“晴明，说说刚才的事吧。”
　　“刚才的事？”
　　“就是这个阿。”博雅小心地托起腰间悬挂着的香囊。
　　“喔，做一点辟邪的准备……”
　　“是你最后放进去的东西吧？”
　　“恩。”
　　“那是什么？”
　　“羌活的叶子。”
　　“羌活？”
　　“一种药材。”
　　“说清楚一点啊，晴明。从刚才起你就一直这样……”
　　“这个嘛……博雅，你说过忠诚大人买了治伤寒的药材吧？”
　　“恩。”
　　“忠诚大人无意间将药材撒到那鬼的身上，才逃过一劫，大概是它害怕某种药材吧。”
　　“这么一说……的确如此呢。”博雅恍然大悟般说道。
　　“治疗伤寒的药材，大致会用到紫苏叶,前胡,防风,金银忍冬叶,连翘,麦冬,羌活,川穹,牛蒡子,陈皮,桑白皮之类……”
　　“恩。”
　　“这里面，只有羌活有辟邪的作用啊。而且它的气味很浓烈。”
　　“好像是这样……”
　　博雅嗅了嗅说，然后小心地把香囊放下。
　　“晴明，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沿着忠诚大人的路线走吧。”
　　“晴明大人，恐怕是时候了……”牛车之外，蜜虫忽然如此说道。
　　“的确如此呢，就到这里吧。”晴明说。
　　蜜虫便停下牛车，
　　“我们到哪里了？”
　　博雅掀起车帘打量。
　　“这……这是……？”他迟疑地喃喃自语。
　　博雅对京都非常熟悉，眼前这街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此刻街上弥漫着雾气，并不是夏末的京都会出现的事。

　　晴明却像毫无察觉般径自下车。
　　蜜虫站在原地等待，而晴明和博雅一起向前走去。
　　雾气渐浓，连原本可以看清的道路也有些模糊了。耳畔忽然传来什么人轻轻地吟唱声，仔细听的话，就是保宪说过的那首歌。
　　“割去汝之鼻，使不能再嗅花之芬芳
　　夺去汝之舌，使不能再诉说所知
　　挖去汝之眼，使不能再见天颜
　　割去汝之耳，使不能再听低泣之声”
　　如此不断重复着。
　　“晴明……”博雅略带担心地小声呼唤好友。
　　晴明微笑着摇头示意。
　　两人加快脚步向前走。终于一个摇晃的，蹒跚前行的身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果然是法术呢。”晴明忽然说。
　　“哎？”
　　“不，博雅，帮我个忙吧。”
　　“好。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就好……”
　　晴明在博雅前方北侧画了一个不小的阵。
　　“博雅阿，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将那鬼吸引过来就好。要是我的话，会被发现的。”
　　博雅答应了。
　　“可是，如何让他进入法阵呢？”
　　“我有办法。”
　　晴明双手结印。
　　原本还在摇摇晃晃向前走着的鬼，似乎听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忽然间转过身来。
　　用缓慢的步伐向博雅和晴明走过来。
　　渐渐地近了。
　　面孔上果然光滑无比，原本应该是五官的地方空无一物。
　　“晴明……”博雅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晴明轻轻摇了摇头，博雅只好不语。
　　那鬼越来越接近，似乎已经看到博雅，径直向他走过来。
　　“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把我的耳朵还给我……”
　　“把我的鼻子还给我……”
　　一边如此低语着，一边向博雅伸出双手。
　　博雅脸色发白，抽出佩刀便砍向那鬼。
　　但是佩刀像被磁石吸引住一样，紧紧贴着那鬼的皮肤，既不能砍下去，也无法收回来。无论博雅尝试几次都一样。
　　那鬼毫无阻挡地接近了，眼看就要接触到博雅。
　　“晴……晴明……怎么办？”
　　“香囊，博雅。”
　　博雅这才想起晴明交给他的香囊，连忙扯下来举在身前。
　　那鬼的脚步停止了。
　　博雅将香囊拆开，洒过去。那鬼哀号一声，转身跌跌撞撞想离开。
　　晴明站在他来时的方向。
　　那鬼停顿了片刻想从别方向离去。
　　但是四周都像设置了结界一样，被看不见的墙阻挡着。
　　只有北侧可以通行。
　　那鬼便向北侧逃离，却恰巧进入晴明的法阵。
　　他双唇微动，默念着什么。
　　鬼好像被困在阵中一样，拼命挣扎扭动着，从胸腔中发出可怕的嘶吼声，但却无法离开。
　　晴明持续念着咒语。
　　“破！”他最后大喝。
　　只听见“噗”一声轻响，刚才还在挣扎不已的鬼消失了，原地留下一条白色的缎带。
　　“这是什么？”还微微喘着气的博雅上前问。
　　“似乎是内宫的旧物。”
　　博雅拿在手中仔细看着。
　　“阿，好像是藤壶女御的东西呢。”
　　“是么。”
　　“晴明，藤壶女御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刚那个是式神么？”
　　“也算作式神吧……看样子是被人操作的灵。”
　　“阴阳师么？”
　　晴明却没有回答博雅的话，而是从怀中掏出符纸，折成鸟的形状。然后抛向空中。
　　纸鸟在空中拍打几下翅膀，向东面飞去。
　　“我们追去吧。”他简单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