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春雷滚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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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宣二十一年三月初三，入夜，帝都。
“你们这是要去往何处？”
外城安定门前的长街上，只听“嘶律……”一声，一匹红鬃大马长嘶着扬起前蹄，堪堪立住。马上的乘客绯袍绯带，一身的书卷气，沉静文雅，赫然正是甫回帝都的崖川都护府折冲——尚清。
“原来是尚大人……”一人应声越众而出，在马上遥遥抱拳，施了一礼，沉声道“我等奉命进城，入宫平叛，不料却在此得遇大人。帝都现时甚不安宁，还请大人保重身体，早些还府为是……”说着便转头向左右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护送尚折冲到安全所在？”面容陈肃，神色木然，竟正是下午出现在齐王府的那个吴修，孟效的副将。
旁边几人立时应了一声，当下便有人走上前来，伸手去牵尚清身下马儿的辔头。谁知刚刚伸出手去，便听“唰”的一声，两支利刃同时自马后伸出，交叉着挡在尚清面前。那人面色不由一僵，凝目看去，却见两条人影缓缓自阴影处现出。左面之人身材高挑，气度沉稳，一看便是会家子，正是尚清的护卫，十一。而右面之人却是一张娃娃脸，眼神清澈，观之可爱，却是常跟在尚清身边的，营中众人也都识得，正是湛秋。
原来尚清午时自宫中出来，却在半途被江行赶下马车，心中可谓又气又羞，一时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胸中就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憋闷难当，竟这么呆呆地站在路边愣起神来。她长得眉清目秀，又一身富家小姐打扮，看上去温文尔雅，却这般痴痴呆呆地站着，一时竟吸引了众多过路之人的侧目，甚至还有胆大的公子站在墙角偷偷对着她指指点点，惋惜摇头。
不知站了多久，她才渐渐转过神来，茫然抬头，一眼觑见路边正有一家小酒肆，便也不辨东西，就如此这般浑浑噩噩地一头钻了进去。这酒肆的酒甚是低劣，尚清心中又有事，等夕阳西下，湛秋和十一按照路人的指点，心急火燎找到她时，她早已几杯黄汤灌下，酩酊大醉了。两人无奈，本欲将其背走，却又被她吐了一身，只抱着桌角不肯，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在旁守护，等她自行醒来。
武宣染恙，帝都早已实行了宵禁。但尚清是朝中大员，自是不惧，待得她回府，已是夜半，谁知却正与吴修她们撞了个正着，这才有了这般事情。
火把燃烧得噼啪作响，橘黄色的火苗随着阵凉的晚风扭曲摇曳，照的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的，就如蒙上一层罩般，看不真切。尚清眯起眼睛，目光转动，扫过密密麻麻的刀枪，和连成一片、一眼望不见边际的铁甲，越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微微皱眉。
“为何不见大将军？”心中念头转过，尚清望着人群中的吴修朗声问道。
吴修脸上神色不变，语气也未见一丝波澜，“大将军业已入城，在城内居中策应，运筹帷幄……”话音一转，又接道“尚大人若不愿回府，那还请先行让开，刀兵无情，贻误军机，乃是大罪！”这话却是隐隐带上了两分冷冽。
尚清自看到大军突然入城，已知情势有变，此时心中更是笃定，当下冷哼一声，用力勒住身下不安踏步的座骑，继而追问道“不知宫中何人如此妄为，以致竟如此兴师动众，还有劳军中众姐妹？”
吴修脸色阴沉下来，不再答话，右手一挥，当下身旁便又有几人窜了出去，直向尚清三人扑来，欲要将她们强行拉开。
湛秋、十一两人护在尚清身前，拉开架势，正待出手，却听身旁一声断喝“大胆，圣谕，西北诸将听旨……”随便眼角过，便见一人闪出，却正是自家大人——尚清。
尚清越过二人，打马上前，手中一角黄绫高高托起，明灭的火光下，两端的金丝银线凤凰展翅欲飞，祥云瑞鹤，富丽堂皇，赫然正是大顺皇朝的圣旨卷轴。
西北诸将面面相觑，吴修面色一凌，冷哼道“陛下染恙，满朝文武，无有不知，尚大人又何来圣旨一说？假传圣意，却也是死罪！”
尚清不去理会她，径自打开卷轴，借着火光，朗声读道“朕以幼冲，奉承洪业，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百姓饥荒，更相啖食。永怀悼叹，若附渊水。咎在朕助不逮。今皇九女荣，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承戚里之华胄，升朝堂之峻秩，贵而不恃，谦而益光。以道饬躬，以和逮下，是为大贤。今册立为太女，以承国祚。诸卿事之，当以事朕，无令其善小而不为，恶小而为之……”
熊熊的火把依旧在燃烧，偶尔爆出几声噼啪之声。建安门前数万大军鸦雀无声，只有马上那人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帝都的长街之上，铿锵有力，远近可闻。
吴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些文邹邹的句子她虽然没能全然明白，但那句“……册立为太女……”她却是和在场诸人一般听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孟效治军虽严，但此时并不在军中。尚清随军几月，常在营中四处走动，那些士兵却是识得她的。加之她又为人随和，无甚架子，倒和她们相处的甚是融洽，此时见尚清朗声读来，心下不由先信了三分，又见立的竟是她们原先的主帅，更是欣喜激动，当下便有人觑长官不备，偷偷议论起来。
眼见士兵骚动声愈来愈大，吴修不由冷哼一声，冷声打断尚清道“圣旨咱们谁都没见过，口说无凭，只听尚大人说是真的，却也未必吧？”
尚清微微一笑，却未即时回话，只是低头继续念道“……今赐虎符，西北诸将，一体从令，见符如面，勿得轻忽……”
吴修面色大变，眼睁睁地望着尚清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铜质鎏金，篆体铭文，虎尾翘起，虽只是半块，但依旧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波光流转，厚重异常。正是西北大营调兵虎符！
军中一名郎将甩镫下马，排开众人，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接过虎符，略一掂量，又细细辨别了片刻，方才点一点头，向身后的吴修扬声道“吴副将，请出虎符一观……”四十余岁，颧骨高耸，却正是那日京畿大帐中当先出言的曹涵。严衍几人去找孟效前往帝都，她却是未去，反而留在了营中。
孟效随严衍几人离营入都，又将计就计，借机拖住她们，自是不能将虎符随身携带，却是给了自己心腹副将吴修，以作调兵之用。此时吴修在马上远远看见，便已知那多半是武宣那半块虎符，不由暗自皱眉。武宣帝偏爱幼女，人尽皆知，这圣旨虎符若是真的，那今晚……
此刻情势已是骑虎难下，军中除孟效、江荣两派外，却还有诸多派系，此时若是大庭广众之下拒验虎符，难免落下口实，恐怕当下就要哗变。吴修心下一面暗自思忖善后之策，一面硬着头皮不动声色地取符上前，与尚清那块轻轻一对……
“啪”的一声轻响，在数万人的灼灼目光之下，只见两块虎符完整地咬在了一起，严丝合缝，巧夺天工……
吴修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死板，低头拱手道“听大人调遣……”虎符历来以右为尊，两块合起方可调兵。依大顺历来军制，认符不认人，尚清此时却已相当于了这五万精兵的主帅。
尚清微有些意外，倒未料到吴修竟如此爽快交出兵权，心下不由对此人有些刮目相看，认真打量了她两眼，暗自记下。
尚清先前迟迟不肯出示虎符金匮，却是担心夜长梦多，日久生变，即便是有虎符在手，但时日一长，也未必能号令的动全军。况且若是被齐王等人提前侦知遗诏之事，恐怕她们想尽办法也要毁去，不得不防。她本待等到逼宫之时，由赵王出示遗诏虎符，有严衍等人在旁协助，自可求雷霆之功。但此时严衍、徐起等人都不在，不过情势危急，仓促之间，却也由不得她十全十美了。
尚清略略一顿，便拿定主意，敛容吩咐道“大军行进，入宫！”说着也不看吴修、十一她们诧异的脸，拨转马头，当先行去……
夜色渐深。夜风忽起，只听“轰隆隆”几声，一阵闷雷自天边响起，惊起梦醒无数。
春雷滚滚……
“武宣二十一年三月初三，西北精兵五万以命平叛，星夜入城。时崖川折冲府尚清，忠勇多谋，携随从两人，持虎符金匮拦路叱之，刀兵加身，夷然不惧。遂接西北诸军，令随从两人分领兵三千，围齐魏二王府，大军继入宫中……”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春雷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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