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三章 日过中天 ...
-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说话之人一身棉布黑袍，腰悬长剑，右脸上一道寸许长的伤疤，双目炯炯，不怒而威，正是北疆大营现时的主帅，云麾将军孟效。
徐起应声转身，又将手中的小跑堂提溜着转了一个半圈，一眼对上孟效不悦的目光，气焰不由弱了两分，回头狠狠剜了那小伙计一眼，向地上啐了一口，松手将她推了出去。那小伙计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险险跌倒，甫获自由，便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后院，再也不敢出来。
孟效见状皱了皱眉，咕嘟一声，仰头喝了一大碗酒，抿嘴哼道“老徐，这又不是在营里，那些升斗小民哪儿能经得起你的黑脸？况且咱们这也算是私自进京，你还是收敛些吧，省的惹麻烦。”
徐起搔搔头，讪讪坐下，捞起一大块牛肉吃将起来，不敢再说。
座中还有几人，此时见状，不由都哄笑起来，却正是严衍、冯代她们。原来她们自京畿大营出来，便打马直奔帝都而来。待到了宫城外，却是不出孟效意料，吃了闭门羹。守门的禁军早有严令，武宣染恙，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宫闱。此时见她们自报家门，又是领兵的外臣，如何敢擅作主张，放她们进去？只是一味推脱，只说做不了主，让她们去请了帝后或是政事堂的手令，方可入宫。
孟效在旁冷眼旁观。她是河朔代都督，云麾将军，官拜从三品，自是不会和这些禁军一般见识。当即喝住恼羞成怒、欲上前动手的徐起，一行人便来到这帝都有名的食来酒肆喝酒。徐起心中窝了火，此时见上来的酒味道寡淡，便借机发作出来，这才有了上述那般事情，倒是可怜了那无辜的小伙计，白受了一番惊吓。
徐起吃了两块肉，终究还是忍不住，重重地放下碗筷愤愤道“这些人都狗眼看人低！这酒淡的跟水似的，哪是给人喝的？还有那些禁军狗腿子，什么无圣意不敢私自放入；什么陛下微恙，不敢私自前去烦扰……啊呸，全是他爹的放狗屁！倒给老娘摆起架子来了，老娘杀图兰人的时候她们还穿着开裆裤呢……”她越说越怒，及至最后满堂中都回荡着“开裆裤”三个字，只将其余食客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一时鸦雀无声……
严衍有些看不下去，在案下伸腿重重的踢了她一脚，皱眉道“老徐，差不多行了。大庭广众的，说这些作甚，别给大家伙儿惹麻烦……”冯代嘿嘿笑了两声，接道“麻烦倒不怕。不过老徐你又不是个小爷们，絮絮叨叨的……”却是在打趣她。
徐起两只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正待不服气反驳，却见严衍已然先行对孟效施了一礼，出言问询道“既然未见到殿下，咱们可是午时用完膳便回大营？”
孟效自刚才起便一直在喝酒，此时闻言便放下递到嘴边的酒碗，沉吟摇头道“罢了。既然已经来了帝都，就索性一次玩个痛快，省的你们这群猴儿老挂着。待会儿吃了饭咱们就到寻芳阁去乐呵乐呵……”
徐起大张着嘴，半晌方反应过来，不由喜上眉梢，重复道“当真？”
“本帅何时食言过？”孟效微微抬眼回道，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可是……大将军不是已有严令，不得私入帝都，逗留玩乐么？”冯代面带诧异，与另几人对视一眼，出声疑问道。
孟效重重地冷哼一声，抬眼望着她，“怎么？你不愿？”语气微微上扬，却是已然带上了几分不悦的意味了。
严衍心中也有些意外。她是参军，常在主帐中。自江荣回京后，孟效这一年来变化甚大，愈来愈冷峻，不苟言笑，和以往大不相同，严衍自是早有察觉。加之之前孟效她又严令部下不得擅入帝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似乎真的只是在等待政事堂的粮草调拨一般，让人不由暗暗揣测，猜不透她的心思意图。而此时却又带头违反军令，大模大样地去寻欢作乐，完全不顾及身份的暴露，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严衍一面在心中暗自琢磨，一面正待也出言询问，却听那边厢徐起已经一迭声笑道“怎么会不愿？大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去？”全然一副急色鬼的模样，连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转头再看孟效的神色，心中不由打了个突，只好硬压下心中隐隐不妥的感觉，将已然卡在嗓子眼儿中的话又强行咽下，不过却将手边的酒碗丢下，闷头喝起茶来。
酒肆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人来人往，谈笑热闹。桌边的食客们继续大声呼喝拍桌，家长里短，口沫横飞，但目光转动处，却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角落里的那一桌……
日上中天。
帝都，齐王府。
“什么？今日？”黄袍玉冠的齐王江皎霍然起身，望着眼前之人吃惊重复道。
“是。大将军说军中人心浮动，军心不稳，迟恐生变。便令末将来通知殿下，请殿下及早动手，把握良机。”回话之人一身褐色麻衣，短打绑腿，手拿一顶破旧的毡帽，看起来就像个走街串巷的小贩一般，却是孟效的副将，吴修。
齐王面露难色，迟疑道“可是时间仓促，这一时之间……”吴修截断她的话，面无表情地道“殿下无需担心。大将军让末将转告殿下，只要届时殿下打点好帝都外城城门，放我大军入城，其余之事，均可由末将等安排。殿下只待等好消息便是……”
江皎眼皮一跳，抬头问道“由你们安排？”
“不错……”吴修点点头，“大军自安定门入城，直奔禁中。禁军本就不是我们边军的对手，且又猝不及防，更是无用。到时只要攻破内城一门，则自然水到渠成，殿下心愿也自可达成……”
“大胆。你们这是在怂恿本王弑君么？”江皎冷哼一声，脸上勃然变色。
“殿下……”吴修上前一步，依旧不动声色，继续淡淡地道“魏王殿下和赵王私下密谋，意欲里应外合，犯上作乱。幸得天佑大顺，殿下事先得悉，为陛下安危、社稷江山，不得不冒天下之大不韪，连夜请云麾将军孟效带兵入城，勘乱平叛，卫护我皇……”
“嗯……”江皎点点头，长叹一声，“三姐和九皇妹怎么会如此胆大妄为，竟敢作如此大逆不道、违反纲常之事。唉，太过糊涂啊……”满脸的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情溢与言表，“不过……”她语声一转，肃容继续道“我虽是她们的亲生姐妹，但却又是我大顺的亲王，母皇的臣子，于情于理，都决不能任其篡权夺位，乱我社稷，扰我纲常，自当义不容辞，应天命，清君侧，以顺民心……”她越说越是激动，慷慨激昂，脸上也现出义愤填膺的神情，大义凌然。
吴修眼梢微微一动，低下头去。
江皎略顿了一顿，望着她兴味道“你们孟帅考虑得倒是周全。也罢，你且回去，先做准备，我这边稍作安排，然后再遣人去通知你们该如何去做……”
吴修微微躬身，诺了一声，但却未马上离去，反而又立起身来，双目炯炯，望着齐王江皎继续言道“殿下，大将军还有一言，吩咐末将务必传到，便是请殿下信守承诺，大家在凤栖宫再会！”说着便又施了一礼，也未待江皎回话，便轻轻退了出去。
窗台边的褐釉香熏依旧在袅袅地散发着香气，中人欲醉……
“吱呀……”一声，内室红色的镂空木门被从内打开，一个青衣瘦长的人影出现在门边，脸色稍黄，细眼微眯，正是左仆射祁牧，齐王江皎的老师。
“老师……”江皎一面快步迎上去，一面急切问道“刚刚那个吴修的话老师可听到了？咱们现下当如何？”
祁牧微微皱眉，跨过门槛，慢慢走出，边行边沉吟道“孟效既然如此行事，想必是京畿大营真的出了问题……也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然确实有些仓促，但好在南衙禁军除了李继那个老不修外，其余诸将俱是拥护殿下的。再加上孟效的五万精兵，咱们的实力早已大大超过江策，又是出其不意……”她停下冷笑了一声，望着江皎继续道“咱们便定在今日。入夜便动手……”
江皎脸上现出一丝兴奋之色，正待出言，却听祁牧又道“不过这个孟效咱们到不能小瞧她……”她脸上突然现出阴鹜之色，冷哼道“此事非同小可，殿下一定要亲自指挥，决不能被边军她们牵着鼻子走。若不趁现在及早立威，日后尾大不掉，便成后患……”
江皎面色一凌，点头应是，接道“那咱们此时……”
“即刻去安排晚上的计划，时辰一到，便分头行事。先放孟效大军进城，再令人把朝中重臣的府邸给围了……魏王会同赵王犯上作乱，禁军自当保护众位大人们的安危，轻忽不得……”
江皎会心点头，想到晚上之事，只觉得心脏突然跳快了几分，血液抑制不住的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便像潜伏着一只小兽般，左突右冲，咆哮着想要摧毁栅栏，择人而噬……
窗外，日头已经斜过中天……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四十三章 日过中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