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他》白霜白

9、来人

　　没过多久，唐杳和五郎的亲事也在村子里就传开了。

　　起先是万婆婆去找村长商量保媒的事，然后有人看到五郎托水生叔去镇上采买新枕红被，村里那些平日跟唐杳熟混的丫头们好奇来问，原来真是好事近了！

　　其实早在唐杳刚住进万婆婆家的时候，村里人私底下或多或少都有揣测。

　　大家都知道万婆婆的亲孙子大柱不贤孝，撇下老人不回来了，这几年万婆婆一直是靠五郎独自照顾的。

　　五郎虽是村外人，但在村里结结实实住了两年多。许多人都把他当万婆婆半个孙子看待，想必万婆婆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那她从外头给五郎买个媳妇回来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唐杳本就不好解释自己的来历，如此反而乐得省去解释的麻烦。

　　牛头村地方不大，老大夫生前本是人人敬重的村大夫，尽管在他去世之后稍显门庭冷落，但偌大的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白事喜事都藏不住。

　　得知好事将近，万婆婆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道喜的人。其中有不少人是奔着来瞧五郎媳妇的，唐杳住进万婆婆家的日子不算短了，但她为了避人鲜少出门，村里真正见过她的人不多。

　　柳秀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也是十里八乡最有文化的读书人。这日万婆婆请他来给两人成亲挑良辰吉日，柳翠妞随她爹上门来找唐杳玩，找了一圈发现唐杳在看书，又惊又奇：“这么多字你看得懂吗？”

　　唐杳现在借住的是原来老大夫捣药的小坊房，这里堆满老大夫留下的不少医学心得，唐杳从前在家就有读书的习惯，来到这里也没落下，闲来没事就拿出来读一读，一来二去竟也学了不少皮毛。

　　她与万婆婆一合计，打算等以后成亲搬去五郎房里，这里继续保留老大夫生前留下的瓶罐医书，若是将来能够自学成才，指不定又是一份新的收入。

　　唐杳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面上温柔对她笑：“我以前读过书，字是看得懂的。就是内容比较复杂，还得逐字逐句细细琢磨。”

　　柳翠妞的爹是全村唯一的读书人，可惜她的肚子装不进墨水读不进书，所以天生对文化人又崇拜又羡慕：“你要是男的，就能去考状元了。”

　　“状元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考得中的。”唐杳摸摸她的发旋，“况且我志不在此。”

　　柳翠妞不懂：“那你志在什么？”

　　“若能参透这些医书，我想继承老大夫医钵，做个济世救人的女大夫。”唐杳雄心壮志。这些日子下来她发现自己跟村里的姑娘们完全没有可比性，虽说勤能补拙，却改不了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体质。

　　可她已不再是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条件不允许她饭来张口衣来伸衣。虽说之前有考虑利用自己的巧手经营盘发的生意，但在这种十来户的乡野村庄里实在难以维持生计，这才将主意打在老大夫留下的这些医书上。

　　万幸老大夫标注的内容浅显易懂，唐杳一页页看下来不说学有所成，多少还能学以致用。

　　柳翠妞听罢更是崇拜得不少了，不过唐杳刚开始只学了些皮毛，学医之路还漫漫遥长。

　　“等你成大夫了，说不定就能帮五郎的脑子治好呢！”

　　柳翠妞的感叹令唐杳顿默，她缓缓舒眉：“言之有理。”

　　不论万婆婆的话多么有威慑力，唐杳都会一直相信五郎，她相信五郎即使恢复记忆，也一定会像现在这般待她好的。

　　“对了，最近怎么不见牛大丫？上回教她辫的头发还没学会呢。”

　　柳翠妞撇嘴：“最近村里来了外人，她爷不让她出门。”

　　唐杳眉心一抖：“什么外人？”

　　“不知道，听说要找什么人。”柳翠妞摇头，“本来我娘也不让我出门的，今天还是跟着我爹才能出来的。”

　　唐杳抿着下唇，一点一点抿得发白。

　　送走柳家父女后，唐杳把门上了栓，回屋闷了一整天。傍晚万婆婆过来瞧见还没烧饭，气得就要把她臭骂一顿。

　　唐杳闷道一声身体不适就又把被子蒙回脸上，看得万婆婆很是莫名。

　　窗外的最后一丝残阳渐渐被远处的山峦所吞没，房门从外边轻轻推开。来人进屋点了灯，照出手里的素菇粥，咸香淡淡飘散在屋中的每个角落，却勾不起床里那人一丝动静。

　　等他来到床前把薄衾一勾，跃动的烛火点亮五郎的双眸，眸底映着唐杳紧紧颦蹙的柳眉，还有沁着细汗的苍白面孔。

　　“阿杳、阿杳。”

　　唐杳大梦初醒，愕然睁开紧闭的眼，直至看清五郎的面庞才长长吐息，如释重负。

　　“婆婆说你生病了，这是她熬的粥，让我给你送进来。”五郎掏出汗巾帮她拭汗，“你是哪里不舒服？”

　　唐杳借着搀扶撑起身，虚虚抹过额头：“没事，睡一觉已经好多了。”

　　五郎静静端看她的脸，捧碗道：“病了要多吃点。”

　　唐杳瞅他直接喂过来的一勺粥，想着彼此很快就成夫妻了，便也没有拒绝。五郎喂得很认真，一勺一勺往她嘴里送，怕她烫着又怕太急，喂的动作很小心。

　　“你别紧张，我真的已经好多了。”唐杳终究是被他紧绷的表情逗笑了。她闷在屋里一天下来情绪非但没稳定，反而时间越长越烦闷，但这一切负面情绪都被一勺一勺喂过来的米粥中给淡化了。

　　唐杳一笑，五郎绷紧的表情也随着松缓：“这几天我不出去了。你生病，我得在家陪你。”

　　唐杳缄然，张口正要说话，却被外头一道极响亮的叫喝给打断了。

　　两人俱是一愣，紧接着又听外边跟较劲似的再次拔高声量：“五郎——”

　　这回先把万婆婆给吵出来了，只听万婆婆开门就是一通破骂：“是你耳背还是我耳背，大晚上鬼叫什么？！”

　　门外头大吼大叫的赫然正是前阵子跟她家闹矛盾的老雷，万婆婆出来两眼一眯：“怎么？你带这么多人莫不是来寻仇的？”

　　‘寻仇’二字吓得唐杳心头猛跳，莫不是老雷叔为上次扯皮的事带人来找五郎麻烦吧？

　　出乎意料的是老雷的声音却十分和气：“哪能啊？村长都说咱们同村人同条心，我待五郎如亲子侄，以前那点小打小闹早翻篇了，就你小气巴拉……”

　　不是为了寻仇？那大半夜无端来找五郎做什么？唐杳按住五郎没让出去，接着就听老雷叔继续说：“你对崔大郎君客气点，这位可是荆州崔府大郎君。他爹可是官老爷，荆州太守你知道吧？”

　　‘荆州崔家’四字一出，唐杳如遭五雷轰顶，面上血色一下子褪了干净。

　　是崔家，真是崔家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