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找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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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牛头村大伙都知道万婆婆家里多了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有人远远瞧上一眼，跟村里头牛大丫柳翠妞这些个土生土长的村妞儿完全不同！
村里没娶媳妇的庄稼汉们沸腾了，嚷嚷着要上门去找万婆婆看病症，顺便瞧瞧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农家女儿气性冲，牛头村的牛大丫和柳翠妞自诩村花，彼时正值二八年华，最见不得勾三搭四的狐媚子，纠集小姐妹们就要上门找茬。
谁知临到点儿，这个被爹喊去插秧，那个被娘喊去擀面，不是临时有事就是脱不了身，到最后只剩下牛大丫和柳翠妞。
两人不甘心打退堂鼓，硬着头皮去了。
这几日山里常有阵雨，一路泥泞，两人沿着山路踩着泥巴，好一会才走到那处篱笆院子。
万婆婆的房舍靠林，正值绿意盎然的季节，房舍被一片葱郁包裹，偶尔几阵林风拂面，带来几分舒爽的凉意，比村子那头凉快许多。
牛大丫和柳翠妞在栅栏门口吹了好一会儿凉风，忽闻开门的嘎吱一声，这才想起正事，双双抬头。
出来的人本就身量高，他躬身驮着一张棕黑的熊皮出来。驮在背上的熊皮又闷又沉，同比成人大小的块头，远远瞧着怪吓人的。
但令牛大丫和柳翠妞伫足不前的是，那人往时蓬乱的散发今日梳得格外齐整，用一根鸦青的布条裹束，盘起发团结成发髻，露出眉目英挺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比村里那些个歪瓜裂枣的傻大憨俊气了不只一星半点。
牛大丫和柳翠妞看得口水直流，怎、怎么万婆婆家的五郎原来长这么好看的吗？？
“五郎。”
门外的两人被五郎不曾显露的英俊面貌所震慑，一时望而却步，错过打招呼的时机，五郎已经被身后一道呼唤给叫了回去。
那是一道轻柔的女子嗓音，如水击冰石婉转动听，专程来找茬的牛大丫和柳翠妞一时半会竟愣挑不出毛病。
只见屋内行来一名女子，她着一身褐衣布裙，素面净颜，长发简单束于背后。明明作最朴素的装扮，却愣是被那张过于绢丽的脸庞给衬出艳光四射的美感。就连那身土里土气的裙裳，也被玲珑窈窕的身段穿出不一样的质感。
“阿婆想吃水生叔家晒的兔肉脯，让你回来的时候给她捎上。”
唐杳数着铜板给五郎包好，因他手肘别背驮着熊皮，就帮他塞入腰兜：“晌午赶得及回来吗？”
五郎点头，背上熊皮格外厚实，闷得他满额是汗。唐杳掏出手帕细细揩了：“不着急赶路，我给你留饭。”
五郎等她收起帕子，这才动身。
牛大丫和柳翠妞缩在栅栏门边，不一会儿驮着熊皮的高个子黑影打头顶罩过。也不知五郎瞧没瞧见，人直接走了过去。倒是唐杳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注意到有人来了，她打开栅栏：“两位是来找阿婆看病的吗？”
牛大丫和柳翠妞慌忙爬起身，腆着脸争相点头。
万婆婆一听有人上门求诊稀罕得不得了，自她家老头死了以后，村里几乎再没有人登门求医问药，一下子收入就全没了。
这两年明面上说是她收留五郎借住，实则要不是五郎隔三差五进山抓鸡猎兔拿去村里换米粮，这一家两口早饿死了。
前些日子五郎在山中打了头熊回来，熊身上下全是宝贝，卖了值当不少钱。万婆婆高兴坏了，好不容易等五郎剥皮去肉取胆晒干忙活完了，立马联系村里的老猎户，今一大早催着五郎把东西给人驮去，托人捎到镇上卖了换钱。
唐杳掀开帷帘进屋时，万婆婆正在装模作样给牛大丫抓脉，长篇大论叨个没完。她没出声，给屋里每人发一碗绿豆汤，清清甜甜不腻口，一碗下肚神清气爽，蔫儿巴唧的两个‘病患’这才勉强有了精神。
等人走后，牛大丫和柳翠妞围着万婆婆打转：“阿婆，这么大一个人你是打哪捡回来的？”
万婆婆美滋滋地吸溜绿豆汤：“诶？人又不是我捡回来的，你问五郎。”
一听居然是五郎带回来的女人，牛大丫和柳翠妞双双沉默了。
难怪方才在门口你侬我侬郎情妾意，连五郎这样的人都被美色所惑，那村里其他男人岂不魂都没了？牛大丫立刻怂恿：“她瞧着可不像咱这正儿八经的本地人，我娘说外乡人都不是好东西。”
“可不是！”万婆婆想到被她死乞白赖就来气，“那丫头真就不是个好东西！”
一听有戏，牛大丫和柳翠妞卯足了劲鼓动万婆婆把人赶走。万婆婆可劲儿点头附和，结果唐杳进来收碗的时候，她张口却问：“咱们中午吃啥呀？”
“粳米粥和蒜汁焖豆腐。”唐杳把碗叠好：“昨儿的卤蛋还剩两个，你要吃吗？”
万婆婆咂嘴：“好好好。中午吃一个，剩下一个留晚上再吃。”
“说好剩下的卤蛋你和五郎一人一个，再说你年纪大了鸡蛋不能多吃。”唐杳没答应，“中午我给你切半个，剩下半个晚上吃。”
唐杳一走，万婆婆气得又骂骂咧咧：“这管东管西的臭丫头，看我哪天不把她赶出去！”
“……”
敢情就只是打打嘴皮子而己，其实压根没有赶人的打算吧？
牛大丫和柳翠妞在万婆婆那儿碰了壁，悻悻出来时，正瞥见灶舍一道倩丽姿影，顿时恶从胆边生，虎着脸要去找人家麻烦。
唐杳正在灶膛生火，吹了半天没起来，自己先呛了满嘴烟，姣好的脸蛋儿都熏黑了。
牛大丫和柳翠妞一见捧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唐杳探头，羞脸道：“给你们瞧笑话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火老是生不起来。”
村里哪家哪户的孩子打小没给爹妈烧柴生火过？这活牛大丫和柳翠妞可太在行了，撸起袖子一通指点，没一会儿火苗就从灶膛口中窜动起来，烧得灶壁火红火红。
唐杳看得瞠目结舌：“怎么你们一下子就把火给生起来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她这些天什么活也学过了，独这灶火总也生不出个窍妙，每回落到最后都只能老老实实靠五郎。今日五郎不在，她原也想再试一试，结果吹出满头灰，还好遇见了帮手。
牛大丫和柳翠妞被唐杳一通夸得脸都红了，任谁被那么漂亮的脸蛋那么崇拜的表情盯上，铁石心肠也遭不住。
怎么有人嗓腔这么软、说话声音这么好听的呢？
牛大丫和柳翠妞有点飘，要不是看她手脚笨拙得厉害，请教的态度这般诚恳认真，她俩真要怀疑万婆婆家的灶膛被泼了水，生火得是件多难的事。
唐杳感激不尽，趁着熬粥的空儿，给她俩一人编一个美美的八股辫作为报答。
等牛大丫和柳翠妞回到村里，那头梳得格外精致的发辫一下子把全村姑娘稀罕坏了，全追着她俩屁股后面去了。
这时的唐杳刚熬完粥，剥了蒜皮准备下锅爆油。
蒜仁经油爆开，香味透过窗阖飘得满院都是，白嫩的水豆腐入锅，再加一瓢水，盖起锅盖慢火焖烧。
唐家虽不至于败落到需要嫡出的小娘子亲自入庖厨的地步，但唐杳在家侍疾多年，母亲病时胃口不开，唯有她做的膳食多吃几口。久而久之唐杳也习惯了给母亲开小灶，倒不至于十指不沾阳春水。
只不过那时生火烧膛还是下人做的，如今则凡事都得自己来。泥砌的土灶头不及府里用的好，也需唐杳慢慢熟悉才能上手。
要过乡野农家的小日子，就不能再把自己当娇惯的大小姐。
唐杳闻到豆腐焖出来的香，开盖调味，再撒一小把葱花，起锅之后想起还有卤蛋，又把昨日吃剩的捞一个出来对半切开，趁着锅里还热，小碟装上放灶里闷一小会。
等到万婆婆来问能上饭没有，唐杳自己也饿了。她盛起粳米粥和蒜汁豆腐端到院子，一老一小坐在屋檐下就可以开吃了。
这种日子说不上多快活，却让唐杳感到难以言喻的平静。
“明明有两个卤蛋，你一顿还克扣我半个，说出去有天理吗？”万婆婆吃完半个卤蛋嫌不够，满腹牢骚，“五郎一口一个也没见你说他，是不是存心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
唐杳深呼吸，耐着性子给她舀豆腐：“你昨天连吃两个，晚上还偷吃一个，本来今天的份就没有了。这会让你吃半个，晚上再吃半个，也是顾着你年纪大了肠胃消化不来，吃那么多蛋你就不怕闹肚子么？”
万婆婆辩嘴：“我不怕你怕什么，你不就是嫌两个卤蛋不够分嘛？反正五郎不在，你一个我一个，别留给他不就是了。”
唐杳没听她的：“五郎出门在外，总得让他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活吧？再说你现在吃半个，晚上还有半个，又不是不让你吃。”
“瞧你自个不舍得吃还得给他均留着，不知道以为你是他小媳妇呢。”万婆婆啧声：“反正一个卤蛋也不够他塞牙缝的，等熊皮卖出去了，想吃几个卤蛋没有？”
唐杳懒得跟她辩，吃完就把碗筷收了。
说来也奇怪，五郎好歹也是这个家唯一的生产力。虽然只是借住的，可要不是他每天出去猎野换米粮换钱，回到家里劈柴挑担无一不为，万婆婆的日子恐怕过不了这么舒坦。
换作唐杳肯定好吃好喝供着的，可万婆婆对五郎的态度却很微妙。
正如她刚醒来的头一夜，万婆婆捞面能预她一碗，怎么就不晓得给五郎也留一碗？起初唐杳可以认为是万婆婆记性不好给忘了，如今她在这儿住了好些天，究竟是忘了还是没留也看出来了。
晌午五郎没赶得及回来，唐杳给他留了饭菜，就回自个房里收拾去了。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老大夫生前捣鼓药材的小坊房。自从老大夫去世以后，附近再没人上门求诊了。万婆婆自己不识字也不懂医，干脆将他留下来的瓶瓶罐罐、医书药经全堆到这里积灰。
唐杳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收出睡觉的地方，后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间摸出几本正儿八经的医书。以前在家她就有读书的爱好，如今闲来无事，正好可以留着得空翻一翻。
听说老大夫是村里唯数不多的文化人，唐杳看他书里的批注还有字，觉得这位老先生的文化水平并不差，也不知怎会跑到这种山旮旯里做了村大夫。
立夏之后暑气骤涨，唐杳在屋里闷出一身汗，拎着书坐到檐下乘凉，不一会就打起盹。
不知过去多久，有道阴影洒在她的眉睫上，盖去晌午时分过于炽烈的光芒。唐杳似有所感地眯了眯，背光的轮廓并不清晰，却让被这道阴影包裹的人感到奇异的心安。
记忆里隐约有过这样的画面，令她不由自主呼出一个名字……
“你说什么？”
唐杳一下子清醒了。
举目四望，竹子围起了篱笆院子、破陋的瓦檐，还有狭小的土胚房。她略一撑高脑袋，本来只是晒到脚边的阳光，眯一觉已经晒在脸上，只不过面前站了人，替她遮住大部分光。
五郎垂着目光，正盯着她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唐杳掩去眸底的黯色，讪讪摸脸：“我留了饭菜，你吃过了吗？”
五郎摇头，他刚回来，一进门正见她靠在墙边打盹，太阳都晒在脸上，就过来了。
闻言，唐杳催他赶紧去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朝灶舍走去，才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痛苦的苦吟声。
两人匆匆赶到一瞧，竟见万婆婆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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