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他》白霜白

17、来了

　　唐杳回到村子以后，重新过回学医种菜的平静日子。偶尔遇到乡民找上门看诊的，小病无碍，她也不吝于帮人看两眼。

　　只是她等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唐杳不清楚母亲收到刘妈带去的话以后是否愿意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即便母亲成功将消息透给京府来的那位大人，还得看对方能不能上钩。

　　这么做无疑是在曝露她现今的藏身处，可唐杳在赌，最好的结果莫过于那位京官亲自来，最差也不过是来了几个能认出她的崔家人。

　　倘若崔家人非要把她抓回去，母亲交给她的钱足够万婆婆舒舒服服过个晚年。村里人多是和善，左右邻里都会愿意照拂她的。

　　唐杳终是做不到独自苟活，让病弱的母亲去背负如此沉重的落败家族。只她若是就此走了，撇下万婆婆寡守孤居，又岂能对不住泉下有知的五郎呢？

　　唐杳跪在五郎坟前点完香，看那残烟被风掠去，散尽长空，这才收起满腹牢骚，提篮回屋。

　　屋里有人坐客，唐杳认出那是牛大丫的二叔婶。上回去镇上过花朝节，同行的便有牛二叔。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牛二婶脸上倒是堆满笑，万婆婆却显得不冷不热。

　　牛二婶见她回来以后反而不说了，笑着与她打招呼，便与万婆婆告辞了。

　　唐杳默默看一眼万婆婆的臭脸，提着篮子兀自去了灶舍烧饭。

　　晚饭时，万婆婆从笋片里头挑了厚厚一片五花肉：“行啊，今天怎么好心情，晓得给阿婆改善伙食了？”

　　“瞧您说的，好似我平日怎么亏待人了。”万婆婆近来肠道消化不良，换平日唐杳可不会惯着她大口吃肉，今日却又夹了一片五花肉过她，油滋油滋贼香了。

　　万婆婆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索性明说：“下午牛二婶找我，说想跟咱对亲家。”

　　唐杳眉也不抬地拾米粒：“谁呀？”

　　“牛大丫的亲哥牛大祥，今年有十八了。长得浓眉大眼，为人不算聪明，但胜在务实本份。他家属咱们村里地最多的，还有个当村长的爷呢，放眼全村条件不算差了。”万婆婆咂嘴，“你跟大丫走得近，将来妯娌关系肯定好。”

　　唐杳无奈：“阿婆，我可不是您孙女，我是您孙媳妇。”

　　“放狗屁的孙媳妇！不说你嫁的不是我孙子，当初你可还没嫁成呢！”万婆婆一拍案，咸香的汤汁泼撒出来，肉疼得她蔫下来：“他们说你花朝节那天撞鬼了。”

　　万婆婆边舀汁边瞄她一眼：“五郎去了那么久，你至今还想不开，她们让我找你谈谈。”

　　唐杳本就生得好，平日为人也和气，干起活来不嫌脏累又勤快，这种姑娘谁不喜欢？不说村里的小年轻喜欢，作长辈的也喜欢。

　　外面的人都当唐杳是万婆婆从外头买来的，原是定给五郎作媳妇的。可惜五郎命不好，还没成亲就死了。虽然有人忌她命硬克夫，但也有人看中她的一身本事，还把万婆婆侍奉得这般好，认为这种媳妇讨来值的。

　　“才一年，也不是很久。”当初刚逢新丧，村里便已经有人暗戳戳打着说亲的主意。唐杳一言不发梳起妇人髻，万婆婆心里也觉得对五郎过意不去。

　　转眼一年就过去了，万婆婆亲自把唐杳的妇人髻拆了，可唐杳却依旧没有他嫁的心。今日她被牛二婶找上门，一番通情达理下来，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万婆婆嘀咕：“你知道的，你不嫁人对我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当然，我这把年纪再活也不过几年光景。可你不同，你现在才多少岁数，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总不会守着咱屋后那块坟一辈子是吧？”

　　“我也不是非要守那块坟过一辈子。”唐杳不咸不淡地应，“没准哪天我看谁对眼了，那我肯定高高兴兴嫁人去的。”

　　万婆婆算是听明白了，唐杳心里堵着一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奈何系铃人再也找不着了，那口怨怒始终无处宣发。

　　在唐杳婉拒牛家的婚事之后，村里仍然隔三岔五有人登门来问。虽然万婆婆一一帮她挡下了，长此以往却不是办法。

　　纷纷扰扰过了十数日，这天唐杳挂诊时，村口来了几名外乡人。

　　自从唐杳拒绝牛家的婚事以后，牛大丫就跟她扛上了，天天上门来磨她：“我哥憨是憨了点，对人还是很不错的。喏，你也见过，过年的时候我娘还差他来给你送腊肉呢。”

　　牛大丫天天跑来这里消磨时间，牛大婶怎不差使她来送肉呢？敢情那会儿就已经盘算起这事了。唐杳若无其事地掏药筛：“我毕竟是个命官弱的，都说这样的女人不能婚配，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你别听她们胡说！”牛大丫跺脚，村里有些长舌妇专爱说人是非，再难听的话她也听过，“我们家不信这个，我爹娘还有我爷都觉得你很好的。”

　　唐杳抹净手，摸她热乎乎的小脸蛋：“我不能害了五郎，又害你哥。”

　　牛大丫听得心都碎了，暗道唐杳这般人美心善，怎她命就这么苦？

　　这时栅栏门被敲动了，唐杳把整理好的药筛摆一边，施施出去开门。

　　来人一身玄黑袍，绸面的图纹不曾见过，身后又跟了两名衣着相仿的青年男子，行走步履出奇一致，看上去像是训练有素。

　　见有人出来，对方恭敬作揖：“京府武家，闻鹤老隐居于此，特来拜会。”

　　唐杳先是一怔，旋即莞尔。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