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他》白霜白

12、来意

　　那人看到唐杳之时先是掠过一丝惊艳，很快又皱起眉头：“听说你又从外面捡些不明来路的人回来，自己都养不活了拿什么去收留别人。”

　　“关你什么事？这些年从没见你回来看过我，如今我这家里的事也用不着你指手划脚！”唐杳从没见过万婆婆的脸色这么难看，她说着就要抄扫帚：“你有本事就永远不要回来，我便是死了也用不着你送终！”

　　闻言，唐杳猜想对方应该正是万婆婆那久未逢面的孙子大柱。只是两人一言不合，万婆婆不留情面的驱逐更是惹恼了对方：“是你非要为了外人跟我撕破脸！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直接把他赶走，我为你好你还不领情！”

　　万婆婆啐声：“早知有今日我说什么也不让你爷送你当学徒，这样更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你——！”大柱噎声，似是碍于唐杳在场不便发作，“我的今天不是只靠阿爷当年送我去当学徒，我是靠我自己辛苦努力得来的！”

　　“那就去过你心安理得的好日子，永远不要回来！我就当亲人死绝，没你这个不孝孙子！！”

　　大柱怒不可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唐杳眼看他被万婆婆气走了，赶紧要追，谁知身后传来万婆婆一声大吼：“让他滚，滚越远越好！”

　　那怎么成？好歹叫他留点银两解决生活所需也好呀！唐杳急得瞻前不顾后，万婆婆突然气不顺，咳得险些翘过气，吓得唐杳打消心思，乖乖留守不敢再追。

　　万婆婆喂过水才缓过气，捂着发疼的心肝骂：“死没良心的免崽子，不回来就几年不回，一回来就尽是气人！”

　　唐杳无奈给她续水：“好歹是你亲孙子，他能回来说明还是在乎你的，你又何必非要跟他吵成这样？”

　　万婆婆接着骂：“你懂什么？他压根就不是回来看我的，他就是回来看看五郎是不是真死了——”

　　“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怨，何至于此？”唐杳哭笑不得：“你别胡思乱想，先消消气。刚才我看他往村里去，等气消了肯定会再来找你，到时你俩可别又这样了。”

　　万婆婆气皱的脸一垮，说不出的老态龙钟，摇头深深一叹。

　　唐杳虽看不惯大柱的态度，但也闹不明白万婆婆非要跟他犟的行为，总觉得这祖孙俩的脾气来得很是莫名奇妙。

　　第二天大柱果然又来了，赶巧唐杳提着木桶正要出门，两人在栅栏门口打照面。

　　不同于村里人麻布裋褐，大柱一身衣着打扮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较普通人家要更好一些。想必这两年他在外头混得不错，却放任家中长辈孤寡独居，即便互相发生摩擦口角这么做也不应该。

　　“我阿婆呢？”由于唐杳模样实在长得太好了，就连一直反感万婆婆收留外人的大柱在面对她语气也没能硬起来。

　　“婆婆昨日犯疾，这会还在屋里歇着呢。”唐杳眼珠一转：“婆婆气管不顺，稍不注意就咳嗽不止。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平日有什么好歹我们都会谦让她的。”

　　唐杳故意说给他听，果见大柱沉默了。

　　“昨日我在村里走一趟，听说你是阿婆从外头人牙子手里把你买来的？”

　　唐杳眼角一抽：“也算这么回事吧。”

　　大柱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看在你全心照顾阿婆的份上，这张银票是你的。”

　　唐杳盯着银票上的字：“这两年全心照顾阿婆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知道。”大柱面色疏冷，“但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这些钱归你了。”

　　唐杳嘴唇嚅动，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地收下了。

　　“我看你跟阿婆关系不错，想请你办一件事。”大柱又抽出一张银票：“只要你能帮我说服阿婆跟我走，这张银票是你的，而且到时我还可以带你一起离开村子。”

　　唐杳眉梢一动：“去哪里？”

　　“我在京府做事，自是随我去京府。”

　　京城首府，离这里有好几日路程，但一国首府的繁华富庶却是荆州这样的边缘州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我可以帮忙劝婆婆，但去留是她的决定，你也毋须带我走。”唐杳没接这张银票：“我的夫君就葬在此处，我不打算舍下他离开此地。”

　　大柱有些意外：“据我所知你们还没成亲吧？”

　　“但我二人早已私定终生。”唐杳语气幽幽：“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我对亡夫情深不忘，至死不渝。”

　　就凭这几个臭钱真以为能砸死人？不说唐杳瞧不上，此人不贤不孝、人品更是堪忧，她不觉得这种人能成为对她的依靠。

　　更何况唐杳凭生最恨当官的人，尤其像崔太守那样欺男霸女的伪君子。一国首府天子脚下只怕遍地都是，打死她也不会去。

　　大柱没强求，只是审视的目光中无端多了几分轻蔑，也不知是瞧不起这份‘情深不渝’的感情，还是瞧不起她甘愿默默留守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穷乡僻野那么没出息。

　　唐杳根本不在乎他的任何想法，说完便越过他出去打水。

　　大柱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回身发现万婆婆不知何时出来了，隔着院子冷眼看他。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万婆婆背对着他：“你不必找阿杳，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经过一夜两人的犟脾气都压了不少，但还是谁也说不通谁。

　　“那女人不过是图你有房住有钱拿才乖乖侍候你的。等你老得动不了了，你真以为她会给你送终？”

　　这话是在回她昨天撂下的狠话，万婆婆没有动怒：“我已是半身入土的人，你阿爷就埋在这里，以后我便是死了也是要随他葬在牛头村。”

　　大柱脸色微变，眼底的光晦涩不明。

　　“我知你是回来确认五郎死活的，想来这几天你应该已经确认清楚了吧。”万婆婆转过脸：“咱这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以后你回你的京府别再来了，我也会当从没有过你这个孙子，往事便算两清了。”

　　大柱的面色更加阴沉：“当初若不是阿爷把他捡回来——”

　　万婆婆听不下去，怫然怒斥：“我跟你阿爷做事从来对天对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是救他又如何？总好过养你这个心肠歹毒的畜生！”

　　“你——！”

　　大柱额穴直跳，张口欲言，立刻被万婆婆堵住：“反正人是死透了，已经如你所愿了。”

　　“你要还有点良心，就去后头给他烧柱香。”万婆婆寒声沉喝，“烧完赶紧滚出村子，从此便与我等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