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夫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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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的屋院门前围满了人，哭天抢地的嘈杂令人不忍唏嘘。
唐杳搀着万婆婆赶到之时，老雷的妻儿正在哭闹撒泼：“今早人还好好的，怎么说没人就没了啊？！”
“村长，这都什么事呀？我家五郎呢？”万婆婆带着唐杳率先挤进人群中，可没等村长开口，老雷媳妇突然蹦了起来：“都怪你们，都是你们这些害人精！”
万婆婆拧眉：“你发什么疯？”
老雷媳妇往地上一指，那里用布平盖住两副尸骨。其中一副身边跪着老雷儿子，另一副的身型大小着实不似五郎，可即便站得远依然能闻见浓重的血腥味。
万婆婆双腿一软，身边人却径自一步步上前，唐杳不顾村长劝阻，将染血的遮尸布猛地揭开。
霎时间众人发出一片抽息。
那是一副血肉模糊的骨架，下颚与脊骨严重扭曲，体肤没有完整之处，唯数不多残存外露的皮肤也被凝固的血块与衣服碎片粘贴在一起。
盖在布下的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唐杳甚至下意识地问：“这真的是五郎吗？”
五郎肩很宽，个头比谁都高，力气也比谁都大，他还曾徒手斗倒一头熊，又怎会落到这副模样？
“半个时辰前崔家家仆把他们的遗体送回来，说是他们在林中遇险，一行人九死一生。”村长垂眉摇头：“听说五郎为了救人，支身去引凶兽……待他们找到人时，五郎已身陷群兽嘴下，被撕咬成满身血肉……”
周遭村民唏嘘不己，老雷媳妇可顾不上谁比谁惨：“要不是五郎把外人招惹进村，我家老雷怎会跟着倒霉？”
“当初要不是你们拿张熊皮招摇过市，那些外村人就不会找到咱们村里来，老雷也不会跟进那么凶险的林子里有去无回！这下可好，人就这么没了，你让我俩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我不活了！”
老雷媳妇哭得死去活来，身遭相熟邻舍纷纷劝慰。
不知内情的村民这才听懂来龙去脉，原来最近村里游荡的一拨外人是老雷带来的，那些人的目的是找五郎带路去猎熊，谁也没想到这一趟竟这般凶险，最后落得如斯结果。
万婆婆面色铁青：“放你的狗屁！要不是老雷带那些人找上门，五郎至于被迫带他们进林？”
“再说要不是昨儿晚上老雷一个劲的帮外人说话怂恿五郎带路的，五郎又哪里会落得这副下场？”万婆婆悲从中来，跌坐在地嚎啕不起。
可不是嘛？老雷至少还能留条全尸，五郎可是惨到连尸骨都不剩了！
痛失至亲的苦谁都懂，大家都知道老大夫死后，万婆婆的亲孙子经年不归，这些年她孤家寡人还要多亏五郎勤勤勉勉无私照顾。
可现在连五郎都没了，万婆婆接二连三痛失至亲，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一双手将万婆婆挽扶起来，所有人不约而同注意到那双手的主人。那是一位面容发白的女子，即便此刻形容黯淡，却依旧掩不住她夺人眼球的美貌。
这时所有人才想起同样住在万婆婆家、甚至已传好事将近的小娘子。明明好事在即却突逢变故，众人也不知该为她难过，还是该为五郎惋惜。
毕竟这般好模样的小媳妇，错过多可惜啊！
“我知道家里的男人没了，你们肯定很伤心，不过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村长被一浪接一浪的哀嚎所包围，实在不忍再闻：“崔家的郎君也知道这趟折损了两条性命过意不去，他们临走之时留下一笔银两，托我转交给你们两家。”
一听有钱拿，老雷媳妇登时不哭了：“给多少钱？”
村长事先给两人分好，一人一袋：“每人五十两补偿。”
五十两！
别说围观的人羡慕了，这要不是新丧，老雷媳妇咧嘴都要忍不住笑出声。即便是村里最会挣钱的男人，几年下来也攒不出五十两！
这崔家大门大户，果然大方！
这下老雷媳妇总算不闹了，领钱领人喜滋滋跑了。
老雷媳妇走后，其他村民索然无趣也相继散去，只剩万婆婆还没领上另一份钱。她眨着泪目朝唐杳瞥去一眼，村长正将五郎遗落的行囊交还唐杳：“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看开一点。”
白天的行囊是唐杳帮五郎收拾的，出行前干净的布囊此时却染上不同寻常的脏污与血渍。她一言不发地盯着遗体抖落出来不完整的手腕上，那条已经失去原有颜色的平安结，无一不在昭告它的主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所发生的种种不测。
“那片林子本是凶恶之地，常有凶兽盘踞山林，平日村长也让村民少去那里的。”万婆婆抹泪，“往日我也提过五郎，但他这两年来去几回也没遇上事，久了我也不当回事，谁知今次竟然真的……”
万婆婆越想越难受：“是我害了五郎……”
唐杳迟缓抬头，给她顺了几下抽搐的背：“别哭了，再哭你又背过气，以后可没五郎帮忙驮你了。”
万婆婆气瞪她一眼，唐杳越过她接下村长递来的那份钱：“村长，姓崔的那些人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了吗？”
“听说是已经找着了。”村长拄杖送人：“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唐杳将钱袋绣面上的崔字揉入手心：“如此就好。”
经此一事闹了半宿，两人回到家时，月已中天。
万婆婆年事高，又哭了一宿，很快熬不住睡过去。唐杳安顿她入睡之后才离开，出门之时抬头望月，鬼使神差就走到五郎睡的那一屋。
夜色深浓，屋里屋外皆是一片静谧。唐杳轻轻把门推开，借着月色环视一圈，走向那张草榻坐了下来。
这里的主人才离开一天，屋里依旧残存他的气息，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可那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滴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唐杳无声抹去，垂眉低叹。
隔日村长上门来谈丧葬的事，村里的红白事一向是由村长主持操办，老雷遗体等着下葬，五郎无亲无故，又是外村人，这边给他简单立个碑冢，村里本没什么大讲究，只说头七好好给他烧高香。
从这天开始，唐杳端了个炭盆天天给五郎烧纸。她虽是未过门的媳妇，两人谈婚论嫁却在村里人尽皆知。即便这门婚事没能成，她还是主动以内眷之身披缟素，日日为五郎点香烧纸，俨然是以未亡人自居。
村子不大，往来走动皆是熟人。这几天登门上香的人不少，许多人已经看过唐杳的模样，有人起了小心思，但见唐杳这番作派，给她说亲劝她另嫁打算只得暂且搁下。
头七过后，唐杳在村人的帮助下将五郎的坟冢移在家后面不远的绿林处，旁边正正挨着老大夫的坟。
虽然得了崔家的五十两，可唐杳分文没扣直接给了万婆婆。这五十两就是五郎的命，五郎的命是万婆婆夫妇救回来的，唐杳不想贪这笔钱。他的命是崔家人害的，崔家的钱唐杳更是一个子也不想要。
以后没有五郎在，家里吃用都靠她，手头也不能像从前那么宽松了。以前觉得学医的事可以慢慢来，现在却得加紧进度；地里的瓜豆还很嫩，她得努力跟其他人学起来。
唐杳手上系着洗净却仍旧辨不出原有颜色的平安结，她握着刻木碑的小刀，盯着上面粗糙的‘夫君’二字想哭，心里只有说不出的酸苦，缓了好一会才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恨恨刻下他的名字。
五郎、五郎，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她的夫君五郎了。
没有五郎，她一样能好好过。
唐杳撒气似地将木碑用力插入泥里，起身细端一眼觉得歪了，又忍不住轻手轻脚将它扶正过来。
收拾完心情，唐杳起身回屋，却见院子的栅栏门半开，屋内隐约传来万婆婆与什么人的争执声。
头七一过，老雷媳妇就带着钱和儿子搬出村子，据说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她们家一走，唐杳想不到这村里还有谁跟万婆婆过不去。
她赶紧进屋查看，发现屋里除了万婆婆，只有一个不曾见过的青年男子。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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