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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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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了,来了一个熟客。
是住在店后面大楼里的方小姐。
我笑笑说:“方小姐,又买猫粮啊?”
她点头,摸摸地上的小排骨,说:“要最好的那种。”
这个方小姐,总是买最好的猫粮去喂流浪猫。
我知道,她是还在想着自己死去的那只宠物猫。
那还是去年的事了,方小姐抱着那只叫招财的猫进来,着急的说:“大夫快来看看吧,它好几天不吃东西了。”
王一树给猫做了测试,他说:“是猫瘟,强阳性。”
方小姐说:“要不要紧呢?”
王一树说:“救的活救不活,一半一半吧。”
方小姐当时就眼泪哒哒的,说:“那就快点救啊!”
后来的一个星期,招财就住在了店里,吊针掉得两只爪子都肿了,呼吸道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还拉出血便来。
方小姐每天都来陪它,和它说话,帮它敷肿块。
招财脾气不好,每次扎针都呲牙裂嘴的要抓人,只有方小姐来了,它才安静下来,喘着粗气,任她摸着。
方小姐总是说:“招财,你明天就会好了。”
其实有经验的都看的出,这只猫救不活了,只是靠点滴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但是,我们看着方小姐的样子,没人忍心告诉她。
我记得那一个晚上,有台风,方小姐还没来,招财却不行了,王一树按着它不停冒血的鼻孔,我不停打着方小姐的手机。
招财死的时候,没等到方小姐,眼睛睁着,身体僵着,可怜巴巴的。
我的眼泪落下来,陪了它一个星期,都有感情了。
方小姐来的时候,哭的鼻子出了血,止也止不住。
她抱着招财说:“你不要妈妈了吗?”
我在旁边拉着她,摸到招财,却意外的发现,这一刻,招财的小身体,变柔软了。
我帮着她,把招财的眼睛合起来。
方小姐因为招财的死很难过,我们都以为,她这么喜欢猫,一定会再养一只的。但是她却没有,只是帮忙喂着小区里的流浪猫,她说:“没有别的猫可以代替招财的。”
我们和她熟了,她和小排骨也熟了。
她说:“小排骨还没找到领养人吗?”
我说:“我们在网上挂了,但来的几个都不符合要求。”
小排骨住在店里,只是暂时的,我和王一树都清楚,它应该再次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我想,小排骨自己也知道。
其实,我很想领养它,但是,我没这个能力。
领养小排骨的帖子在网上挂了一段时间了,陆续的有人来,每一次,小排骨都是兴奋的,它会乖巧的对每一个人作揖,会跳起来,两个脚掂着走路,它如此卖力的表演着,我看得出,它是希望来的人喜欢它。
但是,不是别人看不上它,就是来的人条件不够。
曾经,一个胖女人,已经把它领走了。
走的时候,它和我们拼命的作揖,我看着它充满希翼的小眼睛,真心祝愿它以后能幸福。
但是,第二天,小排骨又被送回来了。
胖女人说,她老公不喜欢小排骨耳朵的形状。
小排骨回来以后,两天没怎么吃东西,看我们的眼神,更加的小心翼翼。
我们都很为它难过,王一树摸着它,说:“小排骨,你没做错什么。”
又说:“你的耳朵,很有姿色。”
我抱着它,说:“别伤心,总会有人真心喜欢你的。”
现在,方小姐问我小排骨领养的事,我看着蹲在旁边,尾巴直摇的小狗,为它叹了口气。
我说:“它特别乖,就是命不好。”
方小姐蹲下来,摸着它的头,小排骨温驯的趴在地上任她摸。
方小姐说:“是啊,它真的很乖啊。”
她抬头看着我,说:“不如,我领养了它吧。”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我说:“真的?”
她把小排骨抱起来,说:“真的。”
又说:“其实,我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而且,昨天,我梦到招财了。”
方小姐说,昨天,她梦见招财投胎去了,去投胎做一个男孩子。
方小姐说:“招财和我说,它过好日子去了,让我别挂念它了。”
我听着方小姐说话,小排骨也竖着耳朵听,它好像知道了方小姐要领养它,依偎在她怀里,小脑袋蹭着。
我笑着说:“它好像听的懂似的!”
方小姐把小排骨举起来,说:“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做你妈妈,你愿意吗?”
小排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轻轻的,讨好的,舔了舔她的鼻尖。
这一天,小排骨找到自己的家了。
虽然,新家就在店的后面,很近,但我看着它走,还是有些伤感。
方小姐说:“我会常带它来的。”
小排骨给我们作揖,我拉着它的小爪子,说:“记得回娘家啊!”
我的鼻子酸酸的,王一树拍拍我的肩,说:“它会幸福的。”
我点点头,看着小排骨的小身影渐渐的向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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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没生意,阳光隔着玻璃照进来,没有风,倒挺暖和的。
王一树看书,我趴在凳子上眯会眼。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
我接起来,是老同学梅子熟悉的声音,她说:“你在店里吧?”
我说:“在。怎么了?”
她说:“我在来的路上呢。”
我记得,这几个月,梅子应该在外地她男朋友家,我说:“你回来了?”
她说:“恩。”又说:“我马上到了。”
我挂了电话,对王一树说:“梅子要来呢!”
王一树说:“哦,那个风火轮。”
我说:“在她面前可别这么说。”
王一树说:“不会,我和她不熟。”
这时,我发现屋子里很暖和,我说:“空调怎么开了?”
王一树翻着书,随口说:“你不是睡了吗?开着暖和点。”
我听了说:“你不是吹不了空调,一吹就觉得嗓子痒吗?”
王一树指着旁边的大杯子,说:“是啊,所以我泡了一茶缸的水。”
我有些抱歉,说:“那关了吧。”
王一树说:“没事,你刚醒,再开会,刚醒容易着凉。”
他说这样关怀的话,让我有些错愕,他却对着我笑笑,又说:“这个破空调,就该多开开,再不开,就该失效了。”
没多久,梅子兴冲冲进来,和我们打招呼。
我看她拎着个鸟笼子,我说:“你拿的什么呀?”
她把罩在笼子上的布拿掉,我看见,一只怪模怪样的大头鸟蜷缩在里面。
梅子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找你们。”
王一树看看,说:“这是猫头鹰吧。”
梅子说:“是吗?是猫头鹰?我也不认识,是林栋在林子里抓到的。”
我说:“猫头鹰,是保护动物呢。”
梅子说:“受保护的啊?还好早上我没卖了它,早上有个卖鸟的想出50块买,我想想太便宜了,就没卖。”
我看到鸟爪子上有些擦伤,说:“这里受伤了呢。”
梅子说:“是呀,它凶的很,不让我们碰,也没办法上药。”
王一树把笼子拎起来,看看说:“这还是只小猫头鹰呢。”
我说:“它怎么不张眼睛呢?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王一树说:“猫头鹰,是晚上才睁眼睛的。”
梅子说:“是呀,它晚上才睁眼睛的,圆圆的,很好玩。你不说它是猫头鹰,我还不觉得,现在想起来,还真觉的它睁眼睛的样子,像小时候家里的猫头鹰闹钟!”
梅子是个直肠子,说话噼里啪啦的,语速很快,我笑了笑,说:“你怎么把它带我们这来了?”
梅子说:“我养不了它呀,给它买虫子,买小米,它都不吃。我很怕像上次林栋抓回来的那只鹰那样,给养死了。”
她这样说,我想起来,梅子的老公林栋,以前是抓到过只小鹰,抓回来的第一天,就在屋子里乱飞,撞来撞去撞死了。
王一树说,鹰的野性很强,不驯服的时候,要把眼皮缝起来养,如果见了光乱飞,就会这样撞死。
王一树说:“谁是生来愿意被管束的呢?”
我看着这只猫头鹰,说起来,它的名字里,也有个鹰字呢。
梅子说:“我想着,与其让它在我那饿死,还不如给你们养,就连夜赶回来了。”
我说:“你呀,就是风风火火的。”
王一树说:“你喂的东西不对,猫头鹰是吃老鼠的,怎么会吃虫子呢?”
梅子和我一起说:“啊?”
王一树笑笑说:“别怕,我没说要给她吃老鼠,喂纯肉也行的。”
我吁了口气。
王一树似乎喜欢这只猫头鹰,把它留下了。
王一树说:“它还太小,还飞不稳,等养大一些,再放生吧。”
我说好。
我说:“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呢?”
梅子说:”这大宝贝,干脆就叫大宝吧!”
王一树说:“大宝?不行!我的小名就叫大宝!”
我和梅子笑的哈哈哈的,我说:“你的小名叫大宝,我怎么不知道啊!”
王一树瞪了我们一眼,喝了一口手上的乌龙茶,说:“不如,叫乌龙好了。”
我看着乌糟糟的大头鸟,笑起来,说:“乌龙,不错,挺符合的。”
我叫大头鸟:“乌龙,乌龙。”
它闭着眼睛,动都不动。
王一树叫:“乌龙!”
它咕咕,咕咕,叫了2声。
我觉得很神奇,我说:“它怎么这么听你的?”
王一树眨眨眼睛说:“秘密,不告诉你。”
王一树平时闷声不响的,但有时候,他又挺调皮。
乌龙来店里2天了,每天,王一树亲自喂它,把买来的精肉弄的小小的,用细镊子夹着,塞到它的喉咙里。
我说:“你真像鸟妈妈。”
王一树笑笑,说:“过几天,你和它熟了,你来喂它。”
乌龙对我的态度是好了些,才来的时候,我给它上药,它总是想啄我,这2天,虽然翅膀也扑扑,但却没那么凶了。
王一树说:“你对它好,它懂。”
又说:“对陌生的物种,任谁都是有戒心的。”
王一树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看,他翻着一本言情小说,忽然问我:“你说,爱究竟是什么?”
王一树有时候,就喜欢问些无聊问题。
我正忙着拖地板,随口说:“爱就是爱吧。”说出了口,又觉得自己等于什么都没说。
我为自己解嘲笑笑,说:“你的问题,真够酸的。”
王一树指指书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这本书上男主角问女主角,爱究竟是什么?你也是女的,我就想听听你怎么说。”
又说:“你和她说的一样,爱就是爱,没有理由。”
这句话让我的心怔了下,我岔开话题说:“你一个大男人,看什么言情小说啊?还看的这么认真。”
王一树抬头看一眼我,说:“我无聊。”
我说:“那你接着无聊,我要干活了。”
我换消毒水,王一树继续翻书。
王一树说:“爱怎么会没理由?”
我说:“啊?”
王一树说:“凡事都应该有个理由。”
王一树说:“你看,没有理由,果然分手了,和我想的一样。”
我说:“你怎么还在研究这个?”
我说:“你都几岁了?看个言情小说还看的这么顶真?”
我说:“看不出,王一树,你还挺天真的啊。”
王一树望了我一眼,说:“小珠,你以为,你已经不再天真了吗?”
我说:“王一树,我老了。”
王一树说:“我们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就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尘埃满头。”
我一时没听懂,说:“啊?”
王一树指着我手里的消毒水说:“每个人,都缺一份消毒水。”
王一树喜欢看书,也喜欢泛酸。我听着他莫名其妙的话,知道他又开始泛酸,我说:“你真不该做兽医。”
王一树笑笑说:“我也觉得我有做诗人的潜质。”
我看他一眼,说:“以前读书的时候,一个中文系的追梅子,每天送她一首诗。梅子后来回了他一句话,说,没见你面觉得深奥,一见你面狗屁不通!”
王一树听了笑起来,说:“很符合她的性格。”
又说:“怪不得她最后找了个喜欢掏鸟蛋的!”
看了看我,又冒出一句:“小珠,你暴露了!”
我说:“什么呀?”
王一树说:“某本书上说,女人对自己不想面对的,总是喜欢刻意丑化。”
我像被戳穿了,一时语塞,我问:“哪本书上说的?”
王一树笑笑说:“王一树语录!”
很久之后,我想起这个外面刮着风,房间里却温暖着的下午,乌龙还小,站在我们边上,茶还飘着香,王一树一个大男人,翻看着一本言情小说,我们两个,淡淡的开着若有若无无聊的玩笑。这些片段,最后,终究只成了我一人缅怀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