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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   这一天是星期天,生意比较好,来了不少狗,还有排队的。
      我给一只大贵宾修了毛,累的腰有些酸。
      这时,我发现小排骨不见了。
      我问周末来帮工的小乐说:“小排骨呢?”
      她说:“我没注意啊,是不是在王大夫那?”
      我瞄一眼隔壁的诊疗室,王一树正在给一只狗打针,没有小排骨的影子。
      我抱起接下去要洗澡的雪纳瑞,想着,小排骨可能又跑去空地玩了。

      下午5点,最忙的一阵总算过了。
      我喝了一点水,发现小排骨还没回来。
      我去空地找它。
      走过去,果然看到它,那个老人也在,还是昨天的衣服,一人一狗,坐在石墩上,一起面对着落日的方向。
      我走过去,小排骨听见我的声音,摇着尾巴奔过来。
      老人看见我,站起来,笑了笑。
      我对小排骨说:“你又调皮了!”
      老人说:“它挺乖的。还好,有它一直陪着我。”
      看看我,又说:“小姑娘,它是只好狗,你要对它好一点啊。”
      我说:“啊?”
      老人把一张纸塞在我手里,说:“它送了这个给我,是看我可怜吧。其实,我不缺这个,不过,还是谢谢它。我也送了它礼物了。”
      风很大,我缕缕眼前的头发低头看,竟是一张冥钞,在我手中颤抖着,一阵风吹来,嗖的被刮走了。
      我一抬头,老人已经不见了,除了空荡荡的废墟和摇着尾巴的小排骨,只有我自己。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我觉得心口一阵发凉,拔腿就往回跑。

      我气喘吁吁的跑回店里,说:“我刚才好像见鬼了。”
      王一树看着我,站起来,把玻璃门关起来,说:“起风了。”

      小乐站在旁边问我:“小珠,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大概说了下,小乐打了个寒战,说:“真的假的?怪恐怖的!”
      我自己也打了个寒战,小排骨在旁边蹭着我的腿。
      王一树听了,说:“那就别说了,越说越恐怖。”
      又说:“明天冷空气来了,要零度了。”
      接着问我:“你还怕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说好。
      小乐看着我们,笑笑。

      我们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牵着小排骨走在前面,王一树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我回头看看,我们的影子,被拖的长长的。

      外公说,王一树是我的恩人,在小时候,他救过我一命,但我却记不起来了。
      我只知道,有一天,他找到我,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宠物店帮忙。
      那时候他走到我面前,黑黑的,高高的,瘦瘦的,刘海颇长几乎盖到了眼镜片,让我看不清楚那后面的眼睛,他一点也不像小时候白白肉肉的了,他不说,我都没认出来。
      他对我说:“小珠,不嫌弃的话,到我店里来吧,我都没一个搭手的人。”
      他在我陷入失业的时候找到我,这一点,我是感激的。

      风有些大,王一树问我:“冷吗?”
      我看着他,说:“有点。”
      他站到我前面,说:“我走前面,给你搪风。”
      我看着风把他的刘海撩起来,说:“你该剪头发了。”
      他说:“恩,明天吧。”

      我走在王一树后面,隔着一尺的距离。

      很多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我们在谈朋友。
      我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首先,我有小靠。
      还有,我也偶然间看到过,他皮夹子里,闪过的一张女孩子的照片。
      我觉得,我们这样,隔着一尺的距离,也挺好的。

      我哈了口气,冰冷的。
      我说:“为什么冬至一过,就这么冷呢?”
      王一树说:“那是因为,冬至的那一天,鬼门开过,如果有鬼来不及回去,阴间的门就会留一条缝等着,阴气跑出来,天气就冷了。”
      我抖了下,说:“真的假的?”
      王一树笑笑,说:“逗你的。”
      我说:“我今天被吓到了,你还这样!”
      王一树说:“经常被吓吓,习惯了,也就不怕了。”
      又说:“过几天,冷空气过去了,会回暖几天的。”

      我有些气,说:“吓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看着我,说:“我只是想让你更勇敢一点。”
      王一树说:“如果以后我不在,你再害怕,谁来送你回家呢?”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说:“你不在?你去哪?”
      王一树笑笑,哈出一口白气,说:“我只是说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谁会知道将来的事呢?”
      见我还望着他,他拉拉我,说:“天冷,快走吧!”
      又回过头,说:“今天,就让我保护你吧!”

      王一树送我到到楼下,看着楼上我家的那盏灯,说:“看来看去,你家的窗户最暖和。”
      我看了看,说:“因为我家的灯是黄色的?”
      王一树笑了笑,说:“回去吧。”
      我说:“你冷吗?要不,上去喝杯热茶再走吧。外公老念叨你。”
      他看着我,笑了笑,说:“不了。帮我问老人家好。”
      我也觉得自己唐突了,想了想,又说:“你等一下。”
      我上了楼,又很快奔下来,拿了条围巾。
      递到他手上,我说:“我给外公买的,还没戴过,天太冷了,不嫌弃的吧,戴上吧。”
      王一树看着我,想了想,把围巾拿过去,围在脖子上,说:“挺暖和的。”
      又说:“明天还你。”

      我笑了笑,说:“今天谢谢你。”
      他也笑,说:“不过多走一段路,有什么呢。”
      忽然把手伸过来,我一惊,他却轻轻的从我头发上拿下一片枯叶来,给我看。
      王一树说:“这大概,是秋天最后的叶子了。”
      我说:“是啊,冬天,真的到了。”

      我回到家里,外公看着我,笑笑说:“一树送你回来的?”
      我点点头,说:“外公,你别想歪了。”
      外公笑起来,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我脸有些红,说:“外公,小靠现在还小,我什么都不想多想。”
      外公看着我,说:“小珠,小靠有我呢。”
      我说:“外公,你也是需要照顾的。”
      外公叹了口气,说:“是啊,我也是连累人的。”
      我拉着他,说:“外公,你又瞎想。”
      我把小靠抱在怀里,贴着她的头发,说:“外公,以后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外公看着我,叹了口气,说:“我去给你热汤。”

      我亲亲小靠,看着她的大眼睛,清澈的,不知道看向哪里。
      我说:“小靠,阿姨有你就够了。”

      晚上等小靠睡着,我看见,外公拿着照相簿,也靠在沙发上睡了。
      我看着摆在他腿上的照相簿,妈妈抱着我,旁边站着姐姐小珍。是多少年前的照片了?那个时候,我还不会走路吧。
      翻照片,已经是外公每天必做的事,他说,要不然,他睡不好。
      我叫他:“外公,去房间睡吧。”
      外公睁开眼睛,说:“爱爱啊。”
      外公又叫错我的名字了。
      外公真的老了。
      我扶着他,说:“外公,去房间睡吧。”
      外公擦擦眼睛,说:“小珠啊,我又做梦了。”
      我说:“做什么梦了?”
      外公说:“我梦见小靠上学了,门门都得100分,还当了中队长,太外公太外公的一个劲叫我。”
      我扶着他躺下,说:“会有这一天的,很快。”

      半夜,我痛经了。
      我的身体受过寒,每次来月经就会痛的死去活来。
      塞了两片止痛片,我起来找热水袋。
      厅里很暗,我却发现小靠的门缝里有灯光。
      我明明关灯了。难道小靠起来了?
      我开门去看。
      打开门,房间没有开灯。
      小排骨趴在床前,对着我拼命摇尾巴,我发现,小靠的熊太掉在地上。
      我把熊太捡起来,拍了拍,放在小靠床头。又看了看小孩子,睡的正沉。
      我对小排骨轻轻说:“是你把熊咬下来的?那是小靠的,不是你的。不能弄脏了。”
      小排骨跑过来,哈着舌头,舔舔我的脚背。

      吃了止痛片,抱着热水袋,我的肚子还是痛。
      蜷缩在床上,我的背脊冒着一阵阵冷汗。
      迷迷糊糊的,我开始做梦。
      我又梦见,自己沉在水里,手脚蹬着,不能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喝水,仿佛,一下子,要把整条河的水,都喝干了,我觉得,自己的肺,又涨又痛,好像要炸开了。
      我在梦里悲哀的想,我就这样,要死了吗?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小靠抱着熊太,在床边,眼睛不眨的看着我。
      我虚弱的笑笑,说:“小靠,怎么了?”
      她看着我。
      我看看她,没什么啊。忽然又发现,熊太的身上有一块污渍,是昨晚弄脏的吗?
      我说:“小靠,你是要我给熊太洗澡吗?”
      小靠的大眼睛看着我,嘴巴抿着。
      我去拿她的熊,她的手意外的松开了。
      我笑了笑说:“好,小靠,阿姨这就给你洗。”
      我看了看时间,7点40了。
      我给污渍的地方打了点肥皂,轻轻搓掉,说:“小靠,阿姨上班来不及,就把脏的地方洗了。过几天,再彻底的帮你洗一次,好吗?”

      我把熊太晾在窗台上,空气很冷,阳光还没完全出来。
      我说:“小靠,等太阳出来了,把熊太晒干了,晚上,你就又能抱着它了。”
      小靠坐在小凳子上,仰头看着晾衣杆上的熊太,一动不动的看。
      外公说:“小珠,吃早饭吧。”
      我说:“不了,来不及上班了。”
      我又回头看了眼小靠,她看着泰迪熊的样子,那么执着和温柔。
      我叹了口气,想,什么时候,小靠的眼睛,也能这样的看着我呢,哪怕,一眼也好啊。

      小靠在我身边两年了,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小靠刚查出自闭症的时候我很着急,医生说,她要好起来,很难很难。王一树帮我查资料,告诉我:“书上说,自闭症是天生的。”
      王一树说:“自闭症的小孩,生下来,心里的小门就上着锁。”
      王一树说:“你家小靠,是躲在自己城堡里的公主。”
      王一树把一个残忍的事实说的像个童话,我却不这么想,我说:“她小时候,我喂她牛奶,她那么小,就会对着我笑。”
      我说:“要说小靠是天生就得这个病,我是不相信的。”
      王一树说:“没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宣判死刑,死刑都是医生下的。”
      王一树说:“不相信的话,就相信奇迹!”
      王一树说:“你如果一直坚信,总有一天,就会变成真的。”
      王一树喜欢说些书呆子的话,但那一次,我记牢了那句话,我告诉自己,我的小靠,一定会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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