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依文

6、厚此薄彼

　　则祎将关于洛疏之事由头至尾向温芪叙述了一遍，说得口都干了，两眼不自觉瞄向桌案上的茶壶。不过先前有许多话没能向风雪月说出口让她十分憋闷，这会儿同温芪说了一堆可算是发泄了胸中闷气，身心都愉悦不少。

　　温芪当个故事听完全部，心下基本了然，随口让则祎自发去倒杯水喝，唏嘘深远的目光移向炼药房。风雪月正在其间熬药，辛苦捣出来的幽莲叶汁已被消耗大半，但一瓶玉凝液只要两三滴幽莲叶汁即可，她怎的熬制这么多？

　　温芪记得上一回她如此胡来还是在七八十年前，因为一个叫做木宪的小子，她一时不忿便将一兜子赤煌灵芝碾成了粉，制成煌芝灵丹分派给各个弟子。而今历史重演，却是换了对象，不晓得今次这个又要跟她纠缠多久。

　　则祎一杯接着一杯饮了半壶凉茶，嗓子舒畅许多，心满意足地转回温芪身侧，只见他沉浸在幻想里，一脸高深莫测的笑，让人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落日余晖落在朱檐碧瓦上，犹如美人披纱，端庄秀丽之余多了一层迷离朦胧之美。楼旁数株参天古木，一地茵茵绿草，各色入药之花，是为其陪衬，好比美人身后景致清婉的画屏。

　　风雪月从回春阁中出来时已然入夜，想想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不觉有些怅然。遂加快脚步回屋，匆匆赶到家门口，过了院门行至里院，只见她那间屋子里亮着灯，房门虚掩着，透过窗纸可见一道坐在桌前的人影。

　　未经她同意擅自进她房间的，只能是洛疏了。

　　风雪月轻推房门，一眼望见面无表情的洛疏，及桌上那锅基本上没怎么动过但已不好再喝了的鱼汤。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压抑，风雪月头一回这么不想进屋，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逃是逃不掉的。她从袖子里掏出两只小瓷瓶，讪讪道，“洛疏你看，我亲手熬制的玉凝露，特意给你带来的，你晚上入睡前喝了这个定能一夜好眠。”

　　洛疏冰冷的目光扎在她脸上，看也不看那玉凝露一眼，“你便是为了这个忙活了一整天？”

　　风雪月站着他坐着，按道理是她居高临下，可为何在洛疏的眼神中，她总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其实她忙碌了一天也累了，索性坐下歇歇，随手将两只小瓷瓶放到了桌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方一坐下，洛疏便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怨念道，“看你累得不行，大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便不打扰你了，你好生歇息。”

　　风雪月跟着起身道，“洛疏。”

　　她是很累，但她心知若不把话说清楚，她今晚定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洛疏微侧身道，“还有何事？”垂眸望向桌上的紫砂锅，“是了，这鱼汤不该还放在这儿，只是我不想再碰，你大可将其连鱼带汤一齐倒了，随便你倒在哪里。”

　　风雪月歉然道，“对不住，我去回春阁探看了则姮之后便留在那儿捣药了。上午我俩不是闹了点不愉快，我看你还在气头上，我自己也有点烦闷，就想说各自冷静一下，便耽搁到现在才回来，辜负了你的心意。要么明天我来下厨，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做。”

　　洛疏像是只听到了其中一句话，深深地望着她道，“你明知我动了气还把我晾在这儿晾了一整天？”

　　风雪月慌忙道，“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不是让你歇息或者到处逛逛么，哪晓得你一直在这儿等我。我若是晓得，岂会让你空等这么久。”

　　洛疏一瞬间变了脸色，眼中浮起一抹沉痛，唇边携着一丝苦笑，尤为凄凉地开口道，“是啊，你不晓得，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地等，我有何可怨。你若是晓得，或许我便不用等候至今，可惜这世上多的是失之交臂，而没有那么多的适逢其会。”他的声音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哀痛，仅凭寥寥数语根本无法表达，然而除此之外，他又能如何？

　　风雪月望着他伤心难过的样子，只觉得胸口有把刀子直往心里戳，戳出了一个大窟窿还往里边撒了把盐，撒了盐还嫌不够要再添一把火，将她破碎的心往火上烤，非得烤焦了才好。

　　她该如何去安慰他？

　　风雪月像是快哭了的样子，挪动两步凑近洛疏道，“你别生气了，好么？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洛疏心知时机尚未成熟，勉力克制情绪，敛容望她一眼，转口道，“依我看这两瓶玉凝露再如何精细制备，也无需耗费整日的功夫，你说你一直待在回春阁，却是都做了些甚么？”

　　风雪月水灵灵的双目中浮现出一点犹豫，迟疑着要不要直言相告，踌躇半晌还是说了实话，“我…制了很多玉凝露…”

　　洛疏静默地听她说下去。

　　风雪月怯怯道，“毕竟这个挺好用的，能平复心神、安稳心绪，还…有助于睡眠。则姮在我门前昏了过去，我多少要担些干系，何况我是大师姐，不能不管她。这玉凝露能让她尽快恢复，你…也用得上，我便想着多制备一些，给则姮留几瓶，给你带两瓶，多余的…还可分给师弟师妹们…”

　　洛疏像是木了，站着一动不动，久久不语，直到风雪月因腿软而禁不住地一抖，他才恍然回神似的道，“也就是说，这玉凝露你是为则姮而制备，顺道给我也捎上，再顺道给你的师弟师妹们都带上。”

　　好像…是这么回事…

　　风雪月抹了把额上虚汗，虽然说事实如此，可这重要么？重要的不是她没忘了他么？这是问题的关键么？关键不是玉凝露的确是个好东西，大家伙都能用么？合着她好心好意顾全大局还有错了？

　　洛疏冷然道，“你留给他们吧，我不需要。”漠然离去。

　　风雪月瘫在椅子上，心里颇为苦涩。雨露均沾有什么不对么，她作为大师姐，怎可厚此薄彼？恨恨地盯着桌上那两个小瓷瓶，直想往外丢出去砸个稀巴烂。

　　都是你这劳什子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