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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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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疫究竟严重到何种程度魏辰书不敢妄听康幸所言,他需到了长州,根据城中情况慎重处置。
魏辰书想了许多,却只对康幸说:“既如此,本王先见了钟衡再说。”
康幸并不阻他,马车渐渐动了起来。姑侄二人本不亲密,如今也是两看生厌。
魏辰书侧过身子,些些推开了车窗,观察马车行进方向及周围人马。
康幸慢慢的剥了个橘子,丹蔻掐入果肉中,任由果汁水淋淋的沾染手指,也不觉黏腻难受,反而一瓣一瓣的放进嘴里,边吃边道:“放心吧,我还能害你不成?姑姑带你去鱼头村。”
魏辰书淡淡道:“鱼头村是时疫的源发地,姑姑此时带本王去是为什么?”
康幸又吃了一瓣酸橘,酸涩气味让人难受:“端王宅心仁厚,我刚到了长州就听到百姓赞歌,自然要带端王去瞧瞧百姓之苦。”她道:“不过说实话,我觉不出什么苦来。这种皮肉苦,算得什么,左右也能一头撞死,了结性命。老三,你说是不是?”
魏辰书避开酸味:“本王如何知道?”
康幸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魏辰书:“你这趟出来,变了不少。”
魏辰书不欲多谈:“姑姑在说什么。”
康幸笑弯了眼睛,擦干净了手:“啧,这个变化,我很不喜欢。”
魏辰书蹙了蹙眉,他这位康幸姑姑任意妄为,好似世间一切都要被她拿捏在手中才好。如今她这样说,让魏辰书觉得自己不过是被她拿捏的物件。
他心中不虞,便要出言反击,不想康幸却又似想到什么一般的笑起来:“瞧我说的什么,你这个变化也有意思。若没有这变化才叫人觉得无趣。”
魏辰书侧首瞧她:“姑姑不只是给本王下药这么简单。”
康幸道:“前头就是鱼头村,不要着急,我们就瞧瞧。”
长公主的马车停得很远,又被茂密的树林掩盖,在这夜里根本不易察觉。魏辰书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只能静观其变。
马车的窗页仍旧保持微微张开的模样,月亮西斜得厉害,天空已经渐渐泛白。
魏辰书知道康幸在等,但它究竟又在等什么。
魏辰书也在等,等的是秦渊和双子剑,也等着天明。
只要天明,船不到长州码头,钟衡便会派人找寻,迟早是要联系这位长公主的。
魏辰书添满了茶杯,又扯了一块鸭肉,他这一夜操劳,有些饿了。
康幸见了噗嗤一笑:“现在不怕我下药了?”
魏辰书从容道:“本王虽不知姑姑究竟要做什么,但姑姑总不至于杀了本王。”
康幸道:“京都城里要是没了你,该多没意思。就像那戏台上没了角儿似的,乏味。”
魏辰书不恼:“京都城里的戏,不好看。”
康幸道:“好不好看是台下人说的,台上的人只管唱。”
魏辰书咽下一块鸭肉:“姑姑也想上台唱一出?”
康幸掩嘴笑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倒又绕回去同魏辰书说回长州时疫:“其实皇兄已经知道长州时疫,昨日太医院的也到了长州。”
魏辰书道:“本王猜到如此。”
“那你知晓太医院的如何说的?”康幸道:“这次时疫感染极为容易,发病也极快,从病发到死亡不过短短十日。老三你说,若皇兄和太子染了时疫,会如何?”
魏辰书心中一跳,不受控制的盯着人:“姑姑想做什么?”
康幸道:“怕什么,不过说说罢了。你这样胆小叫我以为对面的是老五呢。”
魏辰书不置可否:“姑姑慎言。”
康幸笑了笑,听着窗外有人敲窗,她便推开窗页,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很好。”
魏辰书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什么?”
康幸道:“一些碍事的人。”
魏辰书问:“什么是碍事的人?”
康幸道:“自然是打扰我看戏的人。”
魏辰书眼底渐起怒意:“姑姑用本王引了谁来?”
康幸抬起眼,啧啧两声:“老三,怎么沉不住气了?……罢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现在大局已定。”
魏辰书黑了整张脸,马车内的气氛变得紧张。康幸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缓而慢的又剥了一个青皮酸橘:“你呀,来了趟江南转了多大的性子。玩不什么不好,偏偏玩男人。”
魏辰书瞳仁紧缩,勉强自己冷静下来。
康幸道:“姑姑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玩物丧志,连好胜心都没了。”
魏辰书道:“姑姑在本王船上插了暗桩,竟还干起来听人墙角的勾当。”
康幸笑起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刚刚你不还说隔墙有耳嘛。”
见魏辰书不还口,康幸又道:“老三,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子。当年你遇了鹰袭,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丹蔻掐入酸橘的果肉,流了一小滩果汁,酸得倒牙:“我们是猎鹰,无论飞得多远,看得多高,我们的命运始终都是掌握在一枚哨子上的。你不啄了他的眼睛,你就逃不掉。”
果汁沿着康幸莹白的手指往下滑,滑到手臂上,染了衣衫,那果肉被送进康幸的嘴里。魏辰书冷冷的瞧着她:“那是姑姑认为的,不是本王认为的。本王就算是猎鹰,也有选择哨子的权利。”
康幸笑道:“是吗?”她说:“你是选择好了?那姑姑同你说一件事,你瞧瞧你是自己选择的,还是早已被人选择的。”
魏辰书僵直的坐着,康幸再一次擦干净了手,对窗外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一封密函递到魏辰书面前。
密函上的字他认识,曾经同窗多年,就算笔迹有所转变,但写字习惯不易改变。魏辰书替他写过功课,模仿过他的字迹,如何会不清楚。
“看哪,怎么不看。”康幸慢悠悠的说:“老三,你往日里最是果断敢为,什么时候也这样瞻前顾后起来?”
魏辰书拿起密函,翻开一看。
他一目十行,匆匆扫过内容,最后的目光落在那枚不能仿照的印鉴上。
“他自小便是太子一党,你竟也信他。真是可笑。”康幸掩着嘴角,像是看了一个惊天笑话:“我本以为只有我们女人才会感情用事,未曾想老三你呀,挣扎着出了京都,却还是逃不过这京都的深水。你说,你还能挑得了哨子吗?”
魏辰书放下密函,盯着康幸:“他想要救我性命。”
康幸道:“若你要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
马车的门被拉开,康幸瞧了瞧门外:“那位现在往鱼头村去,鱼头村里全是染了疫病的人。你说他要救你,会不会在那些人里一遍遍的翻看?”
魏辰书一怔,手脚比脑子快,几个大步跳下马车,往林子里跑过去。
康幸含笑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不见,才听女使问:“三殿下似乎不相信?”
康幸道:“他信不信不重要,反正这根刺是插进去了。”
女使又问:“三殿下这般奋不顾身,万一真在里面染了病怎么办?”
康幸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你不了解老三,他看着多情,实则也是个冷血的怪物。”
长公主的马车缓缓的离开,不回长州,亦不南下,反而走的是北上回京的路。
而鱼头村里究竟什么情况,长州城时疫能不能解决,又跟他一个长公主什么干系。
天渐渐亮起来,林中的鸟雀也欢快的叫起。
魏辰书跑到一半驻下脚步,他想到胸口的哨子,便长长的吹那鹰哨。吹了许久却没有人回应,叫他心中慌乱不已。
再走半里就是鱼头村,若秦渊果真在那如何听不得哨响。
秦渊不在。
他一面欢喜这个事实,一面又徒然生出悲凉来。
就如他自己所说,他相信秦渊不会害他性命,但他又如何取证秦渊并非太子一党?
魏辰书茫然的站在树林中,只觉眼前的黎明充满昏暗。
一切声音,一切景象仿佛都是对他自视甚高的嘲讽。
不知站了多久,他静下心来,听到村里头传来的哀嚎和闯关的碰撞。
天亮了,他想。
“下官营救来迟,请端王殿下恕罪!”
魏辰书抬起眼,瞧着面前带兵的钟衡,“钟大人怎知本王在此。”
钟衡道:“今早殿下的近身侍卫来到下官府中,说了情况,下官未免殿下进了鱼头村,匆匆而来。”
魏辰书道:“那本王的侍卫呢?”
钟衡道:“我们分头行动,下官往鱼头村来,他往沿江去了。”
魏辰书道了声好,便问:“钟大人,长州时疫的情况如何了?”
钟衡听了问话,将长州情况一一道来,时疫源头虽在鱼头村,病源却仍未查到,又将太医的话转述一遍,与康幸长公主所说不差分毫。
魏辰书瞧着鱼头村方向,道:“既如此,这村子就烧了吧。”
钟衡惊诧道:“殿下,是不是再等一等太医院的方子?”
魏辰书看了一眼钟衡,压下心头涌出的奇异情绪,“太医有方子了?”
钟衡道:“尚未有有效的药方,但已经有了减缓症状的方子,相信加以时日必定能根治此疫……”
魏辰书想了一想,道:“那就将长州城里所有病患全数圈禁鱼头村,加强守卫,切不能叫一个病患跑了。至于长州城里,必须一切照常,使民心安定,民生安稳。”
钟衡拱手:“下官领命。”
魏辰书瞧向钟衡,换了话题:“你认识本王的侍卫?”
钟衡虎躯一震:“下官不认得。”
魏辰书边走边道:“你一直在京都做官,如今到地方来,若见到什么也有可能是认错了的。”
钟衡道:“人有相似,况且下官七八年未离京,又怎会在长州遇到熟人,便是遇到也定是认错了。”
魏辰书上马,缓缓的往长州城去。
他一面走,一面想,以后的路到底该如何。
其实外曾祖都告知过他,他已无路可选。
既如此……
魏辰书拉缰停马,秦渊就在他前方不远的路边上。坐下一匹乌亮的黑马,在瞧见魏辰书的一瞬间便缓缓的靠近过来。
魏辰书蹙眉,低头瞧了瞧马儿鬃毛,他听到秦渊的声音:“还好你没事。”
只这一句,再无其他。
不问擒他的人是谁,也不问他在何处被寻到。
魏辰书笑了笑:“我没事,回城吧。”
秦渊容色深邃,跟在魏辰书的身后。
有些东西,一夜之间,变得不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