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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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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声急转直下,大弦窃窃,气氛一时如琴声一般紧迫。
绝色女子一开口便直点魏辰书身份,这让魏辰不得不急转脑子,分析眼前局势:繁楼为何突然放弃优势,跳到明处?唯有自己的什么动作威胁到她,以致她不得不先发制人。那引自己去书院的又究竟是不是繁楼?若是,目的便是声东击西,耗费时日;若非,那这个引自己去的人又是敌是友?
魏辰书想了这许多,实则不过也就是三两音节的功夫。配合着急转直下的琴音,他身居下位,却以一副俯视态度瞧着上首的榻上人:“花魁娘子,果然绝色。”
魏辰书这一应,甄家兄妹的脸色精彩纷呈。那花魁娘子瞧了瞧兄妹二人,又受了魏辰书夸赞,掩嘴笑了笑,扭着纤腰下了榻了。
她本是出水芙蓉不染尘,却在这一举手、一抬足之间流露出红尘翻滚的万般风情,仿佛镜湖之中落下一片叶,白纸上滴落一滴墨,让魏辰书十分惋惜。
花魁走进桌前,坐在上位,倒了一杯酒。她不说话,就那样一双多情眼眸扫着屋内男子。她以前或许也这样看她的恩客,目中含情,楚楚可怜,没有哪个男人能逃出这样一双眼睛。
便是魏辰书这样十五岁的少年,也感到心头发热,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不得不转移了注意力,去听琵琶曲:“好琴技。”
花魁幽幽瞧了瞧琵琶女:“只是琴技好么?”
魏辰书道:“曲也好。”
花魁如少女般的得意一笑,指了指一个位置,“殿下昨夜听过,今日再听如何?”
魏辰书走到位置上坐下,“弹奏的人每日心情不同,曲子自然也是不同。昨日愁绪重若山,今日心绪平如湖。若非同样好的琴技,便分不出同一人演奏。”
花魁道:“殿下果然知音人。”
魏辰书道:“不敢当。”
花魁浅浅饮了一杯酒,勾勾的瞧着魏辰书:“殿下知晓为何永宁城只有我一个花魁吗?”
魏辰书道:“愿闻其详。”
花魁挥了挥手,那琵琶女便又开始奏新的乐曲。她的声音就和在琵琶曲中:“因为只要我还在,便只需要我一个花魁。殿下觉得我美吗?”
魏辰书如实道:“如水中洛神。”
花魁轻声道:“我美不美与我是不是花魁干系不大。我姓花,名魁,自出生那日,便是花魁。”
魏辰书瞧着她,被那双眼睛注视,听她幽幽说自己身世,没由来的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
花魁见他不说话,便又浅浅开口:“我就在繁楼出生,母亲是个窑姐儿,父亲不知道是谁。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不错,我自幼就见迎来送往,欢场寻乐,自然天生就适合做这门生意。”
魏辰书怜惜于她,道:“你很聪明。”
花魁纯纯笑道:“我母亲想让我做花魁,她一个窑姐儿,最高的眼界能到哪里去,我如她的愿,便做了花魁。可要做花魁,如何容易?这脸、这皮肉、这脑子、这手腕,哪一样不是要学的?我便自小学着,越学便越觉得,双柳河两岸繁花似锦,花儿固然好看,无人修剪,便也杂乱。”
魏辰书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道:“你没有实力重新建一座楼。”
花魁笑了笑,美艳不可方物:“殿下说的不错。我没有实力,也没有钱,但总有人有实力,也总有人有钱。男人嘛,总认为女人要依靠他们,也总想从女人身上得到好处。殿下你看,我这一身皮肉,不值得男人花钱嘛?”
魏辰书目不斜视:“娘子乃月中仙子,钱若能买,便不可贵。你是清醒人,不会这么做。”
花魁问:“那殿下说,我该如何做?”
魏辰书道:“找有钱的人投钱,有权的人作保。”
花魁又问:“那他们又为何给我钱,为何给我作保呢?”
魏辰书低声一笑:“如娘子所说,男人总以为女人柔弱,总想占女人的好处,也总以为女人不得不依靠自己,认为女人是掌上的玩物,娘子有天生的优势。”
花魁道:“殿下也是男人。”
魏辰书点头:“娘子利用男人,本王也是男人。”
花魁无辜极了:“殿下说什么,我一个小女子怎么做得到?”
魏辰书道:“本王从来不以性别来看待男人或者女人,娘子俨然不是你说说的一个小女子。”
花魁深深瞧着魏辰书,呵呵的笑起来。魏辰书摸不透她的意思,但大概总不至于有受困繁楼的生命危险。
花魁道:“殿下,查到繁楼便够了,不必再继续追查下去。殿下杀了赵大人,处置了长州官员,总要有个名目,繁楼愿意给殿下这个名目。”
魏辰书“哦”了一声:“看来赵宇珩死前不是招供,是要送本王一条死路。”
花魁笑道:“赵大人怎么想我不知晓,但繁楼不愿惹事上身。因此,小女子来讲和。”
魏辰书笑了,将手中扇子转上一遍,直接问道:“你们害怕我查书院?”
花魁的眼神转过来,房间里的气氛有一刻的僵持:“殿下只管试试。”
魏辰书放弃书院这个话题,道:“繁楼的背后是孟氏?”
花魁抬眼,一双美目我见犹怜:“娼门女子,命若浮萍,谁有钱,我们就跟谁。”
魏辰书叹道:“现在江南官场与孟氏狼狈为奸,你没得选,本王不怪你。但本王希望,你有的选的时候,能选一条对的路。”
花魁道:“殿下说笑了,这些日后事情我们未有远见,看不清楚,因此只希望殿下就今日相见给个答复。”
魏辰书道:“本王向来目光长远,不计眼前得失。”
花魁脸上的笑意褪下:“那就是没得谈咯?”
魏辰书道:“谈,怎么不谈。本王和繁楼谈,不和孟氏谈。孟氏是生意人,从来重眼前利,本王看不上。但繁楼的娘子不同。”他对那位花魁微微一笑:“她有魄力,计长远,本王敬之。”
花魁不为所动:“殿下,繁楼没有你要的东西,谈也没用。而且殿下没钱,更没得谈。”
魏辰书站起来:“现在看起来是娘子不愿意谈了。”
花魁这才惊觉,不知不觉之间,谈话的节奏竟然已经在了魏辰书的把握之中。她自认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却又好似每一句话都是错处。
他坐在凳子上,瞧着魏辰书。而对方却已经准备走了。
花魁拍桌而起:“殿下未免小瞧了花魁。”
魏辰书转身来,依旧是俯视模样:“本王不小瞧他人,也不高看他人。娘子今日请本王来一是因为朝廷已经派了新的长州刺史,此人不与孟氏同路,他们想长州事,长州了。二是因为本王查到了娘子不愿让本王追查之事,娘子为了什么缘由,不得不出面讲和。不然,便是孟氏有意,以娘子行事不该如此迫不及待跳到明面上来,毕竟娘子十分没有必要招惹本王这样的男人。”
花魁道:“殿下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长州刺客在现?”
魏辰书道:“娘子总不能让本王死在永宁,不然永宁岂不是永不安宁?”
花魁心中如何作想魏辰书不能知晓。他目前能明确,刺杀自己与孟氏无关,若与孟氏无关,那便是京城的那位。
那位与他多年争斗,早就想要了他的命。他前几遭能逃出命来,这一遭也定然不会死。
“殿下好算计,这不是叫我保护殿下?”花魁幽幽叹道。
魏辰书心头仍是对她怜惜,语气柔软几分:“这便看娘子如何抉择。实则,娘子心中也知晓,男人最是无情,你背后那位或许就是想让你动手的呢。毕竟,娘子这里总是他的心腹大患,一箭双雕,借刀杀人,最是无痕。”
花魁瞳仁一缩,恨恨道:“殿下惯会蛊惑人心,赵大人便被您蛊惑了去,如今要来蛊惑奴家么。可惜奴家这里什么也没有,又说什么心腹大患?”
魏辰书拍扇而笑:“本王不过说说,事实如何,娘子自己知晓,本王一个外人自然不知。”
话到此处,花魁已经双手噙汗,心中只道这位端王殿下果真不可小觑,不该随意招惹。
此刻端王要走,她也不愿拦了。谁料,这端王转身:“娘子,本王来永宁是来找乐子的。繁楼极负盛名,本王想在此醉生梦死。”
如此,一切节奏已经全被端王掌控。
花魁让人领了人去,又找了几个清倌陪他饮酒。魏辰书不饮酒,只吃饭。吃了饭之后,竟然也十分享受的让人伺候安寝。
青楼的房间十分香暖,他住得可比客栈舒服多了。
魏辰书不走,秦渊和薛家兄妹便也不好走。今夜的谈话到最后已经是争锋相对,魏辰书也不敢贸然让薛家兄妹离开,便让他们住在隔壁。唯有秦渊不肯退出房外。
繁楼上下都是耳目,他们不便说话,便一夜也没交流。
到了第二日清早,魏辰书才神清气爽的出了青楼。
回到船上,直到船飘到河中,甄小妹才忍不住了:“你、你是端王殿下?”
魏辰书瞧了瞧甄家兄妹:“……无意相瞒,情非得已。”
甄如铁反应快,赶紧拉着小妹跪了下来:“拜见端王殿下。”
魏辰书眼中颇为失落:“平身吧。”
甄如铁恍恍惚惚的站起来,甄小妹的心却还没落到实处:“你是端王,那……那秦大哥是……?”
秦渊抱臂:“我只是端殿下的侍卫。”
甄如铁有些不信:“果真?”
魏辰书摆了摆手:“你们不需知晓他是谁,他也从来没在江南出现过。”
甄如铁了然,双手抱拳:“小人遵命。”
魏辰书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开口。秦渊摇了摇头:“你们不必当他是什么端王,他从来也是个没规矩的人。你们只当他是曹公子就好。”
甄如铁如何敢。他昨天一夜没睡,都在想这个事情,现在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好好一个端王会从火场刨出来,还偏偏被他救了呢?
魏辰书不愿过多纠结,他只看向秦渊:“繁楼主动来寻,我没想到。但昨夜试探所知,书院里果真有花魁不愿我们查的事。”他道:“我看花魁与她身后人也并非干系紧密不可离间,我昨夜那几句话,她想必已经有了计较。”
秦渊道:“你昨夜那样直白谈判,太过冒险。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你是当真以为永宁不敢动你?那花魁中间已经几度起了杀心,若他们真被逼到绝路,亡命之徒,有什么做不出来?”
魏辰书嗤笑:“他们是商人。商人逐利,如何亡命?为利亡命差不多。”
秦渊怒道:“你昨夜是侥幸!”
魏辰书也不高兴:“我如何是侥幸?若叫你去谈,你谈一个我看看?如今胜负未定,你便以为我是侥幸?若我胜了呢,还是不是侥幸?”
秦渊道:“一开始便准备如此,你在长州之时就已经有了计划才传书回京。”他一阵后怕:“若刺客就是孟氏所派,你现在已经成了灰了!”
魏辰书轻轻喘了一口气:“那时我也彷徨,因此才说,叫你护着些我呀。”
“你!”秦渊此刻心情无比复杂,竟不知如何才能辩过这人。
魏辰书摇了摇头:“你当我傻的么,繁楼主动找我,便不会轻易杀我。他若真要杀我,又如何会与我说这样多。建中,你怎么了,你往日越乱越是冷静,怎么现在反而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