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雅关系》舜尧

6、月夜当空

　　声音的主人端着餐盘放到桌上：“我看到那位护士阿姨就帮她把饭菜拿来了。快点吃，一直不吃饭要得厌食症的，等你瘦到皮包骨头你长再好看也没用。”
　　柏央走到桌边吃饭，肖潇抱着双臂监视他吃完才放心。“盘子要送回给护士么？”
　　“不用，放到门外的架子上就可以。会有人收走。”
　　肖潇得令，起劲地收拾好端出去。
　　“你这周怎么过来了？”柏央想试探着问问为什么上周没过来。
　　“为什么不过来？要看外婆，还要督促你好好吃饭好好锻炼，怎么能不过来。”肖潇觉得自己独享小帅哥很有成就感，无耻的占有欲和少女心！
　　柏央听了这话半个月的萎靡都消散一空。“那你上周怎么……”
　　肖潇轻轻笑了一下：“没事，就是那个来了，肚子痛得要死要活。”现在男生对女生的大姨妈也很不害臊了，上次肖潇大姨妈来，肚子痛得要死，旁边的死党阿健劈头就说‘例假吧，痛死你！’。
　　“那个？是哪个？肚子痛的话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这些学生之间的既定词汇柏央没有社会经历是不明白滴……
　　肖潇摆摆手：“没关系的。休息一下过了那阵第二天就好了。不说这个，你上午难道一直在窗边等我？”她记得柏央是靠在窗边的。
　　“对。还以为你不来。”柏央顿了顿，“你今天下午才到疗养院？”
　　“不是。上午先去看了外婆，下午过来你这边的话可以呆更长时间。现在11点50，可以一直呆到5点，不过……这是在我不吃晚饭的前提下，以前看看外婆，2、3点就走了。”肖潇见柏央两次，觉得他实在缺少关爱，心下同情心泛滥，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对方长得好看。于是本来过来是要看外婆的，不知不觉重心变成了柏央。这种金屋藏娇的感觉真不是盖的。就像在银行偷偷存了一大笔钱，时不时要翻开存折看一看似的。

　　在学校的时候跟室友一起疯，HIGH到最顶点的时候也会想到城市另一端的柏央在干嘛，一看手机，凌晨1点，绝对是在睡觉了。这么一想忽然又觉得差不多年龄的柏央，生活却过得那么平淡无味，一起唱K的男生哪一个不是女朋友抱抱、好兄弟一起玩游戏打通宵。

　　“你可以留下来吃晚饭。”柏央急切道，他可以叫护士让厨房做两份饭菜。
　　“咦？这样好吗？你这是不是VIP房啊。”肖潇想了想，“你几点吃晚饭的？”
　　“5点半。”
　　“不行，太晚了，我要搭末班车的话5点就要出发去车站了。”这个疗养院偏远得很，是这座繁华都市最最边缘的地方，车辆少，出租车都不会经过，连巴士都很旧，错过了末班车就有流落荒郊野外的可能。
　　“4点，我让护士4点送来。”柏央突发奇想，信心满满要让肖潇多呆一会儿。
　　肖潇见他执意如此也就答应了。柏央摁下床头按钮，护士进来得知柏央要留肖潇吃饭，欣然答应去后厨房让大厨开个小灶。柏央有个朋友不容易，留下吃个饭也是应该的，这孩子也怪可怜。
　　于是肖潇一直陪柏央聊天，柏央始终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偶尔给些回应，肖潇则自在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累了就脱了外套悄悄躺倒在柏央的床上。
　　柏央听她的声音一直变换着方向传来，肖潇的脚步虽然轻，但是从讲话声音也听得出来她在四处走动，直到声音来源不变了。是来自他的床的方向，他猜肖潇可能坐在他床边。
　　肖潇舒服的窝在柏央的床上，枕头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非常好闻，于是随口就问：“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不知道。”柏央从来没想过卫生间里的两瓶东西还有什么牌子？
　　聊了一会儿护士进来了，肖潇听到门开的声音一下从床上蹦起来。
　　“你们的饭菜来了。”护士放下餐盘朝肖潇微微笑了笑才走开。
　　肖潇跑到桌边：“哇，伙食不错啊。比我外婆的好多了。话说你吃这么好也不见胖，你不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么？”
　　“我又不是猪，哪会这样。”柏央没好气地说，随即搬了椅子放到桌边和坐在床上的肖潇一起吃。刚要夹菜，肖潇就用筷子截住他。“慢着！我来考考你。”
　　她夹起一根刀豆伸到柏央嘴边，柏央正觉得奇怪，突然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碰到嘴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菜。微红着脸张开嘴吃下去：“这个最近一直吃。”
　　“你不知道是什么么？”肖潇问。
　　柏央当然不知道，吃饭的时候又没人在旁边介绍。
　　“这个叫刀豆，还有一种叫豇豆，长得差不多，但是刀豆短豇豆长，其实味道也差不多。绿色的，像粗面条一样。”肖潇的怜悯之心又上来了，吃了的菜却不知道叫什么，这样惨兮兮的帅哥真是生出来就是让人心疼的吖。
　　肖潇把每样菜都告诉柏央，柏央按照味道一一记在心里。
　　两人吃完饭肖潇照旧把餐盘放到外面，柏央迟疑了一下，微微握紧双手：“你要走了么？”
　　肖潇站在床尾看着柏央，依然是平视着前方的样子，但她能感觉柏央在盯着她看，于心不忍、于私不忍：“那我再陪你一会儿。”
　　柏央握紧的手放开来，自从肖潇上周没来，他已经不能确定这个渐渐被自己看作生活寄托的女生是否还会定期过来，每次相处的时间都是那么短暂，而自己又不希望成为肖潇的麻烦。
　　肖潇看到柏央枕边的电子钟，心想等5点闹钟响了她再走也不迟。于是放放心心又和柏央聊了一下，直到发觉电子钟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叫的时候已经晚了。肖潇抓过电子钟，发现屏幕已经没有显示，大概是坏了或者没电。再拿出手机一看，17：25分。末班车早跑了。
　　“完蛋了，我的末班车啊！！”肖潇哀叹一声竟然不知所措。
　　“怎么了？”
　　“电子钟好像没电了。我还准备它5点响的时候再走，5点一刻的班车，现在都快5点半了。啊啊！今晚睡哪！”肖潇抓头，真是欲哭无泪。疗养院也是差不多5点关门，外婆那幢楼这时候估计也已经锁门了，自己难道要在花园的长椅上睡觉不成？
　　“睡这吧。”柏央紧张地说出这句话，男女共处一室也许传出去名声不好，但是总比一个女生随便跑出去遇到危险好吧，柏央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越说越小声。
　　肖潇一想，对啊，干嘛睡长椅？这不就有现成的房间么。
　　柏央要让肖潇睡床，肖潇死活不肯，柏央看着比自己都弱不禁风，抢别人的床太不像话了。柏央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洗澡就直接在卫生间里么？”肖潇问，也是白问。
　　“对，你累了的话先去洗个澡解解乏吧。我给你拿新的毛巾。”柏央站起来走向储藏室，里面的箱子整齐摆放着，箱子上有他刻的标记，他一下就能认出，利落地打开箱子拿新毛巾给肖潇。
　　肖潇接过来跑进卫生间，里面装修很简单，蓝色系。淋浴房、马桶、洗脸池以及一个洗衣机。这倒很奇怪，没见柏央在房间里晾过衣服呢。打开花洒，压力很足，热水一下子就喷出来，肖潇哼着小曲拿起架子上的洗发水。沙宣的，另一个是柠檬味的沐浴露。
　　洗完澡出来，肖潇感觉非常不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就是柏央身上那股香味。而且她挤了很多，味道更足。
　　肖潇走到窗边吹风，想把头发快点弄干。柏央微笑着坐在椅子上背对肖潇，维持着一样的端正姿势。方才听到浴室的水声，柏央自愧地产生了一些绮念，嘴有些发干，他略感拘束地坐着，很怕被肖潇看出自己的不自然。
　　“我，我去卫生间。”脚步比平时更快地拿了衣物躲进卫生间，柏央松了口气。但满室的雾气蒸腾和香味又让他紧绷起来。这些身体反应让他羞愧。脱去衣服站到花洒下，柏央紧咬嘴唇，那些绮念复又攀了上来。他依稀明白赤裸的异性代表什么，瞎子自己的思维概念让他更负疚。不能想，但那些难以启齿的东西却使劲地冲击自己……
　　认真的洗过出来，他能感觉自己的脸红了个透。他不敢面对肖潇了。
　　“天快黑了。”肖潇面朝窗外仰望天空。近六点半，5月的S市天已经暗了下来。还未全黑的天空中却已经能看得清几颗明亮的星星。“虽然是郊区，但是空气很好啊，星星这么好看，待会儿到了晚上会更多吧。”肖潇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着柏央说的。
　　柏央没有对星空更多的记忆，无法回答。
　　“柏央。”肖潇转过身来面对他，他感知到声音的变化马上绷直身体。“你一点都看不见？”
　　“是。按医生的话来说，我刚生出来时视力是最好的，不过我没印象……后来褪化到只能感光的地步。来到这之后终于连光线也感知不到了。全黑的。”即便是柏央的记忆里也只有一些模糊的色彩。
　　“全黑的？”肖潇闭上眼睛，“对星空没记忆真是个遗憾。”她睁开眼。
　　柏央微微笑着，星星正在他的面前。

　　肖潇催促柏央快点上床，自己却在窗边呆了很久，直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柏央已经睡着了。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搬了椅子坐下，屋子本来就没开灯，这个时候的月光照射进来，柏央挺直的鼻梁被打上了淡淡月光，还有浓密的长睫毛，很是迷人。肖潇为自己能独享这样的帅哥偷笑，平时她就敢直视柏央，反正他也看不见，但是总感觉柏央是盯着自己的，现在闭着眼睛的柏央她就更有胆子看了。横看竖看都是美男一只，肖潇撑着下巴打量很久，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轻轻笑起来，直到她实在困得眼皮打架才趴睡在床边。

　　一直睡得很早的柏央在早上5、6点的时候就会自动醒过来，睁开眼的一刹那忽然想到昨晚是和肖潇在一起的，是梦？手边却正是她的头发，柏央轻轻抓起一揪，很滑。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奇妙，顺着头发抚上去他才发现原来肖潇的头发很长，直到摸到头顶，柏央才停下动作。
　　内心有一股冲动，他很想知道肖潇是长什么样子的。手迟疑着不敢乱动，生怕吵醒了肖潇。万一她会觉得他一个瞎子对她动手动脚很厌烦很恶心怎么办？种种担忧和强烈的愿望让他十分挣扎。
　　肖潇其实已经醒了，在柏央轻抚她头顶的那一刻，她睁开眼睛。她也不敢乱动，生怕这只温暖的手又缩回去。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柏央的手缓缓移动到自己的额头，她急忙闭上眼睛，那是比自己更暖一点的温度。
　　柏央抚过她的额头，顺着眼周滑向脸颊，很光滑也富有弹性。然后是秀挺的鼻梁，一路向上是眉毛，他能感觉肖潇的眉毛微微扬起，眉尾收得很漂亮。最后，心脏跳动的频率快了些，柏央微微蜷起手指探到肖潇的嘴唇。
　　柔软……
　　肖潇倏地睁大双眼，她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柏央睫毛微微颤动，胸口的被子起伏得有些厉害。而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的心突突跳着，柏央的手以微乎其微的力道碰触自己，有些痒，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装“醒”。
　　幸而柏央马上将手缩了回去，静静不动直到十几分钟后肖潇实在按耐不住“醒”了过来。
　　“啊~背好酸。”肖潇伸个懒腰。
　　“醒了？”柏央问得有点多余。
　　肖潇站起来拉开窗深呼吸，现在还早，不过大门应该已经开了，她稍稍呆了一会儿就向柏央告别，想起刚才的那些，她一直醒着。
　　听到门关的声音柏央才从床上坐起来，指尖还留有那一点触感。
　　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每一次靠近都让柏央更不舍也更担心，如果肖潇哪一天不再来，他一个困在疗养院的人不可能找得到她。他也深知这是早晚的事情，每一天其实都离分别更近。
　　肖潇回到学校后脑子里全是柏央的影子，上课上着上着就走神，明明知道快要期终考试了，要打起精神来，可是讲台上那个秃顶的老师都会变成柏央的模样。如果他没有失明那该多好？
　　不行不行，没有失明的话他那个样子一定会被很多人喜欢，自己这样的怎么还有可能被他关注到。这样也好，困在疗养院的王子，就只有她一个人享有。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龌龊。”室友戳戳她，最近肖潇动不动就发呆，呆着呆着就发笑，实在很可疑。
　　“没什么。嘿嘿！”肖潇坐坐端正继续听课。
　　“你这周末回家复习还是留校？”往常有大型考试她们整个宿舍的女生都会留下来一起复习，不过自从寝室里的两个女生谈恋爱后情况急转直下，有异性没人性，总是抛下肖潇和
　　林俐跟她们的亲亲男友到图书馆鬼混。
　　肖潇犹豫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假思索回答留校，但是才一天而已！她就一直在想柏央。“我……还是回家吧。”
　　“啊？？为什么！？”林俐觉得莫名。
　　“我去看我外婆。”
　　“你不是每周都去的嘛，那么远的地方一直去你不烦你外婆都烦啦。”林俐试图把肖潇留下。
　　肖潇谄媚一笑：“我还是回去吧。”回去看看柏央也好，可以带着书过去。
　　林俐哼了一声。下课之后肖潇请她吃了一顿饭才算安慰好。
　　周五放学，肖潇找出许久不用的书包把要看的书都装进包里，惹来林俐的鄙视：“留校多好，那么多书，你做苦力哦。”
　　“我痛苦并快乐着！”背上重是重一点，但是脚步却异常轻快。
　　次日一大早，肖潇背着书搭车来到疗养院，门口大伯都认识她了。她直接跑到柏央的房间，正巧遇上给柏央晨检的陈医生。两人其实一路都在前后脚，陈医生还奇怪怎么有人老跟着他，直到两人都在柏央门口停下的时候陈医生才恍然大悟：“你就是柏央的那个朋友？”
　　肖潇朝他微笑：“是啊。”
　　推开门进去，柏央已经坐在椅子上摸书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份好心情进行阅读，浮躁了很久的情绪不知不觉已经平静了下来，甚至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离他上一次静心看书已经隔了几个月。
　　“柏央，你的朋友来了。”陈医生道。
　　脸上绽开笑容：“肖潇，怎么这么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