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雅关系》舜尧

25、春光（三）

　　走了一会儿天空不期然下起濛濛小雨，两个人不禁加快步伐往车站赶，很多英国人喜欢外出带把小伞放在包里，路上行人已经像变魔术一般个个撑起伞来。柏央抬眼看了眼远处伸手拉过肖璇小跑过去，竟是个沿街卖伞的中年男子。
　　柏央从胸口摸出钱包抽出钱递给男子买了把折叠的藏青色雨伞，撑开后也不算大，肖璇走着走着就发现雨伞全偏到自己这边。
　　“把伞拿过去些，你都淋湿了。”肖璇伸手推了推伞柄。
　　柏央略微往自己那边移了移，几乎跟刚才没差别。肖璇便又重重推了把，雨伞在她推搡下往柏央那边狠狠移去。柏央叹口气伸臂把她揽进怀，比起并排走显然减小了淋雨面积，肖璇轻微挣扎一下便放弃了。
　　阴湿多雨的伦敦初春并不缺寒风，肖璇夹着熊双手捂住半张脸使劲哈气。两个人走了好一段路才走到车站，钻进车内暖空调迎面扑来，肖璇眯着眼睛迎接酣畅的暖意。
　　在车厢后方找到两个空座后肖璇酸麻木的腿脚一下子酸疼起来，怕是睡过一晚肌肉会胀得不得了。
　　“回去洗澡时多泡一会儿，淋了雨容易感冒。”柏央掸掉肩膀上浮在衣服表面的薄薄雨水，一扭头看到肖璇脸颊上竟也沾了雨，车内暗光下看着湿漉漉的。
　　肖璇僵着的脸被柏央冰冷的手指触到急忙往后退了退，柏央呆愣了一下让仍旧揩掉覆在她脸上的湿意。
　　肖璇眼睫垂下未作多反应，心底却不知是何滋味。
　　幸而短短几站路就到了，柏央轻唤她下车，便又撑开伞一头扎进雨里，没想到雨势越来越大，酒店离车站还有些距离，风也一个劲把雨斜斜吹来。肖璇正好帮柏央挡了大片雨，后者没等肖璇多受罪一秒就换过位置。
　　绅士，肖璇这样想。细心男人总能博得女性好感，从前柏央就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
　　记得老妈也曾讲过，英国就是个培养绅士和淑女的地方，光贝克汉姆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有哪个踢足球的有这等气息？但凡世界足球运动员普遍有那么些野蛮味，敢让他们担当奥运形象大使的也只有英国敢了，英国有这样的自信。他们尚有种矜持禁欲的性感，肖璇大学期间就特别喜欢看英国电影。

　　回到酒店亮堂的前门大厅低下肖璇像是浑身湿透的猫，狠不得使劲把身上的雨水抖光。大概连门童都没想到会有客人淋成这般落汤鸡的样子从正门进来。
　　帅气的门童不自觉朝两人瞄了瞄，肖璇腼腆笑着跟他对视一眼。
　　走进大厅脚下的雨水在厅内光亮的地砖上留下几排湿脚印，柏央边走边脱下外套，肖璇这才发现这件外套简直是湿透了！原本透着股素净味的黑色已经被雨水浸得仿佛入墨一般。
　　肖璇心情复杂地看向边上的人，却迎来柏央温润的视线。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乘了电梯上楼，柏央与她在各自房门口分手，肖璇一进屋就爽利的脱光衣服拿出挂在柜子里的睡袍穿上。肌肤遇到柔软的软绒立马舒服许多。
　　肖璇打开旅行箱找出内衣内裤打算洗澡，刚走到门边打算拐弯进浴室就听得门被敲响。肖璇一个跨步伸手开门，却是柏央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口。
　　看到肖璇手里灰蓝色的内衣柏央不自然的掉转视线。
　　“喝杯姜茶再洗澡。”他把茶杯凑到肖璇面前，一股子姜味扑鼻而来。肖璇一向不爱姜蒜，此刻却硬着头皮把整杯茶灌进肚子里。虽然味道难闻，好歹肚子里暖和许多。
　　柏央甚是满意地接过空杯离开。
　　肖璇揉揉冻红的鼻子关上门退到浴室门口进去洗澡，洗至忘情处不禁轻哼起歌来。
　　舒服，实在舒服。

　　次日醒来肖璇甫一睁眼酸疼就从下自上袭遍全身，春倦一下被激走，她呲着牙从床上下来。这床垫也真是软，枕头填充的也是全鸭绒，洗完澡陷进床里固然舒服，可睡惯了硬板床再睡一晚软垫子却真要命。
　　脚酸料到了，却没想到脊背反应如此之大，浑身酸疼得厉害。肖璇很想找个什么硬物在背上敲击敲击，在房内踱了半天只能拿着遥控器凑合。
　　对着墙镜胡乱做了几下室内广播操才好受些，肖璇悠悠走进里间洗脸刷牙，涂了护肤品画好淡妆方才换上职业点的衣服等待今日陪同老总见客户。
　　描画眼线时肖璇在脑里把日程过了一遍，思来想去柏央也没说准确的工作时间。整理完毕肖璇估摸着时间实在等不及了，于是走到隔壁敲门。
　　柏央穿着睡袍打开门，脸上还有惺忪睡意，头发也有些乱。乍一看见穿戴齐整的肖璇竟没反应过来。
　　“柏总，什么时候陪同你见客户呢？”肖璇自知作为随行人员却反过来问老板时间安排很不专业，怎奈不知怎么联系布朗，想来跟柏央还算熟些就大胆来问了。
　　柏央微笑着请她进来坐坐，道是换件衣服就一起吃早饭去，张口闭口还是没回答肖璇的问题。
　　肖璇进到屋里关上门，径自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等待柏央。
　　柏央找了衬衫西裤走进卫生间换，换好出来笑问：“你有什么办法把我脸上的痘子遮一遮么？”
　　肖璇站起来走到他跟前盯着柏央嘴角一颗红红的痘子看了看。痘子在整张干净清俊的脸上显得很突兀。
　　“昨天还没这么大的。”柏央补充道。
　　估计就是普通的小痘子，肖璇道：“我去拿遮瑕霜过来。”
　　见客户打点妥当毕竟礼貌些，尤其是英国人，时间、装扮、措辞都需注意。肖璇匆匆拿来遮瑕霜和粉底过去，在指尖沾上就对着柏央嘴边的痘子涂去。
　　遮倒是能遮，只是这遮瑕霜的颜色对柏央来说偏白。曾几何时柏央的皮肤比女人还好还嫩还白，几年过去倒是黑了点。柏央一直端坐在床沿让肖璇整弄，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肖璇不小心触到他的视线立刻盯好那颗痘子再不敢乱瞟，一直对着一个点倒快斗鸡眼了。
　　拿出颜色略深的粉底替他轻轻拍上，这回好些。“你照照镜子。”肖璇把粉底盒的内嵌镜对准柏央，柏央看后笑道：“你们女生的这些东西还真厉害。”
　　“那是自然，厉害的妆前妆后不比整容效果差。”
　　柏央笑着站起身来：“那还得靠你给我整理仪容了。”他从柜子里拿出3条领带交予肖璇。
　　肖璇一下就拿出那条银灰的，对于低调的东西她总是比较喜欢。
　　柏央放下另两条把领子竖起来准备系，来回摆弄几下就折起眉，继而略带撒娇意味地望向肖璇。
　　这可奇怪了，明明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脖子上的领带可是系得很服帖的。肖璇与他对视一眼不动作。
　　挣扎了几秒柏央两手放开领带走到她面前：“帮我系下。”
　　“你不会？”肖璇满是不信。
　　“不会。”柏央不假思索答道，“平时都用拉链式的领带……”
　　“……”肖璇抿着嘴将信将疑看他一眼，这借口忒假了。
　　“算了，那就不系了。”柏央叹口气抽掉领带扔回柜子。
　　肖璇忍了忍终究把领带拿回来给他绑上，明明知道正式场合不系会很失礼，竟然用这招。
　　柏央自是得意非常，擒着笑微垂头打量肖璇。“谁教你的？”
　　这话就自找没趣了，肖璇回答：“我男朋友。”
　　晴空万里立马飘来大片乌云，“再说一遍。”
　　肖璇收回手直视柏央的眼睛：“男朋友。”
　　柏央右手的手指紧紧蜷起来，眼神凛凛。见肖璇表情淡淡终是转身拿过桌上的餐劵道：“下楼吃早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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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该顿早餐开始柏央“恢复”正常，无多废话也没有什么磨磨蹭蹭的多余动作，反倒让肖璇轻松不少。
　　英国多用18头或21头骨瓷茶具，颇具欧风。柏央见完客户就拿到一套样品，回到客房转手就硬塞给肖璇。
　　小型会议上对方来了5人，这厢三人倒也不算差，布朗换了身西装人也帅气很多。柏央跟对方代表闲谈几句就拿起准备好的笔在合同上刷刷几笔。肖璇心中不免落寞，自己来更像是个凑人数的。幸而对方几个助理秘书样的人也是呆杵着。果真走熟人路线的客户方便多了。
　　对方邀约下午茶以及晚上的正餐，前者在本酒店，后者正好去参加人家公司酒会。肖璇下午陪同了柏央，晚上则没必要去了，代表深情邀约柏央当自己妹妹的舞伴。还一个劲夸赞自家妹妹美若天仙，丝毫没得谦逊感。
　　柏央临走前嘱咐布朗帮助肖璇把昨天买的那些都寄回国内，于是布朗很不甘愿地干了杂务，大包小包整理完很有些丢人，像是出国血拼来的。
　　布朗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肖璇愣在一边呆看他手脚麻利的打包装箱。
　　“不好意思，东西比较多。”
　　布朗抬头看她一眼：“你是老板的谁？”
　　“翻译……呃，助理秘书吧。”她也说不准。
　　显然布朗没怎么鸟她，径自说：“你怎么能把工作全丢给柏先生做？他那么忙，你晚上出去逛街还拖着他。柏先生这几年身体才好起来，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助理的！”
　　“……”肖璇心里“哐当”一声，她还以为大家都闲得慌！“老板他……”
　　“你们中国老有上司下属那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吧？别怪我多嘴，柏先生心很好这几年也很幸苦，不管你是他的谁请多体谅他。”
　　“请问你跟着老板多久了？”
　　布朗觉得面前的小姑娘有些呆傻，“五年。”
　　“都在德国么？”肖璇心里涌出怪异感，想清楚知道柏央这几年在干什么，但又害怕听到某些答案。
　　布朗点头：“是的。我见到柏先生时他的眼睛刚做完手术，在德学习期间我负责照看他，柏先生什么都亲力而为。这年头少有这么勤奋的富家少爷，闲时都不随意挥霍，穿戴也节省，整天不是图书馆就是学校两头跑，外出住的都是小旅馆，偏生这回跑来市中心？”他想了想又说，“算了，做了经理对外都是要企业形象的。”
　　与其说是柏央节省，倒不如说是他身边的布朗是个铁公鸡。想起布朗接他们的时候拿句话肖璇就更深信不疑。柏央始终是个体贴的人，除了原则问题身边人的意见他大都听得进去。
　　“光闹钟来说吧，都5年了，柏先生当初用的那个蓝色的闹钟坏了又修一直没换，颜色都被磨得差不多没了还在用。”
　　“蓝色闹钟？电子钟？”心脏突突跳起来，肖璇睁大眼睛等待布朗的回答。难道是5年前自己送给柏央的那台？
　　布朗点头，其余的话都被她满脑袋的嗡嗡声给挡住了。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柏央的表现以及那个傍晚的吻，还有很久以前的回忆，柏央喜欢自己的想法越来越确定。事实上自那一吻她就该明白了，只是一直回避。

　　布朗离开后肖璇静静躺在床上摁着遥控器调看各国电台，最后停顿在美国某部俊男靓女职场爱情的电视剧。
　　晚饭也不想吃了，就这么躺着直到天幕降下。肚子咕噜叫着，肖璇起身穿上鞋打算趁还没太晚出去买点小零食。
　　晃悠到外面顶着飒飒寒风，她把自己包在大衣里寻找街边小摊。不知拐了几个弯才发现目标：炸鱼土豆条——最普遍的英国小吃之一。
　　今天比之昨日更冷，肖璇上下牙齿打着架朝摊主招呼了一声。
　　等待期间扒开袖子看表，发现已经出来近三刻钟，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毅力勃发死活要找到这里，四周看着也陌生，就怕自己回去把路给忘了。
　　拿到奶茶和炸鱼土豆抱在怀里，肖璇回身喝着奶茶往酒店赶，记得来时是左右左右四个弯，市中心街道的直路直角比较多，于是顺利回到酒店。
　　插好房卡室内空调自动启动，吃饱了冷风觉得浑身难受，肖璇赶紧倒上温开水喝下去，而后换上睡袍洗澡。
　　出卫生间时电视里刚开始播10点的夜间新闻，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拽过架子上的干毛巾把湿发包好，高高的拢在头顶朝土豆条走去。捏了一根放进嘴里尝尝，虽然彻底冷了但也还行。
　　把土豆条快吃尽时有人敲门，肖璇把最后一根放进嘴里嚼了嚼吞下去。一定是柏央了……
　　果不其然，透着酒气微红着一张脸的柏央站在门口，对上白睡袍白头巾满身澡后水汽的肖璇愣住。
　　“吃晚饭了没？”
　　“吃了。”肖璇有点尴尬地揪着睡袍，不知是该请他进来还是推说休息，思考间柏央递上一盒东西：“布朗说找你的时候你不在房间，这些就当夜宵吧。”
　　肖璇接过来：“谢谢。”始终垂着眼眸。
　　“早些睡。”柏央说完并未离开，盯着肖璇的脸看了看才转身。
　　似乎方才的温度略略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