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我是那只等在葡萄藤下的小狐狸(十八) ...
-
‘可他不是,他不是女人!他却把你抢去了,完完全全将你抢去了。——你的灵魂、躯体、思想,没有一丁点儿留下……没留下一丁点给我……’女人瘫倒在地,泪湿裙裾。‘如果是女人,也许我会和她分享,分享拥有你的欢愉,依然可以和你如少年时一样花前月下、吟诗做赋……可是他将你抢去,全部都抢去了。你说我赶尽杀绝,那他呢,他呢!!他对我是不是一样是赶尽杀绝!’
空旷刑场一片沉寂。黑暗中,唯听见女人的哭喝,久久回荡,闻者心裂欲死。
那男子沉默了。
三叔第一次对这个一直都是那么柔弱、温婉的女人另眼相看。虽然他也恨过她,这样被分享的爱,想来三叔和她谁都不平、妒忌过。但三叔从来没有从这个女人的立场想过,没有体谅过她的苦、她的寂寞。
这是对他们爱情的声讨。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真爱有错,只傻傻地认为,只要有爱就足够了,一切都够了。但现在看起来真的有错。
错在哪?
——错在过于自私、自我上。
真爱纵然无辜,但不考虑明天、不顾及他人、责任的爱情,那就是错误的。
‘你告诉我你爱他,那你为何不笃守你们两人之间的誓言白头偕老、从一而终?你既心里只有他,又为背弃了他,对我信誓旦旦、又为何将我迎娶过门?’
‘我是男人。我是族中长子。我有承继家族血脉的责任……’
‘哈哈哈哈……’女人扬天长叹,那笑声是如此讥讽,‘那我又是什么?一个为族人传宗接代的工具、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欲望的傀儡?
我是个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任凭你多少年对我的冷酷和无视你可曾体会过我的感受?你竟敢说你是男人、是族中长子,你竟然还知道你身上有有承继家族兴衰的重担。可你,却依然因你的自私,贪图鱼水之欢,不顾妻儿,令族人蒙羞。你又有何颜面称自己是男人、你身为族之长子的尊严何在??’
场上一片喧哗,指责声一片。
无数的石块、脏物等等纷纷落在三叔身上。一块大石砸在三叔头上,血顺着额头殷红了满脸。三叔第一次他从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无私的爱,竟然在别人眼中是如此自私、邪恶。他的眼睛张张闭闭,眼前昏昏的一切,全被映成了红色。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因为他的心被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的善良深深谴责。一瞬间他对自己坚持了爱产生了疑问,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似乎并没有标准了。人怎么这么复杂,仅一个爱要负担的竟有那么多的对族人、对他人的责任。”
我将头落在前爪子上,声音呜咽,三叔公所受的痛苦,让我已经不能自己了。
回忆还在继续,三叔公的挣扎也在继续。
“几只变成人形的狐法力不仍不敌那老道,远远遁避,此时渐渐恢复过来,几只狐又人耳听不到的狐语在人群中急急商议着解救的办法。这势头强冲是行不通的,用法也自己用不起来,最稳妥的办法看来只能等人群渐渐散去。现在已经过了子时,火把通明的场上,并不有一点散的意思。可是,三叔伤是撑不过明天天亮的了。如果老道再次施法,那三叔恐怕就要现出原形来了。”
我浑身发着抖,不敢再听下去,却又不能不听下去。这样的回忆是狐族共同的苦痛,而其中苦难煎熬着的正是我的最敬最爱,见了小银狐才会开怀一笑、常常记得给小银狐留新厅果子的三叔公。
“忽见那女人由道场之内的供桌上操起一把剑。她冲向三叔,口里清楚地传出:‘我今日必亲手斩了这个妖孽,以令夫君明智。如若杀伤了好人,他日伏法、做牢,全无怨言!’
那男子一惊,他知道,他那生性爽利个性的妻子是做得出来的,他奋力一挺用全力站起,向刀尖奔了过去。就在三叔眼前半丈之内,那男子应声倒地,剑穿腹而过,煞是吓人。
只听一声尖尖的狐叫,三叔竟用尽全力一把挣开了束住他的链索,一把抱住那男子。此时的三叔早已脱去往昔风流儒雅装容,怒发喷立,一头长发散着,迎风飘舞瞬间变成红色,扭节的眉像是火舌,双瞳赤红如血,眼睛血红欲滴。
围观的人惊了,人群炸开了一样四散开来。‘妖孽,妖孽呀……
三叔紧紧抱着他,东儿东儿连声唤着。
众狐趁乱冲过去,拉三叔离开,可三叔怎么也不走。
那男子虚张开眼睛:‘三哥,快走……’
三叔紧紧搂住他:‘我哪也不去。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要不走就来不及了,你的法术再强也抵不过那妖道的恶咒。’狐族中的一个人急急地说。
‘东儿我带你一起走!’三叔手中抱着那男子想挣扎着站起,可一个身上有伤的狐类怎么能再抱起一个重伤的大男人来。一挣、再挣全是徒劳。
众狐为三叔所感,抬着东儿在前,三叔由一狐搀扶,急急向外退去。快要逃出一片狼籍的场心,突然一声厉咒,那老道的一柄桃木剑由后背直入三叔心口又从前胸透出。三叔发出凄历的一声狐嘶,倒在地上,血由口、心口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