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狐“琉儿”的自传体》子弈

16、我是那只等在葡萄藤下的小狐狸（十六）

　　我脸挂黑线，什么呀，忽悠小朋友喔。有头无尾的故事，真吊胃口。
　　“婶婶，你就糊弄小银狐吧，我才不信后面没故事了呢。”
　　婶婶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又变得支支吾吾，脸了红了起来：“真的没有了。”
　　看来我要用激将法才行，呵呵。我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毛，“你不讲，我就找伟哥哥去了。”说完不忘打个哈欠，表示我不感兴趣了。
　　婶婶有些失落，好像失去我这唯一的听众，是终身一大憾事。她有些不甘心的表情，急急地问我：“你就不问问我怎么遇到你九叔叔，怎么又回山和回山之后的故事？”
　　设问句，设问句的好处就在于：问话的人会自问自答。我又有故事听了。我又卧下，继续瞪大眼睛，耐心地等着。
　　婶婶陷入了回忆，而且陷得特别深：
　　“你九叔找到我的时候，店小二正在向县衙狂奔而去的路上。我躲在树后偷笑，十分好奇人类会怎么处置这些恶人。
　　只见远远的山路上下来了个穿着红袍子绿裙褂的乡下人，头上还有个冲天小辫。走起路来歪歪斜斜，随时就要跌倒似的，直奔店家而去。我本没在意，只觉得这个有点怪、有点可笑，于是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打紧，吓得我一个寒颤。”
　　我兴奋得跳起来：“怎么了婶婶，这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婶婶一脸笑意，眼神迷离着沉浸在那个时空：“来的不是人，是只狐。但是，话说回来，这种长相的无论是狐还是人都没什么认识的必要，因为认识了太丢脸子。”寡婶婶的表情相当无奈，“兴许是变身的时候他没照镜子，还认为自己这样子俊得了不得。最可怕的是，他忘了把他的尾巴变没有，一条浅灰色的大尾巴就在屁股后面荡来荡去。我崩溃了，来的不是旁的，正是你九叔。那条尾巴就是砍成十八节我也认识。”
　　“哈哈哈……”我笑破了肚子。
　　寡婶婶的故事继续：“我隐了身形追过去一把把他拽到了树林里。
　　然后显出人形问他：‘九哥，你怎么跑来了？’
　　九哥见了我也乐了。我低头看看我的衣服，大绿配大蓝，就是人常说的‘青出于蓝’，那颜色十分刺激，比孔雀还孔雀，就是乡下一傻妞。都是那店小二给我的衣服太肥，怎么穿怎么像个缺心眼儿。”
　　我……笑叉气了。
　　看来形象很重要，没事千万不要认为自己是仙女，净装朴素和低调，那样一样会被当成二傻子。想像一下，当时的寡婶婶九妹和九叔从造型上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注定的要走到一块儿的。
　　“你九叔一见是我，激动得前爪子都没处放了，一个劲地来回搓：‘九妹，跑下山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找得好苦。告诉我，山下好玩不？’
　　我指了指店门口被了用定身法定在那里，手里高举着劈柴刀的店老板，‘不好玩，很可怕呢！九哥，要不是那善良的店小二，我现在已经被卖给那些恶人，生死未卜呢。’
　　你九叔也是第一次下山，比我还土，咧着嘴大声问：‘什么？人也能卖！！’
　　我白他一眼，没理他。看看你九叔那傻样儿，解释只能越说越乱，于是打岔问他：‘九哥，你怎么把自己打扮成了这个样？’
　　九哥指了指村外小路边的一个茅草屋说：‘他家门上贴了张年画，上面那个抱鱼的童子就长这样，我照样儿变的。好看不？’”
　　我忍不住了：“哈哈，九叔他太有才了。”
　　婶婶的面红红的，接着讲着：
　　“你可知道你九叔下面对我说什么了？他打量打量我，问：‘你穿的这是不是流行呢？怎么和狐宫里的美丑一点都不同了呢？’
　　我有苦难言，那叫个郁闷。正待开口，邻家有人远远聚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一个村妇问。
　　另一个人类摸了摸定住的店老板的脸：‘店老板让仙人施了法，定住了！！’
　　一个老者应和：‘对对，还有这些人，一个个地骨断筋折，躺在这儿了！一定是仙人施了法术惩治这些恶人。’
　　那些人大喊起来：‘哈哈，真的呀！该，活该，像他这么坏的人，菩萨显灵了，显灵了！！’
　　说着话，那些人倒头就像空地跪拜。
　　我和你九叔面面相觑。
　　那些人爬起来，议论开来。
　　一个老太太说，‘一定是前些天来的那个看似疯疯傻傻的姑娘。我一看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人，原来是个仙姑，仙姑呀！仙姑到咱们村子了！！’
　　其它几个村妇点着头：‘是呀，是呀，我也见了，她一看就是个仙人。穿的是粗布衣褂，原来是怕被认出来呀！！’
　　‘对，对，一定是！对了，我小时候就听爷爷讲过，后面深山中有修道成仙的狐仙。想必是狐仙显圣，为咱们除暴安良来了！！’
　　我和你九叔越听越心惊，人类真的一点不笨呢。
　　九叔碰了碰我，小声说：‘回山上去吧。五叔父命我将你找回去。他算过了，说你下山必出大事。令我速速将你召回。’
　　‘爹爹命你来找我？’
　　‘是呀，他令我见到你后一刻莫停回山上去。’
　　‘我不回去。不！我还要去去……’
　　‘去哪？’
　　‘去……’我就是说不出口我要去哪。你九叔当时初学了些读心术，想来也猜得出一些。他掏出一面镜子，五叔父将此物由我转交给你，他说你能看到你想了解的。
　　这面镜子就是狐宫里的传世之宝，可是窥出前世今生的‘虚相观鉴’我拿起镜子，认真地瞧进去。镜中泛起一片湖水，渐渐湖中小舟显出两个人。一个是个俊朗少年，弱冠白面，书生打扮，正在写字。而他身后一人正在抚琴，他一身艳缎，英俊面庞，眉中印赤，正是三叔公变成人形的样子。我心中一痛，手不由得颤抖，镜子差点落在地上。
　　你九叔上前一步搀扶住我：‘九妹在镜中看到的是谁？我只能在镜中看到你一个，没有别人。可否告诉我你看到什么，竟会这般神情？’
　　我摇摇头，背转过身又端起镜子。镜中影像渐次清晰：三叔的双目灼灼全落在书生身上，是诉不尽的柔情和爱恋。而那少年犹不自知，醉心于山水写意之中。三叔停下手中琴，站起身去走过去，将大手覆在那少年手上，将那少年虚虚地圈进怀中，情丝由笔尖传递，落笔成书。我愣愣地看着，泪如雨下。
　　九哥被我吓到了，从我手中抢去镜子藏进袖中，‘这人间的事太令人烦忧。好九妹莫再伤心，随我上山去吧。’
　　‘是不是再不踏上人界就不会再有伤心？’
　　‘我会永远陪着你，不会令你伤心。无论是哪。’
　　‘可是，你并不是他……’
　　‘但我比他更爱你，更疼你。九妹。’
　　……
　　就这样我随九哥回到了山上再也没有下山去。

　　“婶婶，你再也没有去找过叔公吗？”我小声地问。
　　“没有。”寡婶婶摇摇头。
　　“为什么你爱叔公却不让他知道？”我越来越觉得婶婶好可怜。
　　“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婶婶笑得很惨淡，“琉儿忘了，你三叔公可是会读心术的。”
　　“……”我无言以对。好像叔公是知道的，隐隐知道却不敢面对、不敢承认。
　　“回来以后你九哥就央着家人到我家下了聘礼。父亲一直就很喜欢九哥，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可是，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天天以泪洗面，彩礼就这样堆在房中，一放就是几十年。直到，三叔再次回山。

　　又是一个黄昏，我站在山口，将刚刚回山的三叔拦在路上。
　　‘三叔。’
　　三叔看我便知我要说什么，对我顾做无事地笑笑：‘听说九妹要出嫁了，好事呀好事。我可是专程回来吃你们的喜酒的。’
　　‘三叔想让九妹嫁吗？’
　　三叔当时一愣，他说：‘想，当然想。女大当嫁，早嫁，早为我们狐族开枝散叶，多好。放心，无论生男狐还是女狐，你三叔必收为干孙，传衣钵法术于他。’
　　‘三叔舍得九妹就这么嫁了，而……’
　　‘九妹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过去的全是梦，小女孩的呓梦，休再提了。’
　　一句点醒我似的，我和三叔永远只是叔父侄女的关系，永远都是。但是，我无法有不去想他、爱他。至今还不能……
　　当时的我，还不死心。逼着三叔：“他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你在他那里得到的永远是伤心，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不能忘记？”
　　三叔的表情一下黯淡下来：‘九妹你可能不会明白，有很多事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就注定了……’
　　‘三叔又是何必？’
　　‘九妹，又是何必。’三叔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正眼看过我，若是发现我在，定会远远躲开。
　　在叔公再次下山之后，我嫁给了九哥。
　　也正如九哥所说，他没有问我任何事。对我像小时候一样地好。
　　我们在山上认真修道，不知不觉过了几百年。那时你彩姐姐、靳哥哥相续出生，狐宫里顿时热闹了起来。我也忙碌得没有心思去想三叔。直到，有一天，三叔重伤回到了山上。”
　　“啊！”我跳了起来，“三叔受过伤？我怎么不知道，从来没听谁说起过？”
　　“当时你还没出生。也因这件事而起，使你九叔罹难……都怪我太莽撞、太冲动。这成为狐族痛处，所以事后再没有谁提起……”
　　什么九叔的死竟然和三叔公重伤有关、和寡婶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