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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斩鬼 ...

  •   昔年在容雁山下,高祖与诸位功臣曾经烧骨祭天,曾经求卜上天,占问皇都所在。
      那时候新朝伊始,百废待兴,世族死伤惨重,早已不复往日奢华,就连天子出行,也寻不齐纯色的拉车骏马,举目望去,山河破败,民生凋敝,叫人触目惊心。

      然而那一日,在那场名留青史的容雁之盟里,所有新朝的功勋之臣齐聚一堂,席地而坐,共饮美酒,清澈如水的醇酒被源源不断地运进容雁山下,仿佛高山流淌下的溪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们在星空下开怀畅饮,狂歌高呼。
      所有人都为祭祀的结果而欢呼沸腾,皇都定为永宁,依容雁山而建,那将会是一座前所未有的雄伟新城,它的城墙要朱红如火焰,高入云巅,在这坚固的高墙之中,这大齐必将千秋万代,裴家与世族共享荣华,永世不朽。

      后世的故事里,人们对那场容雁之盟浮想联翩,容雁山起伏如龙脊,雪线遥远蜿蜒一直到目光尽头,墨蓝的夜空中是无数飞旋的星斗,原野上是共饮美酒的开国群雄,他们放浪形骸,不拘小节,随便一个人的名字都足以闪耀青史,夜风吹拂,原野上白色的野花翻涌不绝,从天边席卷而来,好似翻卷的细小浪花,在岁月的长河里永不止息地奔涌。
      那是何等卓尔不凡的英雄气魄,只是只言片语,就足以让人心驰神往,热血沸腾。

      只是一百七十二年后,当六胡越过容雁山,逼得衣冠仓皇南下的时候,人们在满目烽烟里回首东京永宁,终于痛心疾首地哀叹道,永宁不宁,国运将衰,天不予齐。

      话虽如此,那时候,虽然渡了江,北方到底还有十三州未曾陷落,十三州人人慷慨悲歌,立誓死战不退,再迎王师北上。
      等到后来齐惠帝裴琮继位时,江北十三州已经只剩下仅仅七州。
      而裴青君死前,那剩下的七州,早已一州不存了。

      裴青君记得自己曾经被人当面甩过地图,一卷书轴墨迹未干,被砸在她脚下,发出重重的声响,那人厉声质问道:
      百年之后,殿下有何颜面与列祖列宗相见?姚太后居于深宫,乃是深宫妇人,外戚势大,摆布朝政,霍乱前朝,莫非是想重现六安之祸吗?殿下受先皇所托,手握天子之器,为何不斩逆除奸,澄清朝中浊气?

      他死的很惨。
      半个月后,他自友人住处回到家里,行到半途,被流匪所杀,悬了头颅在家门口,鲜血一直溅到屋檐之上,他的妻子身怀六甲,亲眼直面这血淋淋的一幕,当场晕了过去,受惊吓太甚,三天后,也难产而亡。
      至于行凶之人,京兆府追捕数日,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裴青君思考了很久很久,都没能想明白,他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后来一直到她死前,才终于慢慢意识到,他只是不了解而已。
      既不了解姚灵芸,也不了解她,也并不了解,到底什么叫皇家。
      什么都不了解,偏偏对自己什么都不了解这件事也一无所知,这样的人,死的实在是很应该的。

      慈心殿偏殿里光线有些昏暗,偌大的宫室摆着一座肃穆高大的怒相菩萨,供神的香已经烧了一半,白色的残灰颤颤地悬在火星上,一闪一灭,吞吐微微苦涩的檀香气。
      裴青君跪在神龛前,低垂着头,日光太暗,看不清脸色,只有一截雪白的脖颈,纤细修长。

      隔着半个无人的宫室,周怜远远看了,对守在殿门口的宫人点了点头,才撩起袍角,跨步进了殿里。
      宫里的人,都像是成了精的猫,走路没声,但是周怜却刻意踏了一点儿脚步声出来,不太重,但是回音重重,不知怎么的,竟然让他微微一惊。

      “殿下,娘娘已经起了,托了您的诚心祈福,她的头已经不疼了,实在是上天开眼,感念您的孝心。殿下,请您随奴才来吧。”
      到了菩萨像的几步外,周怜行了个礼,笑盈盈地说。

      裴青君却没有回过头,她依然低声地念诵,于是周怜便不能起身,他脸上堆着笑,弓着身子,曲着膝,一动不能动,听着裴青君念完一册经,又翻到开头,再重头再念了一回。
      微尘飞舞的偏殿里,只有裴青君柔和平静的声音,缓缓流淌。

      直到周怜腿弯颤颤,额头上满是大汗,几乎坚持不住,裴青君的声音才慢慢停住,她细长的手指放下经卷,缓缓起身,黑色正服上的白鹤徐徐展翅,在黯淡的光线里,缓缓转过头来。
      “走吧,周总管。”她侧着头,笑着说。

      ——

      慈心殿多种桃花,春来花开,粉雾如云,烂漫不绝,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枝头桃花已经快要落尽,翠叶连绵,遮天蔽日。
      正殿并不常开,姚太后常居的宫室也是一间偏殿,颇为幽静,进了殿,是千桃万叶的绣面屏风,寓意多福多寿,金线交织,日光照上去,闪烁夺目,粼粼有光。
      窗下摆着一张黄花梨的长榻,一个宫婢正跪在脚踏上,轻轻地捶腿,周怜无声无息地快步上前,俯身在那人耳边低语。

      长长的羽睫微微一颤,榻上的女人慵懒地睁开眼睛,目光在裴青君身上轻轻一扫,搭着周怜的手背,仪态万方地起身,笑着说:
      “好端端的,又开始头疼起来,没了你,哀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是也真是怪事,从前从来没有这个毛病,太医也派不上用场,唯独有了你,才能缓解一二。”

      世人想象里的太后,多半是慈眉善目,白发苍苍,端庄慈祥,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吃斋念佛,宽厚仁慈。
      这和姚灵芸,是半点儿沾不上关系。

      她不算太年轻了,可是比她更年轻的世家姑娘,来来去去那么多,在那些美人如云在宫宴上,那些贵女千金到她身前行礼,只是这一瞬间,那些女孩子鲜艳娇美的颜色便忽然黯淡了下去,显得那么稚弱平庸,甚至还比不上她发髻上的一只翡翠凤簪明艳。
      像她那样的美人,是不太容易败在时光手底下的,哪怕如今只能穿素色衣服,也不佩什么艳丽首饰,可是一眼望去,依然觉得翠眉杏目,艳丽无双。

      “过来,到母后这里来。”姚太后招了招手,精巧的金指套在日光里划过一道弧光。
      裴青君默不作声地恭顺上前,宫婢已经无声无息地退下,她侧身在脚踏上坐下,姚灵芸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倒像是真有几分爱怜的慈母之心,只是她到底是戴着金指套,细细尖尖的在她脸颊上划过,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像是被威胁似的,要生生割开肌肤。

      “哎呀,怎么瘦了这么多,看过太医没有,青君,你要好好吃药,这些日子,宫里到处都是事,后宫都不安生,更遑论前朝呢。”
      姚灵芸声音里满是痛惜,又咳嗽了两声,才慢慢道:
      “你父皇去的早,留下咱们三个孤儿寡母,在这世上受人家欺负,母后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到底也是当娘的,不管怎么样,也要护住你们两个,不然以后到了地底下,岂不是没脸和你们父皇相见吗。”

      尖尖的金指套从脸颊缓缓上移,冰凉的触感微微陷进柔软的皮肤里,留下浅浅红痕。
      姚灵芸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放低。

      “也是怨我,生了你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请来高僧算过,才晓得你命格与我相冲,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将你送出去,远远地,不相见,才相安无事活到今天。如今说起来,还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伤心事。”
      “只是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你呢,这十几年,母后没有一天不思念你的,日日夜夜,都惦念在心上,实在忍不得了,下定了决心,不管别人阻拦,到底将你从永州接回来。”

      “娘娘也不必太过忧伤,小心又要头疼了,不管从前如何,如今殿下已经回到了您的身边。”
      一旁的周怜俯下身,柔和地劝告道。
      “娘娘一片慈母之心,若是没有您,殿下说不得如今还在永州受苦,岂有今日的天伦乐事呢。如今母女同心,世上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实在是喜事一件啊,莫管旁人如何言语,这世上,再没有比当娘的更爱惜儿女的了。”

      姚太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盼着我们一家人能够好好过日子,如此百岁之后,我也能挺直脊背去面见陛下。”
      “只是人心叵测,世事难测,我心里担忧女儿,想着要为她驱邪避祸,千挑万选,才选好了人,哪里想得到,才眼巴巴送去,竟然就被人一剑斩了。”
      “哀家一个寡妇,难道就该这样受人欺负么?总是不该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的。”
      “咱们大齐不是那些北方的杂胡,人人读书认字,人人都要学孝道,所谓以孝立国,若是有人无父无君,不敬母亲,岂不是成了禽兽么?……青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姚灵芸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听的铁石心肠的人也几乎要委屈地落下泪来。
      裴青君侧坐在脚踏上,微微仰起脸,看上去几乎是亲密地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姚灵芸神情慈和,满目温情,只是她摸着女儿的脸,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感伤,手指却越来越用力,尖尖的雕花缠枝金指套深深陷进肌肤之中,叫人不由得惊惶,唯恐她稍微失手,就会把女儿的眼睛生生挖出来。
      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方才还体贴劝慰的周怜此刻默不作声弓着身,仿佛一座摆在长榻边的大花瓶,什么也听不见。
      他不敢看姚太后的脸,飞快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裴青君,就这一眼,他心里便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悔意。

      从高祖而起,大齐立国百余年,始终是以孝立国。
      所谓“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是把“无父”之罪看得看的比“无君”更重,无论是举荐贤才,还是任用官吏,头一条便是要考察孝道,身为人子,连父母也不敬,又岂能真心对待友人,岂能忠诚侍奉君王?不孝之徒,自然是不堪为人。
      当面受父母这样重的一番话,要是外头的世族,乖觉些的,大抵已经两股战战磕头认错了,软和些的,也要流两滴眼泪,无论如何,总不该像裴青君这样,从始至终,一直在轻轻微笑着。

      “母后说的是。”
      但是开了口,又觉得她的口吻是很柔顺的,长睫毛掩住幽黑的眼珠,细声细气地说:
      “只是,这实非女儿所愿。”

      “就在方才,女儿梦中见到了父皇,说有恶鬼前来,让我取剑斩鬼,驱魔除祟。说来也奇怪,自斩了那白仙姑后,转瞬之间,竟然真的邪祟尽去,病体康健。”
      “母后,您说,这是不是父皇泉下有知,庇佑着女儿呢。”

      她说的很柔和,半点儿看不出来曾经暴起拔剑杀人的样子,可是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一本正经,倒像是真的曾经在梦中见得先帝,得他授意。
      姚灵芸微微一怔,一时失神,指甲滑下去,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大抵是痛的厉害,裴青君轻轻咬了咬唇,却没有流露出抵触的神色。
      一眼看过去,还是昔日那个乖顺胆怯的少女,受了委屈,便默默咽下去,从来不会表露出来。

      姚灵芸深深吐了口气,伸手将裴青君揽进怀里,慢慢抚摸着她的后背,笑着说: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这是太过思念你父皇,日思夜想,才以为自己梦到他了。”
      她摸索着裴青君单薄的后背,温柔地说:“你既然已经大好了,当然比什么都欢喜,母后心里也高兴,至于那个神婆巫汉,算不得什么,便是一百个捆在一起,也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不必再提了。”

      她说的婉转,忽然感到怀中纤瘦的少女微微一动,抬手轻轻回抱住了她,柔声地回道:“多谢母后关心。”
      那一瞬间,姚灵芸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古怪的感觉。

      青君……好像从来没有回抱过她。
      她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许多时候,总是僵硬不动,像是不知道怎么办,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而且,她的手,一直都是这么冰冷么?
      纤细的手指亲密地落在脊背上,好像满怀依恋,可是不知为什么,让她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恶寒。

      她喉咙动了动,缓缓松开手,托了托额头,笑着说:
      “好了,母后有些累了,你下去吧,外面风大,你身体才好,要爱惜身体,别染了风寒。”

      —

      慈心殿里一片寂静,只有金指套轻轻点在金丝楠木的小几上,发出低低的响声,不轻不重,却仿佛敲在人心上,慢慢地,叫人几乎有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宫婢立得远远的,并不太能听见低声说话的声音,可是她们却像是从空气嗅到了什么一样,低低地垂下头,敛息凝神,恨不得变成地砖上一道微不足道的划痕。

      “你怎么想。”
      姚灵芸托着额,缓缓开口,她目光低垂,盯着金指套上的红宝石,乌发间的翠凤衔珠钗坠着长长的流苏,轻轻晃动着。
      周怜斟酌再三,心里回转了一千句话,喉头才慢慢推出一句:“娘娘,奴才觉得,还是有些太心急了。”

      姚灵芸嗤笑一声:
      “心急?只是心急,还真有人能够变化这么大么?若真是有先帝托梦,怎么不托给阿岱,偏只惦念着她?当我是三岁小儿么?”
      周怜低了头,不敢开口。

      好在姚灵芸的怒火也并非针对他,她拨弄着指甲,款款笑着:
      “先帝托梦,恶鬼做乱……真有意思,这是哪里来的恶鬼,到底谁是恶鬼?”
      “她年纪小,本来就容易受人哄骗,听了旁人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也不奇怪。只是到底是谁,赵?沈?旧主才死,就开始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真当哀家也死了么?”
      “给张琳传话,让他去查,到底谁按耐不住,向长秋殿里出手了。”

      轻言细语间,她眉梢扬起,朱唇唤起杀人如麻的南昭厂张督主,仿佛是在随意使唤家奴。

      周怜头皮一紧,咽了咽唾沫,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缓缓道:
      “……奴才遵旨。”

      —

      出了慈心殿,裴青君在台阶下立了片刻,才走到轿子前,宫婢早已经掀开帘子,垂目等候,可是裴青君却没有立刻上轿,停了停,才进了帘子后面。
      宫婢不敢抬头,然而眼角扫过,只看见裴青君执了一支桃花,这桃花开的极烂漫,像是已经开到了尽头似的,红的烂熟,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会迸裂出丰盈的汁水来。

      轿子稳稳而起,她跟在一侧,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茫然起来。
      ……倒也不太记得,殿下很喜爱桃花呀。

      —

      芙蓉园大而荒芜,杂草丛生,草木萋萋,后宫则楼阁台榭,富丽堂皇。
      时候并不早了,黄昏的天色里,头顶的天空还微微泛着浑浊的灰蓝,可是越往下,灰蓝里便渗出金黄的颜色,一滴一滴落到云海里,一轮微白的月亮便像是被潮水托起来一般,摇摇晃晃地悬在了云上。

      裴青君靠着轿窗,望着墙头上探出来的几根高枝。

      朱红的高墙,乌黑的瓦片,道路静谧,又仿佛没有止境,被宫人们抬着,要一直走到红墙尽头的到晚春深处。

      夕阳流淌在红墙壁上,闪闪发亮,像是有火光在燃烧。
      影子长长地烙在红墙上,一起一伏,像火光映出来的皮影。

      大抵不会是元宵节日里的喜庆皮影戏。
      观看的人们,也绝不会是稚气可爱的孩子,演到尽兴高//潮处,没有掌声,只当以至亲的鲜血来喝彩。
      皇家之事,本来就是如此。
      更何况,还是南渡之后的裴家。

      她是不太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她没什么实际的权力,说是监国,监的是弟弟裴岱的国,裴岱从头到尾都是正经皇帝,裴氏宗亲进了西京,也不会来见她,只需要觐见裴岱,这就是所谓的“礼”。
      可是哪怕是这样年幼不能理事的皇帝,那也是大齐的天子,是天下人的主人。

      青花之乱已经成了往昔的历史,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再想弑君谋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大小世族,都是向着西京政权,各州虽有谋划,可是到底还是天子之臣。

      世将乱,而未乱,此时此刻,要是有人妄动,那便是乱臣贼子,会成为第一个被群起讨伐的人。
      但是,要是西京自乱阵脚,那便是另一回事。

      比如,太后杀了先帝留下的监国公主,外戚夺权干政。
      比如监国公主丧心病狂,杀了生身母亲。

      南渡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知几次,青花之乱,诸王混战,前后一共换了七位皇帝,子杀父,父杀子,兄杀弟,叔杀侄……其中的血雨腥风,礼崩乐坏,大约只能用禽兽不如来形容。
      仔细说起来,其实没什么稀奇的,也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

      但是,这世上奇怪的事情便莫过于此,哪怕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先脱下人皮的那个,就是会被天下共起伐之。

      说到底汉胡还是不同,六胡夺了大齐半壁河山,零零散散分出了十数个大小政权,争权夺利,血腥之至,便是子杀父,要是足够彪炳凶悍,也算不得什么污点,说不定还是值得夸耀的功勋。
      可是南齐的汉人是不信这样的道理的。
      哪怕真的坐上了皇位,铁蹄踏平了所有史书,把每一截坚硬的骨头都踏的粉碎,也总有人从荒草丛生的地下发出声音:
      忤逆人伦,残暴不仁,不可为君!

      万安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裴氏诸王大抵人人欣喜若狂,连夜调兵进京,争先恐后占据皇城,先斩了她们,再杀诸兄,最后的赢家,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替摄政之位。
      到了那个时候,既有雄兵,又有大义,只要体弱多病的裴岱忽然病死,哪怕后世再苛刻的史官,在史书里论起皇位,也只在字里行间看得见清白干净。

      裴岱年幼,却有真正的皇帝名分。
      姚灵芸是皇帝生母,有天下最重的孝道。
      裴氏诸王有兵马。
      世族有人和田地,还有能够杀人的舌头。
      而她有先帝遗诏,天子之器,一剑一玺,尽都在她手里。
      ……
      环环相扣,彼此观望,一发而动全身。
      这就是天下之事。

      真好啊。
      她无声无息地微笑起来。

      真好啊,回到了这样年少的时候。
      还有许多人都活着。
      都等待着,和她在厮杀一次。

      她揉碎手中的桃花,淡红的汁水丰沛,花瓣破碎,在温暖的黄昏里被风吹起,飘过乌色屋檐的高墙,飞入斜月隐约的淡蓝夜幕中,遥遥翻飞,消失不见。
      月亮也像是在对她无声地微笑。

      提剑斩鬼,谁为恶鬼?
      生者为人,死者为鬼。

      那么,就来看一看吧。
      ——来看一看,谁能活到最后。
      ——来看一看,到底谁……才是那只真正的恶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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