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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宿命鸳鸯 ...

  •   汀璃的大婚之日,我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手拿木梳,轻轻拢着汀璃柔顺的青丝,我看着镜中的她笑道:“好漂亮的新娘子,过会子八阿哥怕是要看呆了呢。”
      汀璃脸上一红,竟也露出了小女孩般的娇羞神态,娇嗔道:“你一来就打趣我,总是不说好话,专爱作弄人。罢罢,你呀,还是安心坐着,我可不敢使唤公主殿下。”
      我将手中的一缕头发轻轻绾好,又择了另一缕出来轻轻拢着,笑道:“听听,都要出嫁的人了,说话还是这样厉害。只这一张嘴是不饶人的。”
      其实外头侍立着一众丫头喜娘,梳头这种事正着倒着都轮不到我头上。可我执意坚持要亲手为她绾上两缕头发。汀璃也明白我的意思,亲自来迎亲,又亲自动手为她打理头发,最后再亲手把她送上喜轿,都不过是为了借着公主之名长长她的脸面。
      汀璃抿了嘴轻轻的笑,我给她梳好头,丫头过来细细上好了妆,将大红的喜盖拿过来交到我手上。临给她盖上前,我拉过她的手,郑重的握了握:“好姐姐,此一去便要为人妇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她淡淡一笑,轻轻点头,也回握我的手,我将手从她手心里抽出,拿起喜盖替她盖在头上,在一片鼓乐声中陪着她踏出了屋门。
      喜轿一路摇晃,伴随着喧闹的锣鼓声,一行人迤逦行至汀璃日后的居处。
      八贝勒府,视线所及是铺天盖地的红。
      府门口进行着迎接新娘的仪式,我同八阿哥见过礼,便自去府中觐见康熙。
      沿着一路蔓延的红毯跨进府里的正厅,主位上康熙端然在座。而旁边的座位上身穿烟碧色细锦衣的美妇人,却不是良妃是谁。
      心下有微微的欣慰,我的册封,八阿哥的大婚,好在,康熙还是给了良妃相伴君侧的荣耀。
      其余的宾客皆坐在外堂等候,我由湘儿陪着上前蹲身道:“皇阿玛吉祥,额娘吉祥。”康熙点点头,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抬手道:“起吧,新娘子的花轿抬来了?”
      我“嗯”了一声,回道:“回皇阿玛,儿臣陪了郭洛罗格格的花轿过来的,现在花轿已到府门外,八哥接去了。”康熙点点头,笑道:“你亲自去迎亲,汀璃的面子不小。过会子宾客齐至,总是会喧闹的,你去陪着你额娘吧。”然后转头冲跟着良妃的丫头们吩咐道:“帘帐伺候。”
      小太监们手脚麻利的在主位侧边的位置上支起了一层薄薄的纱帘,纱帘内复又垂了一层珠帘,小丫头们在帘帐内铺设了凤榻,上面搭着大红色的椅袱,靠背,扶手,底下设着梨木脚踏。一切陈设完毕后,若含依着规矩走到良妃跟前蹲身行礼道:“请娘娘入座。”
      良妃扶着我的手进了帘帐,在凤榻上坐下,示意小丫头在自己的座位之下又设了一个偏坐,我告了坐,欠身坐下。湘儿就站在我身后,玉枫和若含一左一右站在良妃身后,底下的小丫头们分站在珠帘两侧,皆低眉敛目,垂手侍立。
      等了不过片时,却听到鼓乐之声渐渐传近,品秩高的宾客们陆续进得堂来,一霎时人头攒动,贺喜声不断,倒也热闹。宾客中打头的自然是那几位阿哥,十三扬了头,视线在屋子里环视,看样子是在寻找什么,逡巡了一周,最后视线透过帘帐与我对视了一下,他愣了愣,我轻轻笑了笑,不知他可能看清。
      鼓乐敲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又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却渐渐停了。有两个小宫女进了大厅,走到两旁垂手侍立,然后又进来两个,也像先前两个一般站好,接着进来四个小太监也都站好,随后满堂里响起唱礼官的高声唱喏:“动乐!搀新人―――”
      鼓乐声再次响起,却比先前的更加热闹。新郎官首先跨进门来,身后跟随着贴身的小厮。只见八阿哥一身大红的装扮,胸前束一朵硕大的红花,手中牵一条红绸,脸上挂着的仍是平日里的那种淡淡的笑容。
      新娘子在丫鬟喜娘的搀扶下缓步进堂,手中紧紧握着那红绸的另一端,正中的红花随着二人的脚步微微摇晃。满堂响起喝彩的声音。我注意到八阿哥向这边帐子里望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我转过头去看良妃,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是一片怔然,只知道幽幽地望着八阿哥,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康熙,发现他此时并未看向那一对新人,而是转过头来看着我们这边。隔着轻纱幔帐和摇曳的珠帘,不知他是否能看清良妃此刻的怔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汀璃和八阿哥转向康熙和良妃,一齐跪倒叩头,康熙缓缓收回了目光,看着他二人颔首微笑。我却在此时听到了玉枫姑姑的低声轻唤:“主子...”
      我忙转过头去看良妃,有些惊讶的看到一滴晶莹的珠子在她润如凝脂的脸颊上滑过。滴在衣襟上,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玉枫姑姑看起来很是着急,她向帐外张望了一眼,接着转回头来低声向良妃道:“主子怎么这会子糊涂起来,今儿个是八阿哥的好日子,主子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倒流起眼泪来了。要是让皇上看见了,他会不高兴的。”
      良妃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只是任泪水自眼眶中静静地溢出来,悄无声息的滑落在空气中。
      玉枫没有办法,只得皱眉搓手,小心翼翼的又轻唤了一声:“主子。”我站起身来,挥手让她退后,走上前去轻轻握了良妃的手,另一只手掏出手帕,慢慢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良妃缓缓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手上的动作一下顿住。
      那一双眼清澈而透明,眼底笼着朦胧的水汽,恍若一池清亮亮的湖水,慢慢晕开浅淡的涟漪,静静地映着我的倒影。如此摄人心魂,如此迷神乱魄,那样的一双眼,只要看上一眼,便让人再移不开目光去。
      我怔忡半晌,回过神来,弯下身子低声笑道:“额娘,人家都是嫁女儿舍不得,哪有您这般娶媳妇的时候掉眼泪的。额娘快别哭了,虽是一层淡妆,哭花了可也不好看呢。”
      良妃微微笑了一下,回握我的手,喃声道:“额娘没事,额娘是高兴,高兴..."
      “礼成――――”
      说话间,八阿哥和汀璃已经被人簇拥着进了内室,相熟的宾客们一轰而入去闹洞房,其余的人便各自入座,微笑客套。康熙起身走进内室去更衣,我安抚好良妃,掀了帘子出来,和认识的几位女眷略略寒暄了几句,眼神却始终忍不住向内室瞟去。
      纵然知道八阿哥不会是最后的胜者,汀璃这个忙,我也一定要帮。茫茫人海中得遇一心人,这种缘分本就难得,我不能让他们在门当户对的情况下,还最终落得擦肩而过,各自珍重。
      不管怎样,此刻被爱情围绕的他们是幸福的,能得一段执手相持,恩爱相守的时光,怕是连神仙也会羡煞。既然爱了,还去管什么天荒地老,有酒且醉今朝。
      飘飞的思绪被一只在肩上轻拍的手拉了回来,我回头,望入十三一双清澈澄然的眼睛,他扶着我的肩轻笑道:“不用羡慕,我们也会有那一天的。”
      我凝视他半晌,然后淡淡一笑,伸手将他的手握在了手心。

      白昼里下过了一场雪,至晚仍纷纷扬扬的没有停。院中的梅花接次盛开,衬着天际缓缓飘落的无根玉蕊,别有一番冰冷澄澈的韵味。梅蕊的清冷香气淡淡的,在院中氤氲浮动,越发显得清幽宁静。
      因我与良妃皆受不得炭气,储秀宫至冬日里一向燃的是地龙,室内暖融融的,若不开窗子,便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寒气。天色已经黑尽,至晚闲来无事,我便命小东子摆好琴案,只坐于案前拨弄着不成形的曲子。湘儿带领着小宫娥们在屋内上灯,一盏一盏精致的宫灯被点起来,烛光燃起一室的旖旎。
      院子外面有小宫娥的声音:“启禀殿下。”
      我抬头看了湘儿一眼,湘儿会意,将手中的蜡烛插到烛台上,走到门边轻声问了几句,然后转回来站定了,微微向我屈膝道:“殿下,十三爷身边的福哥儿来了,说有事要回殿下。”
      我停了琴,微微蹙眉道:“已经这样晚了,宫门口恐怕都已经落了锁,为何还要巴巴的打发保福过来,若被人瞧见了终归不好。”
      湘儿道:“十三爷心思细,做事有分寸,这个时候打发人来,必是有要紧事。殿下不如叫他进来,且听听到底是为着什么。”
      我看她一眼,点头道:“既来了,总不能叫他白跑一趟,你让他进来回话吧。”
      湘儿出去,不一刻回身领了保福进来。保福只在外间门上跪着磕了一个头,道:“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
      我点点头:“这样晚过来,必定有事,起来回话吧。”
      保福谢了恩站起来,躬身道:“回殿下的话,本来这样晚了,奴才不该来打扰殿下。可是今儿个十三爷自从一大早出去了之后,至今仍未回府。出去的时候也不叫奴才跟着。侧福晋在府里担心得不行,怕宫门下了钥不好出入,所以打发奴才进宫来寻十三爷。”
      我听了这话倒也怔住了,只道:“你是他近身伺候的人,竟连你也不知道他的去处。”顿了顿,又道:“既是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何苦还来问本宫。他的行迹,本宫又哪里知晓。”
      保福苦着脸道:“不瞒殿下说,其实每年的这个日子,十三爷都会不知去向,也不叫奴才跟着。既是爷他不愿意说,奴才也不敢问,这一回是侧福晋着了急,奴才才不得不跑这一趟。既是殿下不知道十三爷在哪里,那奴才就先告退了。打扰了公主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保福说完便欲却行而退,我止住他,问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
      保福道:“回殿下,二月初五了。”
      “二月初五...”我垂下眼略一思索,电石火光间,十三前次说过的话忽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怔忡半晌,我回身吩咐道:“湘儿,取本宫的披风和大衣裳来。”
      湘儿一怔,随即道:“殿下要出去?可是这黑天乌夜的......”
      “天晚怕什么,不过多着人跟着便是了,或许本宫知道十三爷在哪里。”我不容拒绝地吩咐:“快些,拿衣服,安排扈从。”
      湘儿见我坚持,屈膝应了声是,去柜中取出了衣服和披风,与我穿戴整齐,接过小宫娥奉上来的琉璃羊角宫灯,同小东子一道陪着我出了门,保福只在后面缓缓的跟着。
      羊角灯晕黄的一团光照着我的脚下,甬道上三尺见方的青砖微微反射着光亮,顺着甬道一路行去,长长的宫墙一眼看不到尽头。宫墙上的瓦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微黄的光,精致却毫无暖意。
      湘儿做事一向细致,出门前又叫了几个宫女太监一路跟着,一行人迤逦转过几道宫墙,却在半途碰见了夜行的侍卫,那为首的一人见了我们,顿时高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走在前面掌灯的四个小宫女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脸来看我,我心中不悦,脸上一暗沉声道:“放肆。”
      为首的侍卫一怔,将手中的灯又举高了些,在看清是我之后登时跪倒在地,口称:“奴才参见公主殿下,适才不知殿下驾到,有所冲撞,还望殿下恕罪。”
      他这一跪,后面的侍卫们也便窸窸窣窣的矮了下去,我扬了扬手,道:“罢了,不知者无罪。你们让开,本宫现下有急事要办。”
      那为首的侍卫叩头道:“殿下恕罪,奴才职责在身,不得不多问一句,不知殿下夤夜外出...”
      “大胆!本宫的事也是你一个侍卫可以随意打听的?”我上前两步,那四个小宫女便躬着身子往两厢退开,我俯视着脚下的侍卫头子,冷声道:“本宫说要出来,就自有本宫的道理。你若觉得不妥,本宫可以现下便回去。到时候耽误了本宫的事情,这个责任你自觉负得起么?”
      那侍卫慌忙叩头:“殿下息怒,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说着便往一旁退去,其他的侍卫们见他如此,也便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我心中有事不欲耽搁,扬了扬下巴,示意众人赶快赶路。
      最终在一处僻静的院门口停下,那院门只是虚掩着,透过两扇门之间的缝隙,隐约可见竹林间的石桌旁似是依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让我的心登时踏实下来。
      吩咐了众人在院外等候,我轻轻推开院门走进院内,一步步向那熟悉的身影走去。走近了才发现十三坐在石桌旁,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玉雕琢的酒壶,正往酒杯中倒酒。
      酒水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曲线,洒在酒杯中发出一串轻响。
      再走近些,发现石桌上赫然摆着两个白玉酒杯。我挑眉,笑道:“难不成,十三爷知道我会来?”
      十三闻声回头,看了我一眼,饮下杯子里的酒,摇头笑了笑。
      “哦...”我了然点头,道:“那想是十三爷觉得,如此好酒只合与人共醉。如若不然,又怎么会多预备一只酒杯。”
      十三又笑了笑,只道:“该来的人,过会子自然会来。”
      我不解:“该来的人?”
      十三却似是不准备解释,只仰头又喝下一杯酒,然后问我:“这样晚,你怎么过来了?”
      我轻轻一笑:“保福方才到清怡阁去寻你,说侧福晋在府里急得了不得。后来我一想,今儿个是敏姑姑的生辰,你一定会留在这里,这就过来了。”
      十三垂眼想了想,向门外唤道:“保福。”
      保福答应着进来,站定了打了个千儿,只道:“十三爷原来在这里,可让奴才好找,这就快些回府去吧,再晚些,宫门怕是就要下钥了。”
      十三淡淡叱道:“糊涂东西,跟了我这么久,竟连今天的日子也不晓得。”
      保福一下跪到地上,道:“奴才便是再糊涂,也不敢忘了敏妃娘娘的生辰。只是每年这个日子爷都会独自外出,连奴才也不叫跟着。奴才愚钝,猜不到爷是来了这里。十三爷,侧福晋现下还没有休息呢,爷您若是不回去,侧福晋她会担心的。”
      十三默然垂眼,半晌方道:“你起来吧,左右我今天是不会回去的,既是怕她担心,你就去回了她,就说四哥今天留我在他府上歇下了,让她自睡去吧。”
      保福显得有些为难,十三却已经不再理他,他无奈,站了会子,终还是站起身来打了一个千儿:“奴才告退。”
      “你要在这里留一个晚上?”
      看着保福一步步退出了院子,我皱着眉转回头,看着他执起酒壶,将空了的酒杯重又添满,然后轻轻将酒壶放下,叹口气道:“每年的这个日子,我都会留在这间院子里。这里额娘生前没能来住上一天,现在,我只当是替她还愿。”
      我看着他落寞的眉眼,抿了抿唇角,转身冲外唤道:“湘儿。”
      湘儿走进院子,走到距离石桌几步之遥的地方蹲身行礼:“十三爷吉安。”
      十三点点头,抬手示意她起身,待她站起身来,我便吩咐道:“让那些带来的人同着你先回去吧,都早点歇下,不用等着我。”
      湘儿不解的抬起头:“殿下这是...”
      我道:“我今天晚上留在这里,陪着十三爷和敏妃娘娘。
      湘儿有些吃惊的看看我,再看看十三,皱眉犹豫道:“漏夜风寒,殿下身子弱,恐受了露水,不如还是回去的好吧。”
      胤祥也抬起头来看着我,皱了皱眉:“如意,你实在不必如此。”
      我冲他两个笑笑,轻声道:“哪里有这样娇贵,况且这屋子里也该还算暖和,一晚而已,不碍事的。”
      湘儿还欲再说,我冲她安慰地笑:“放心回去吧,有十三爷在,我不会有事的。况且只要我们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于声名上无碍。”
      湘儿知道我的性子,便也不再深劝,只轻叹道:“既如此,殿下多加小心便是,奴婢告退。”说完屈膝请了个安,却行而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宿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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