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打工记录》薏粒豆

6、笑话

　　冷宫？

　　冷宫！

　　明睿帝的思绪一刹那飞回了二十年前。犹记得青檀寺门前那条长长的台阶上，春风和煦，元氏笑靥如花。再后来元氏拒了二哥都亲王的求亲，撒娇卖痴让她舅舅应许了自己一个落魄郡王的求亲。成亲那日她娇羞带怯，十里红妆让整个紫云城为之羡慕。

　　“啪嗒……”明睿帝手中茶盏落地，碎成几瓣。他低头，愣愣地看向地上的茶水四下而散，不由想起元氏背对他决绝走进冷宫的场景。

　　她说，覆水难收，此生再不复相见，望君珍重！他只能无力地看着那道门隔断自己最浓烈的爱恋。此后，再无人会在深夜听取他的寂寞和心伤。

　　元氏，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女子……

　　“陛下？陛下？”胡弛连忙拿过锦帕，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擦拭龙袍下角沾染的残茶。

　　明睿帝闭上眼，叹口气：“都下去吧！”

　　苏悦和程通近早在看见明睿帝失神时，对视了一眼，一齐老实地缩到角落里。此时听见明睿帝下令，立刻忙不迭和宫女太监们逃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前堂里就只剩下明睿帝一个人，孤零零地看向庭前盛放的腊梅。

　　至于尚书局那边的情形，七皇子最后还是在朱棣面前让了步。

　　朱棣笑嘻嘻瞥着叶鹰，往东一指：“走吧……”

　　叶鹰略略抬头，脊背挺得直直的，昂首挺胸越过七皇子，径直往前走去。

　　朱棣则一边跟着叶鹰走，一边笑个不停。

　　一直等到离尚书局有了一段距离，没那么多人盯着的时候，叶鹰终于忍不住好奇：“你究竟在笑什么？”

　　朱棣瞥一眼身后跟着的两排下属，笑眯眯低声凑过去：“难得见七皇子吃瘪，老子心里高兴啊！”

　　叶鹰怀疑：“只因为这个？”

　　朱棣剑眉一挑：“当然不是……而是我突然发现表弟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而且，是相当的有趣！”

　　这话是几个意思？

　　看着朱棣那一脸“你真可爱，我好喜欢”的宠溺眼神，叶鹰有些受不了，冷下脸：“是吗？可我不觉得有趣。相反，我觉得特别无趣！”

　　“欸，这你不用担心，今儿这事儿顶多算个开始！”朱棣故意贴近叶鹰，下巴差点碰上他的头顶，低声笑道，“如你所愿，这下整个紫云城，可没人不认识你了！接下来的事情只会越来越有趣。真令人期待呀……”

　　“是吗？”叶鹰送他个白眼，“那就请表哥你好好期待吧……”

　　说着就到了乾宸殿。

　　乾宸殿是明睿帝日常办公的地方。每日宣政殿的朝会结束后，明睿帝都会回到乾宸殿里批阅奏章。除了入阁的大臣和明睿帝的心腹，一般官员是没有机会到乾宸殿去拜见圣颜的。

　　所以叶鹰打探了这么久，关于乾宸殿的消息，知道的并不多。是以一路上他特别有心地四下打量，却被朱棣低声警告了。

　　“表弟，这宫里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这些想来你在宫里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吧？”

　　叶鹰收回目光，一语不发地跟着朱棣越过乾宸殿的殿门，跪到殿前等待宣召。

　　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宣召的旨令，朱棣有些奇怪，瞥了地上跪的笔直的叶鹰一样，拾阶而上，远远便看见胡弛转身避走。

　　“胡大总管？”朱棣追上去，“您这是……去哪儿？”他朝殿下努努嘴，“您不打算颁诏令？”

　　胡弛满脸愁容：“将军……唉，陛下……陛下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您且等等……”

　　这一等便到了掌灯时分，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叶鹰一头一脸。

　　台阶尽头的廊檐下，朱棣和胡弛看着偌大的广场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对视一眼后，朱棣有些忍不住了：“要不，您受累禀报一下，我求见陛下？”

　　胡弛操着手，苦口婆心道：“这件事，谁说都没用。你且再等等，陛下……陛下会有圣裁的！”

　　朱棣无奈地看向那个挺直的身影，低声喃喃：“我是怕他等不了……”昨日才在冰湖里走了一遭，今日又这样跪了大半日，是个铁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这样看起来娇弱的小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鹰觉得浑身的血似乎都已经凉透了。可他仍然在给自己打气，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此刻若放弃了，那之前所做的筹谋就都白费了。唐小吃还在冷宫里等着他，以后的荣华富贵也在等着他们。

　　绝对不能放弃！

　　雪越下越大，叶鹰的眉毛睫毛上，都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渣。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朱棣斩钉截铁地说着，抢过胡弛身后宫女手上早已准备好的莲青鹤氅，就要往下冲，却在下台阶时顿住脚。

　　顺着朱棣的视线看过去，但见有个手持油纸伞的人从乾宸殿外走进来，在路过叶鹰身边时脱了自己身上的斗篷，轻轻给叶鹰披上，而后拾阶而上，与朱棣擦肩而过。

　　胡弛早已进了内殿去禀报：“禀陛下，秦国公求见！”

　　“让他进来吧……”明睿帝疲惫的声音响起。

　　朱棣看着那个向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秦延进了内殿，若有所思。

　　秦延进去不久，明睿帝便下了旨，让叶鹰先退下。

　　这旨意说的含糊。不关心，不问责。谁也不知道秦国公和明睿帝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明睿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朱棣一路都在猜想明睿帝的想法，可偏偏怀里的人不老实。他只能低头吼他：“你不能老实点吗？”

　　浑身冰冷的叶鹰，被这一吼，顿时浑身燥热，低声吼回去：“谁让你抱我的，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就你这小身板还能走？”朱棣哂然一笑，“对了，你是如何认识秦延的？”

　　“秦国公？”叶鹰仍在挣扎，“我不认识他！”

　　朱棣冷冷一笑：“你可别诓我！我认识秦延这么久，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热心过。看不出来呀，他居然会对你另眼相看……”

　　“借我一件斗篷，就是另眼相看了？”不管叶鹰怎么挣扎，都无法掰动朱棣钢铁般的臂膀，干脆放弃，气极反笑，“从尚书局开始，我的一举一动就被无数藏在暗处的人看着，你若是不怕被说闲话，就继续抱着！”

　　朱棣闻言顿住脚，就着旁边装死的杨兴手中拎着的宫灯，低头看叶鹰。但见怀里因挣扎而红了脸颊的小人气鼓鼓地噘着嘴，顿时心头一松，低声笑道：“抱着就抱着，我看上的人，可不许别人轻易抢了去！”

　　叶鹰大窘，说话急的结巴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可是男人……”

　　朱棣哈哈大笑：“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我家的表弟，我不抱谁抱呢？”

　　叶鹰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眼睛一闭，再也不肯多看朱棣一眼。这个人太可恶了，忍住，忍住，不能让那些黑暗里偷窥的人白白看了笑话。

　　朱棣终于赢了一局，眉开眼笑，可苦了旁边恨不得没长耳朵的杨兴和侍卫们。

　　冷宫还是老样子，家徒四壁的让朱棣有些震惊：“你们平日就这样生活？”

　　叶鹰边喝姜汤，边看着唐小吃烧水，闻言冷笑：“寒舍简朴，招待不周，还请朱将军速速离去吧！这万一冻着您了，我可担待不起！”

　　朱棣瞥他一眼，从锅里又舀了一勺姜汤要往叶鹰碗里添：“多喝点！待明日我去太医院要些补药来，莫留了病根！”

　　叶鹰愣愣地看着碗里热腾腾的姜汤，再看看炉火前小心拨弄火堆的朱棣，忽然怀疑自己是否对他戒备过度了，半晌，平心静气地对朱棣说道：“……多谢！”

　　朱棣有些意外。

　　从甫一见面，这个表弟就让他有些摸不透，身份没揭穿时完全就是个腿软嘴甜的狗腿子，身份暴露后就立刻亮出小獠牙倔强的不可一世。

　　如此想着，朱棣笑着从怀里摸出一盒金疮药，打开放到地上，接着就上手去摸叶鹰的膝盖。

　　叶鹰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青瓷茶碗给扔了，警惕地地盯住他：“你干什么？”

　　朱棣无奈：“帮你看看膝盖！你从尚书局出来的时候，走路就一瘸一拐，后来又跪了那么久，这膝盖指定是跪出伤了，我这里又上好的金疮药，我帮你上药……”

　　“不用，我没事…啊……”站起来想逃的叶鹰右脚一软，向后跌去，恰恰跌进朱棣的怀里。

　　朱棣顺势将叶鹰打横抱起来，放上床边：“大家都是男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把你的手挪开，娘了吧唧的跟个姑娘似的……”

　　叶鹰最终还是没有拗过朱棣，两条裤腿被撩到大腿上，一脸屈辱的看着朱棣给他涂药。

　　看着那白皙圆润的膝盖上两大块淤青，朱棣皱眉：“疼吗？我会轻一些……”

　　炉火的光映照在叶鹰脸上，他的脸更红了。

　　朱棣一涂完药，叶鹰忙不迭地放下裤脚，惹得朱棣喊起来：“你等会儿，哎……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发热了？”说着手就要往叶鹰额头上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