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打工记录》薏粒豆

24、芮儿

　　太后寿诞在开盛十六年二月二十九，这眼看着不到一个月了，整个紫云城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盈盈。或许是被气氛感染，叶鹰闲来无事，闲逛着来到了御花园门口。

　　此刻的御花园门口，正是火树银花，一片热闹盛景。叶鹰屏退孟德等人，自己站在一处廊檐下，欣赏着廊檐下每隔一尺吊着的宫灯。那灯小巧玲珑，看得出是内务府为此次寿诞特制的。

　　“好看吗？”一道陌生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叶鹰回头，但见一个身穿滚边绣金湖绉天青袍，手持檀香木扇，笑意盈盈的少年踱步而来。少年身后是一脸惶恐的孟德，和一群没见过的太监。

　　“主子，这是三皇子……”孟德连忙解释道。论理他本该提前叫应叶鹰，告知三皇子一行人的到来。可叶鹰不知道是想什么，想的出了神，愣是没听见他的低唤。

　　三皇子叶丹？叶鹰连忙施礼。

　　这三皇子乃是程妃所出，因是程妃头胎，当年也精细，但他似乎先天体质娇弱，程妃也曾尝试让他习武健体，他却偏偏只要一扎马步就晕倒，一打拳就生病。后来，程妃干脆也丢开手，随他去了。

　　“好看吗？”三皇子更像程妃，虽不如七皇子生的俊秀，也不如大皇子生的英朗，但他通体儒雅的气质，让他整个人都温润如玉，观之可亲。

　　是以，叶鹰笑笑：“好看，设计精巧，做工精湛……很不错！”

　　“你若喜欢，我宫里还有比这个更好看的，走，带你去瞧瞧。若看上了哪个，拿走便是！”三皇子倒是没有动手拉叶鹰，但那姿态分明诚意十足。

　　叶鹰哑然，初次见面就邀请自己去他宫里做客，如此正大光明，他反而不知该如何拒绝。

　　两人尴尬，自有那察言观色的大太监低劝:“殿下，程妃娘娘还在等着您，不若下次再请小贵人登门？”

　　叶鹰瞥一眼那太监，容长脸，身量不高，一张丢进人群也找不出的平凡面容上，带着得体而谦卑的微笑。

　　“是了，那……你且记得，一定要去寻我！”三皇子说完，颇有些不舍地离去。

　　叶鹰还来不及咂摸一下三皇子的来意，只见孟德急步跪下:“主子，方才小人不及禀报，望主子责罚！”

　　孟德身后一众小太监皆垂头屏气，眼角余光却都在瞥着叶鹰那双鹿皮绒靴。

　　叶鹰淡淡哼了声。他不信三皇子那浩浩荡荡一行人，孟德没瞧见，连那些小太监也没瞧见。

　　孟德居然接着又说话了:“主子，其实小人跑神，皆因为秋疏院出了一档子事儿，这事主跟小人还有些缘故……”

　　秋疏院？

　　叶鹰眼神锐利看向孟德。明明孟德一脸惶恐，他却似乎从里面看出了几许得意:“是吗？秋疏院出了什么事？”

　　孟德一愣。他以为叶鹰至少会避嫌，改了他的话头，不料叶鹰居然……如此直截了当？

　　当下，孟德探口气:“小人入宫也有多年，曾有个同年入宫的同乡，他在这宫里认了个义女，就在秋疏院当差。昨夜，那个小宫女，居然和……和侍卫私会……当场便被拿下，或许是羞愧难当，不等审讯，便在押去慎刑司的路上吞金自尽了……”

　　叶鹰心如擂鼓:“是吗？那宫女叫什么？”

　　“听说……”孟德探口气，“被主子赐名芮儿……”

　　芮儿？芮儿！

　　叶鹰袖下拳头紧握，对上孟德那探究的眼神，一字一顿道:“既如此，凌雾阁里，你也上些心，防微杜渐！”

　　孟德称是。

　　叶鹰再也无心逛御花园，一路飘飘忽忽回了凌雾阁，进了屋就吩咐人将唐小吃带来。

　　唐小吃进来被孟德看的严，除了长胖些，再无别的变化。一进门，叶鹰就屏退左右，将唐小吃揪到床边，咬牙切齿道:“芮儿……芮儿的事儿你可知道？”

　　唐小吃白白嫩嫩的脸上满是诧异:“芮儿姐姐？”他进来多和凌雾阁的宫女太监们打交道，已经不记得那个温柔怯懦的芮儿究竟是谁了。

　　“他们一定是故意的！”叶鹰目露哀痛，“故意陷害，故意……下手，故意警告我……李美人，怕是那夜来看我的的事儿被察觉了！”

　　“主子？”唐小吃愣愣，“你手怎么了！”

　　叶鹰的手心里，赫然是八个月牙形的血痕。他举起双手，喃喃:“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双手，最终还是沾了血……”

　　“主子？”唐小吃茫然懵懂，“你说什么？”

　　叶鹰突然将他紧紧抱住:“没什么，你去吧！我先前吩咐你的那些事，你都丢开，一个也不要管了！”

　　唐小吃不愿走，叶鹰心下一狠，将一个前朝的花缠枝连的花瓶摔得粉碎，一脚踢上唐小吃的腰，怒斥声响彻满屋:“你个混账东西，仗着在我跟前服侍过几年，就如此得意忘形，来人，把这没规矩的贱人，给我拖下去关起来，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去看他……”

　　几个小太监来的很快，正要将满脸茫然的唐小吃拖走，却不防备被叶鹰一个一脚挨个踹倒：“没眼力劲的东西，来的这般迟……”

　　那几个太监有苦说不出。他们本是孟德安插在叶鹰身侧监视用的，因为方才叶鹰亲眼瞅着他们离了门，这厢已经几乎是立刻就冲进来，不料还是被骂了。

　　“愣着做什么？你们这些杀材，还不把他给我拖下去？”叶鹰怒焰滔天，“等着一个个把你们送进慎刑司吗？”

　　一群人哆哆嗦嗦拖着唐小吃走了。唯剩下孟德恭谨地站在叶鹰旁边，劝着:“主子何必和他计较，不过是些个不懂事的，切莫再生气，气大伤身……主子保重……”

　　叶鹰横他一眼:“既然是个不懂事的，你就给我挑几个懂事的来……我记得园子里清扫的小子们不错，还有那几个修整花木的小子也行，一个个都给我传进来！”

　　孟德心里一咯噔。他这是要将这凌雾阁的宫人们重新安置呀！

　　孟德想拦，却瞥见叶鹰拎起御赐的一块墨砚：“怎么得？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年纪大了没听清？——若是当真听不清，我不介意跟陛下换一个总管？罪名嘛……损坏御赐之物太轻，听说这方砚台，陛下一共得了两个，因说我字大有长进特意赏的。还有一个，现在放在陛下的乾宸殿里，怎么，你要不要看看，这砚台落地的时候好不好看？”

　　这撕破脸的威胁，证明先前自己的下马威已经惹怒了这位主子。孟德原以为，用芮儿的死可以警告一番叶鹰他们随时都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叶鹰先是以退为进禁足唐小吃，再将他安插的钉子一颗一颗拔/出来。

　　叶鹰心中着实恼火。孟德的威胁在他这里，只是挑衅，既然如此，他便只有提前行动了。

　　这些日子，通过朱棣和芮儿搜集来的凌雾阁宫人的信息，哪些宫人背景清白，哪些宫人实属眼线，哪些宫人又是别人不要的随意被塞进来的，他心底一清二楚。

　　“小人这便去……主子息怒，息怒……”孟德一时无法，只得按叶鹰所说，将那些被叶鹰点名的宫人们通通召来，期间还将这头的消息传向皇后处。

　　很快，几十个宫人齐聚在叶鹰的院子里。四周灯火通明，叶鹰在这些宫人面前一个个走过，然后停在一个手长脚长的太监面前，眯着眼，说道：“吕四喜，开盛三年入宫，因不敬上司，被杖责二十，落下了腿疾。虽说你腿脚不便，但听说你一双手十分灵便，会做糖人纸花，既如此，就在书房账管墨砚笔纸吧……”

　　吕四喜虽然茫然，却知道这是提拔他的意思，忙跪下谢恩。

　　叶鹰淡淡一笑，继续往后走，停步在一个浑身灰仆仆的太监面前：“抬起头来……”

　　那太监抬头，看着年纪不大，却神色凝定，一双清亮眸子同样茫然地看着叶鹰。

　　叶鹰一笑：“杜哲，本是官家子弟，因父兄犯了事，打小就被发买，后被宫里采买看中，进了宫。开盛七年，你惹怒了总管，被拔了舌头。不过，听说你写得一手好字，跟吕四喜一样，也去书房吧……”

　　说完，叶鹰继续一个个走，看到顺眼的便停下来说几句，一个个都给安排了差事。

　　一旁孟德听的越来越心惊。明明每天叶鹰都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为什么对这些人的底细如此清楚？虽说皇后娘娘说了此人不简单，可他一个冷宫出来无权无势无名分的皇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甚至详细到具体日子？凌雾阁大换血的这一天，叶鹰他究竟准备了多久？

　　叶鹰一边慢腾腾踱步子，一边从容地挑着人，还顺带看着孟德的表情。不愧是皇后娘娘调/教过的人，果然好涵养，明明心惊肉跳如斯，却还只是笑眯眯等着叶鹰。

　　叶鹰心底冷哼，这才到哪里？本想着一把把孟德也薅走的，可他改主意了。芮儿一事，孟德再也摘不清了。

　　忽然叶鹰的脚步停顿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面前。他双眼晶亮，满是期待地和叶鹰对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