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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软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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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乐宫,听说本名来仪宫,在程妃入住的当日,便被改了名。大家都说,陛下对程妃娘娘的宠爱那是有目共睹的。因为程妃的小名便叫喜乐。
对这个传言,叶鹰是不信的。再怎么宠爱,也不可能用小名来给一座宫殿命名吧?毕竟是闺中女儿的私密,怎么可能如此广为人知?
但,程妃出身武将世家,父亲乃是三公之一的司空,弟弟镇国将军程野,听说也是人中俊杰。这样的身份,其实完全不必嫁入皇家,可她一个巾帼红颜为何偏偏入了皇家呢?
抱着疑问进入喜乐宫的叶鹰,远远看见偌大的跑马场时,有些发愣。这明明是一个妃子的寝宫,怎么居然——还有跑马场?
那一身淡青色骑马服的程妃,远远便瞧见裹得极为严实的叶鹰。那少年虽说看不清眉目,却站的极为笔直,如一根青翠的竹子般插在这天地间,蹭蹭成长,毫无畏惧,也——无法无天。
“驾……”程妃喝马奔过来,尔后麻利地跳下马,淡淡瞥了叶鹰一样,接过宫女递来的锦帕擦了脸,看向叶鹰,“听说你是为了送药一事而来?”
叶鹰笑盈盈:“是!”
程妃等了半日,叶鹰再没有其他话,皱眉:“本宫不喜欢那些虚的。直说了吧,本宫念着当年你母妃的旧情,所以才命李嫔送药给你。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不管你信不信,和本宫都没有关系。”
叶鹰斩钉截铁地笑着:“我信。那些和娘娘没有关系!”
程妃盯了叶鹰好一会儿,突然露出个奇怪的笑容:“你信本宫?那你说说,为何要信,为何能信?”
叶鹰略略低眉:“因为娘娘说了,因为我母妃!”
程妃陡然语塞。是了,因为元氏,那个在她几乎要发疯时,用善良安抚她的女人。
程妃心情复杂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虽然生的像极了明睿帝,可隐约间还是能让人瞧出些元氏的影子。她记得,从进府伊始,她从没见过元氏笑。很久后,她才知道,其实,元氏曾经是特别爱笑的一个人。只是,因为有些事,有些人,元氏,她再也不能笑了。
看着面前这张像极了明睿帝的脸,程妃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冷哼着:“既然你知道,以后在这宫里,记得谨言慎行。有些事,不要做,有些人,不要管。去吧……”
“娘娘……”叶鹰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程妃给打发了,“小人还有话说……”
“有话就快说……”程妃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不耐。
“小人想说的事,和北貊联姻有关……”叶鹰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三公主落水的真相。
程妃在思忖。
说实话,她并不相信眼前的少年。可又不知为何,她却总觉得他是对的,至少三公主落水一时,她相信是皇后的离间计,一来可以打压陈贵妃,二来可以挑起她和明妃的争斗。毕竟在江云婉还没成为紫云国皇后时,就是那样令人讨厌的一个人。
程妃用马鞭轻敲手心:“你为何告诉我这些?还是说,你想做什么?”
叶鹰笑笑。
他想做什么,哪能这么轻易就说呢?“小人只不过想求个安生之所。”
程妃挑眉冷笑:“怎么,明妃没给你个替她卖命的机会?”
叶鹰无奈一笑:“娘娘说的是,小人……不曾入了明妃娘娘的眼……小人,在冷宫孤苦半生,不过——想求得一张安睡之榻,一方遮蔽风雪之地……”
程妃打断他的话:“一张安睡之榻?一方遮蔽风雪之地?在这紫云宫里,连本宫都没见过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就连陛下——哼,怕常常也是夜不能寐吧!”
叶鹰住口,略略偏脸,露出脸颊那颇为狰狞的伤口来。
程妃正待多说两句,一见少年白瓷般的皮肤上露出的伤口,愣了愣,剩下的话全淹没在一声叹息里:“那冷宫虽然缺衣少食,至少安生,不会有性命之攸,可你偏偏……罢了……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出来罢……今日。劳你告诉我三公主落水的真相,本宫心里自有计较。你下去吧……”
叶鹰恭敬地一拜,被宫女领着往外走去。就在走到喜乐宫宫门口时,被一个容貌俏丽却有些年纪的女官追上,温柔地笑着,递过来一个小瓷瓶。
“这是娘娘自家做的药。小贵人想来也知道,程家多武将,这受伤难免,久而久之,救命的虎狼之药有,这精细去疤保养的药,自然也有。这药,可不是谁人都有资格见到的。娘娘此举……还望小贵人明白!还有,娘娘当年曾受过王妃恩惠,娘娘说了,只要小贵人不行差踏错,娘娘是愿意照拂一二的……”
照拂一二?这话可谓说的够直白了。也就程妃这爽利性子,会直截了当的说出这样的话。此时此刻,不论真假,程妃能说出这话,叶鹰心里多少有些放松。他谢了那容貌俏丽的女官,在孟德的陪送下,往凌雾阁回走。
昨夜折腾的有点晚,早上又起得早,叶鹰打了个哈欠,缩进暖和的狐裘大氅里。半醒半睡间,轿子忽然一顿,差点把叶鹰摔出去。
“你……你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给本公主滚下来……”
伴随着呵斥声,轿身一歪,咣当倒地,叶鹰狠狠撞上轿身。他揉着额角,掀开厚厚的轿帘,迎面看见怒意冲天的二公主叶怜。
此刻的二公主叶怜,柳眉倒竖,娇俏的鹅蛋脸遍布乌云,一见叶鹰,手中鞭子便朝着叶鹰挥出去。
“公主……”
“主子……”
宫女们和孟德齐齐惊呼。
叶鹰眼神一冷,正待徒手接下那一鞭,眼角一扫,瞥见那远处疾奔而来的人影,放了手,生生受了这一鞭。
二公主叶怜因为明妃的纵容,自小就是个跋扈的主儿,幼时因为体弱,特意被送去学武,几年下来,一手软鞭如神明变化,如蛟龙天矫,颇不易破。莫说叶鹰没习过武,就算习过,怕也难捱这一鞭。
不过好在叶鹰今日穿得厚,虽说一鞭下去狐裘崩裂,毛发飞舞,至少没有皮开肉绽。就在二公主叶怜挥出第二鞭时,一只手在空中擎住那蜿蜒的软鞭。
“国……国公……”二公主叶怜的脸可疑的红了,嗫嚅着低喊。
叶鹰好整以暇地看着瑟缩的二公主叶怜,再看看满手是血的秦国公秦延,顿时愣住。他以为来的是朱棣,毕竟就二公主这要人命的架势,除了朱棣,估计没人敢上前救他。
可怎么偏偏是秦延?他实在不想和秦延有太多牵扯。
“秦国公……”叶鹰深吸口气,摸向怀里。刚好,程妃送给他的药,可以借花献佛了。结果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昨夜朱棣塞给他的那个乌漆嘛黑的小盒子。
叶鹰不动声色地将那个乌漆嘛黑的小盒子塞进怀里,将程妃送给他的小瓷瓶拿出来:“秦国公,先随小人回凌雾阁上药吧……”
秦延不在意地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淡淡冲二公主叶怜问道:“动用私刑,公主是在挑衅紫云国法吗?”
她堂堂一个公主,不过是抽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一鞭,哪里就称得上是动用私刑了?二公主叶怜心中不忿,却不敢辩驳,只是急赤白脸地喊道:“他……他杀了我的小狸……”
小狸?昨日挠了他的那只波斯猫?
叶鹰心下玩味。
这猫昨日刚伤了自己,今日就死了,也怪不得二公主会来找他寻仇。可惜,他还不想跟个畜牲计较。就算是计较,也得跟它背后那不知深浅的主人计较不是?
不过,这猫儿是谁杀的?
“我知道,就是他干的!他怪小狸昨日挠了他,心里发狠,就杀了我的小狸……国公,小狸……它……我养了它三年了……国公,它死得太惨了,整个皮都被拔了,连骨头都被拆的一块一块……我……我的小狸啊……”二公主说着,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公主可有证据?”秦延不为所动,“若是没有证据,还请公主让开,臣要去上药了……”
“国公你……”二公主叶怜顿时惊怒交加,脚步一挪,那鞭子便要再次扬起,却被急忙而来的女官喝住。
“二公主,公主……明妃娘娘召您速速前往梧梓宫……”
这阻拦二公主的女官,叶鹰认识,正是昨日见过的那名叫紫依的女官。后来他打听过,这个女官可不简单。听说她年幼便服侍在太后身侧,在明妃生了二皇子后,特意被太后遣过去照料明妃的,就连在明睿帝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被这样一个女官拉住,二公主叶怜就算再蛮横,也不好违逆。她先是委屈巴巴地看一眼秦延,尔后冷冷瞪向叶鹰:“你等着,本宫绝不会放过你……走……”
叶鹰心底嗤笑。还说不会放过自己,一爪之仇,难道自己就能放过她?
看一眼被二公主抽翻在地的两个轿夫,叶鹰吩咐孟德寻人来收拾残局,自己拿了锦帕帮秦延裹住伤口,然后和他并肩往凌雾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