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打工记录》薏粒豆

20、狗洞

　　因为夜里天冷，门口白日的守卫都撤了，只留下两队太监轮流巡逻。这一段日子，叶鹰已经摸透了太监们换班的时间，他轻手轻脚来到一处颇有些荒凉的院落，顺着一侧院墙，扒开堆积的杂物，露出一个狗洞来。

　　此刻，那狗洞外面不远处，正有个小小的身影来回踱步，抵御寒冷。

　　“芮儿……”叶鹰低声喊着，“快过来，我这里有手炉——”说着将怀里揣着的一个手炉递出去。

　　“小吃哥哥——”那身影连忙走过来，将怀里的纸递过去，“这是哥哥要的东西，这是剩下的金子……打听消息，用不着这么多……”

　　趁着月色，叶鹰没看那张纸，擎着手炉:“你先拿着，这是最普通的那种手炉，没有表记，不会有人查它的来历，你拿回去。剩下的金子，你自己托人，去买了炉碳用。愣着做什么，快拿着赶紧回去，莫被发现了……”

　　芮儿接过手炉，用袖子擦一把眼睛，嗫嚅道:“小吃哥哥……对，对不起！我……我被美人……发现我在打听凌雾阁宫人的消息，她让我来寻你……”

　　叶鹰并未表露出内心的惊讶，只是笑着安抚:“没关系！她来了？”

　　芮儿点点头，擦擦红肿的眼睛，轻轻学一声猫叫，不远处的树林后转出一个婀娜的身影来。

　　叶鹰眉头一皱，等那袅娜的人儿到了面前，微微皱眉:“殊儿姐姐，虽说天暖了，可夜里还是透心的冷，下次夜行，记得穿厚些！你年纪轻，一定要保重身子。”

　　月光下，李殊盯着蹲在狗洞那头阴影里的少年，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她心底少年的面容异常清晰。这几日，她急得坐卧不安，终于还是见到他了。

　　“殊儿姐姐？”叶鹰心里琢磨起来。

　　自从那日离开秋疏院，他打听过，冬梅宴上李殊因为皇后的关系，并未被别的妃子刁难。听说后面这几日，陛下还特意拨冗去探望了一下自己这新宠的李美人。明明情场得意，她却冒着风险来见自己，这又是为何？

　　“我……我只想问问，你身子可好些了？”李殊说着，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几日，冷宫弃妃之子叶鹰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宫的有心人看在眼中。她虽不聪明，却单单冷宫两个字，便让她心绪大乱。

　　叶鹰沉默了一下，笑起来，语气颇有些抱歉:“你知道了？也对，殊儿姐姐一向冰雪聪明！你放心，我身子已经大好。以后因着身份的问题，或许不能亲自去寻姐姐了，姐姐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让芮儿来说就行。毕竟，前些日子，若不是姐姐搭把援手，我怕是早就冻死饿死在冷宫了！”

　　李殊沉默了下，哽咽着回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也记得……还有一个我，或许，多多少少可以帮上你……”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有些羞惭。眼前的少年，曾帮她从一个任人轻践小宫女，一朝博得帝王欢心晋升美人。这样的人，还能有求与她？

　　叶鹰笑着:“那多谢殊儿姐姐了！对了，你们快回去吧。虽说秋疏院离得近，可毕竟天寒地冻的！”

　　李殊尽力掩去眼底不舍，在芮儿的搀扶下离开。

　　叶鹰并不急着回去。

　　他缩在狗洞边上，就着月光，撩起一角斗篷，摩挲着上面刺绣出的精致云纹，心底升起淡淡的惆怅。这种走在悬崖边的富贵，让人觉得刺激，更觉得彷徨。

　　“我一定是吃多了！”叶鹰兀自嘟囔着，一道黑影突然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反应，另一道黑影紧咬着前面的那道黑影闪掠而去。

　　叶鹰心头一惊，收拾好心境，悄无声息回了自己的寝殿。而，此刻，除了在边榻上睡的香甜的唐小吃，还多了一个人，正大马金刀的坐着。

　　叶鹰摸摸冻得发红的鼻尖，讪笑着：“这么晚，将军……”

　　朱棣斜着眉眼瞅他：“那新晋的李美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如今，你人在局中，竟私下和她相见，你可知若是被人撞破，今日便是你们二人的死期……你莫不是还嫌命长了些？”

　　叶鹰没说话，慢腾腾解着斗篷的带子。可那带子似乎打了死结，越是着急，就越是难以解开。

　　对面等着叶鹰说话的朱棣，实在看不下去他着笨手笨脚的模样，撇撇嘴，脚步轻缓地走过来，伸手挡住叶鹰正在打架的双手。

　　这肌肤一挨，朱棣满心的怒意顿时消了大半，无奈道：“自从见了你，不是在大雪里罚跪，便是挨了刀子养伤。好不容易胖了些，非要大半夜的出门！这天，虽说已经暖和了些，你这身子——就受得了？既然合作，你也多顾念顾念自己……”

　　说完，他丢了接下来的斗篷，将叶鹰一双冻僵的小手握在手中，轻轻搓着。

　　叶鹰面颊上腾起两团红云，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夺回自己有些失去直觉的手，快走两步到熏炉边，笑着：“我去，不是为了见她。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掌心里的小手倏忽抽离，让朱棣突然有些恍惚，他将右手放到刀柄上，盯向叶鹰瘦削的背影：“是吗？今日，若不是我追上了那人，的确，你们不会有下次了！”

　　叶鹰似乎已经猜到了那两个黑影中，有一个是朱棣，听到此处，略略低眉，笑着：“是……那人是谁？可问出来历？”

　　一丝风，从关好的门窗里透进来，吹的叶鹰身侧的烛火轻轻摇曳，朱棣找个椅子舒服地坐下：“被我追上，那是情理之中。可这宫中，能被派到宫门口当眼线的，大多都不是一般人。他死了，牙齿里塞着毒药。眼看躲我不过，便选择了自尽。”

　　叶鹰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虽说死了，可只要一个人存在过，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件事，怕是还要劳烦将军！”

　　朱棣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一时间，室内除了唐小吃甜甜的呼噜声，再无他声。

　　叶鹰瞥了一眼朱棣，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纳闷道：“将军不去巡逻？”

　　朱棣嗤笑：“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倒是练的炉火纯青。刚替表弟解决了一件大麻烦，不说一杯热茶也无，难道还要赶我？”

　　叶鹰挨着熏炉坐下：“你知道，这凌雾阁里，大多还都不是我的人。所以吃食上，我比较控制，茶水糕点之类的，我也很注意。所以……”

　　“所以，给我递个杯子……”朱棣从怀里摸出一小坛酒，“本想和你一起喝两杯，哼，不过看你这样，还是算了……哎哎哎，快递给我，跑了这半日，口渴的紧！”

　　叶鹰龇牙。这个人，总是出人意料。

　　接过杯子，朱棣自斟一杯，然后晃着杯中残酒，突然一笑，笑的叶鹰心底发毛。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每日早晚各涂一次，就不会留疤了……”朱棣笑着，偏头瞧瞧叶鹰脸侧稍有好转的伤口。

　　叶鹰想说，二公主给了南雍进贡的白玉雪子膏，可看着朱棣笑盈盈的脸，他突然不想说了，只是笑笑：“多谢！”然后低头轻轻扭开小盒子，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那花香微甜，带着一股盈盈温柔的芳香，沁人心脾。

　　叶鹰正要伸手取了些许，眼前一花，那小盒子被朱棣轻轻夺过，顺势沾了些，将他往怀里一扣，作势就要帮他涂药。

　　叶鹰哭笑不得。这个人，总是如此不管不顾，每次涂药搞得都像是要和人干架似的。算了，他爱咋咋吧。

　　怀里人温顺地半靠在胸膛，反而让朱棣有些诧异。他居高临下看下去，烛火微黄，怀里的叶鹰一双长长的睫羽微微低垂，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安静的温柔来。

　　朱棣心头一软，居然有些下不了手，推开叶鹰，将药塞进叶鹰手里，嗤笑一声：“罢了，本将军手糙，表弟细皮嫩肉的，还是自己涂罢……”

　　话一说完，朱棣便推开殿门，顺势再合上殿门，飘然上了屋顶，飞檐走壁而去。

　　叶鹰轻轻抬起一角窗棂，看着月光下屋檐间，渐渐的那道黑影，兀自笑笑，挑出一点药膏，闻一闻：“——还指着这道疤痕助我成事呢……”说完他将药膏仔细放好，便爬上床去睡了，毕竟次日他还有要事要办。

　　天色不过微微亮，程妃居住的喜乐宫便传出隐隐的刀枪剑戟声。

　　孟德陪在叶鹰旁边，等在喜乐宫门口，闻此声，笑眯眯解释着：“主子，听闻程妃娘娘每日都要习武，这怕是了……”

　　叶鹰淡淡嗯了一声，继续等着。他以为经过李嫔送药一事，程妃对自己应该多少该有些表态，可等了约摸半个时辰，让他知道，程妃，约摸真的不喜欢自己。

　　身份在这儿摆着，对他视而不见毕竟不妥，打了明睿帝的脸，肯定不好收场，所以程妃最终还是让叶鹰进了喜乐宫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