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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与阿藤辩啊辩 ...

  •   奚应时带她出去见院子里的小孩子们,一共七个聚在一起,睡眼惺忪地爬起,都化形了一半没来得及收,叫她看见了:
      有的头上毛茸茸的,有的收不动尾巴,有的脸上有鳞,有的四脚走路,拥拥挤挤站成一排,人形才好,站直,惶惶地仰起脸,齐声喊:“干娘早。”

      虞二娘新奇地望着,又见院子里走来一个粗声粗气,像是很不喜欢用人形走路的中年妇人,站在旁边好奇地看她。
      她也看过去,那女人便啧的一声,脸上露出笑意,反而把虞二娘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往后她上午跟着他们做早课练功,不准用灵力,吃饭也和他们一起。下午她回我这里。”奚应时轻推她后腰把她搡出去。
      一个大些的孩子道:“祭人么?干娘的病好些没?”

      奚应时道:“不清楚,只是不要欺负她。”
      “是。”

      虞二娘轻轻扫过这帮人的脸,虽然觉得太多了记不住,却还是尽力记着,这些都是奚应时的孩子。
      晌午吃饭,她才知道这帮孩子全是过了百岁的。

      “而且,我化形都三十多年了,不过是喜欢小孩子的样貌。在妖里面,我算年纪小的。”先前大着胆子问奚应时的叫荒泉,不知为何,特意给她夹了好几个包子叫她吃。

      小妖们在厨房支开一张长长的桌子用饭,饭食都是轮着做的。今天碰着一个叫向天嗥的男孩子做饭,饭碗里总是有几根狼毛,被同伴呸出去,却也没人恼,仿佛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向天嗥有些不喜欢她。那长长的桌子似乎是个小法宝,随着吃饭的人增多,它自己就变长一截。她坐下之后,其他孩子们也坐下,身边一左一右空了两个位置,做好饭的向天嗥端着碗也要来吃,却不肯坐她旁边,反而只是端着碗绕去另一头,桌子没有伸长,他就站着吃。
      阿藤进来,倒是不嫌弃地坐她旁边,对面是荒泉,还在说自己修炼的事:“我是干娘捡到的,我的窝搭在干娘洞府附近,藤大婶起先还要赶我走,是干娘觉得我修炼不易,带着我一道了。”

      阿藤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荒泉这才回过神:“哎呀。”不说话了。

      虞二娘回头看阿藤:“藤大婶,你跟随奚应时很久了吗?”
      阿藤明白了,是这虞二娘问题太多,荒泉是个热心的,有问有答的就说了好些,完全忘了这虞二娘是个人类。
      她虽然弄不清怎么傻子忽然就能好好说话了,也弄不清分明不是傻子了却不记得她,只知道这人是潜伏进来的修真者,不能对孩子们声张,旁的,就当老祖宗懒得多说,便没好气地堵虞二娘道:“你是我二两银子买来的,才过了几天就这样不客气,直呼老祖宗的名字。”

      虞二娘惊讶,一边往嘴里塞了两口炖肉,一边抓住阿藤:“我是这样来的?我有二两银子这么多?”
      阿藤语塞:“你个缺心眼。”

      “是谁卖了我?我是怎么从宗门出来的?我怎一点也不记得,阿藤大婶,你和我讲讲吧。你讲讲我是怎么来的。”
      “谁知道什么劳什子宗门什么的,好大的心计,骗我不懂人类的条条框框。”阿藤怨气冲天,拿着碗便走。

      还是旁边的荒泉又热心肠起来:“我听说了,你有个赌鬼的爹,卖了你去赌钱,还没高兴两天,便喝酒失足跌河里死了,你就在这里给干娘治病吧,我们虽然不喜人类,但你能治病,我会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欺负你。什么宗门?”

      虞二娘更是摸不着头脑,刚想反驳说自己爹可不是赌鬼,心里却恍惚觉得不该在这会儿说出来,便住口了。
      阿藤从她左边绕到右边,扒拉了两口饭孵蛋一样重新一屁股坐下:“你听她胡扯,她的身契可还在我这儿呢,想给修真者通风报信?得过我这关。”

      虞二娘道:“我又不会通风报信的。”
      说是如此,心里惶惶不安,吃过饭,几个崽子不肯洗碗,便推搡着叫荒泉使唤她来洗。

      虞二娘觉得这也没有什么,锅灶里也是热水,在家里难道不做家事的?便点头应了,那帮孩子们便欢笑着出去,留她一个在厨房里。
      她洗了碗沥干,餐桌缩到小小一方,她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托腮想着事。

      二两银子,双修……
      正想着事,一个小女孩跑进来似乎要做什么,扭头一看,忽然劈手拿走桌上的杯子哭着跑去外面告状了:“那傻子用我的杯子……呜呜呜……”

      几个孩子便拥进来,虞二娘立时站起,大声道:“你那杯子上也没写名字的,谁知道是你的?既然是你的,那我拿去洗了就是,你们难道要……要打我吗?”

      被她一抢白,气势汹汹的几个孩子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其中一个叫嚷道:“你是干娘的东西,我不打你,你要道歉!”
      “对不住!你叫什么?”她便冲那小女孩道歉。

      “白羽。”
      “白羽,对不住,我不知道是你的杯子。”

      她这样直截了当,那白羽虽然哭哭啼啼,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是了,过会儿不知道掀起哪儿来的老黄历说:“你先前还当狗呢,你喝了我的杯子,叫我拿什么喝?”
      “我的嘴巴这样脏?我有好好刷牙漱口的。”
      “你是人!”
      “人怎么了,那你们也化人形啊!”
      “干娘叫我们化的,谁稀罕你们的人形,又弱小,撕不开猎物,牙齿还这么笨,除了手指头灵巧些,一无是处!”这话是旁边一个孩子叫嚷的。

      虞二娘知道这帮妖很是讨厌自己了,又讨厌她傻,又讨厌她是人,如今看来,讨厌她是人的这部分多些。
      于是她给那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出主意:“你们不是都过百岁了,和我一个十九岁的计较什么?既然喜欢杯子,和你干娘要一个就是了,干嘛找我的不痛快!”

      她说得有道理,可白羽她们就是过不去人和妖的这一关,看着这被她嘴巴沾过的杯子欲哭无泪,只觉得要吞下一个哑巴亏。
      还是阿藤冲进来问发生什么事,问清前因后果,便给那几个孩子脑袋上一人砸了一下:“才过了几天人的日子,就沾人的臭毛病了,在野外不还是满山的妖在同一条河里伸舌头,这会儿干净上了!胳肢窝搓干净没有!耳朵后面好好洗没有?”

      虞二娘又不愿意她们挨打,想着她是外来的,便道:“她们既讨厌我,我用她杯子是不对,我给洗了吧。”
      白羽抹眼泪:“我自己洗!”
      “那今天的碗筷都是我洗的,你别用。”
      白羽便转不过来了,还是把杯子递给她,她洗了,白羽便放在架子上,被阿藤推着后脑勺撵走了。

      虞二娘便打量架子上的东西,阿藤过来,把分明一样的东西挑拣来,放在不同的地方:“谁知道哪里来的臭毛病,不过是讨厌你是人,平日里都胡乱用的也不放在心上。”
      “我知道。”

      阿藤便扭身看她:“你骗得我好苦,这会儿装傻充愣的,老祖宗早就看出你居心不良!”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阿藤便不说了。
      过会儿,虞二娘道:“或许是这样,有什么人把我卖了,你们便买了我……人间也有这样的事,从一地拐了奴隶到另一地,花些银子,就可任意打骂。同族尚且如此戕害,何况异族呢,你们对我已然很好了。”

      阿藤气急想反驳,细想也是这样,便顺着她说:“你们人不也如此,凡人上山猎走妖,扒了皮吃肉,可曾问过我们?修真者更是,占了山便以猎杀妖族取乐历练,用我们炼丹炼器,看温顺些的便圈养起来做坐骑。”

      “不过因为弱小!人弱小,不也被妖炼丹吗?”虞二娘道,说罢,她也吃了一惊,心道她怎能这样说得头头是道的。
      阿藤便冷笑:“是,所以如今你弱小,往后他们欺负你,你就受着就是了,看我还给不给你出头?”

      虞二娘便意识到阿藤冲进来是特意帮她的,张张口:“那你也只是为了讨好你的老祖宗就是了。”
      “是……是又怎样?什么讨好不讨好的,我和老祖宗的情谊,还轮得到你胡说八道了!”

      “那她也不用你当祭人呀,反而要从外面买人来。”虞二娘自觉抓住了阿藤的痛脚,便得意洋洋。

      阿藤失笑,知道她什么也不懂,她自己也一知半解,犯不着在这事上和虞二娘叫嚷,只哼道:“你该庆幸是被我买来的,若是别的妖族捉你当祭人,你早死了,我们老祖宗总说些什么,杀人却不能虐杀之类的屁话,都不是同族,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偏她这样想,你才能和我顶嘴!”

      “同族不也是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我姐姐——”虞二娘想抗辩弱小便是罪之类的话,却又因说到姐姐而觉得那话割心一样的痛,忽然收住不说了。
      阿藤道:“那是你们人坏,我弱小,老祖宗却会庇佑我。你呢,你弱小,就用这样的诡计来骗我,你自己要进来这院子,你当祭人那不是你愿意如此吗,正好老祖宗需要,你才有送上门的机会,不然你早被我卖出去了。人类就是这样,又冠冕堂皇,又占尽便宜,坏事做尽了,到头来一抹嘴,满嘴油花,还说没吃过。”

      “喔,是我自己来的?”虞二娘捂住脑袋,“阿藤大婶,你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买了我来的?我记不得了。”
      “谁要和你说?”
      说是这样,阿藤也恼火了,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出门买豆腐如何遇上赌鬼老于的事情说了,还拿出身契来给虞二娘看。

      虞二娘见身契上写的自己是“于二娘”,刚想问什么,阿藤便戳着纸说:“瞧瞧,后来我才知道你是修真者……还以为你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呢!”
      她便回嘴:“那你们也是要杀穷苦人家的女儿就是了,我是修真者,那是后来的事。”

      阿藤只觉得人类果然狼心狗肺不是个东西,便承认道:“是呢,不管是谁,吃了就吃了,如何?只恨我没有办法,若是我有办法,即便杀一城的人救老祖宗的性命,我也肯去做,若是要我的性命,我也肯去。人活着哪里就是天经地义的?即便没有妖,也有天灾,你们自己也有冻饿而死的。若你不是修真者,是个真傻子,落在那么个赌鬼爹的手里,活路指不定有没有我们这里宽,倒在这里和我辩驳起来了。”

      “她最后会吃了我吗?”
      “我哪里知道?”
      “藤大婶,你又气恼什么,我没说我不肯,我都是自己来的,哪里会反悔呢?若我就是个贫穷单薄的傻女子,死得糊涂,也就死了,是因我弱小的缘故,而不是因我是不是修真者。只不过要和你说个清楚,你们杀人,也不是天经地义的,我们杀妖,或许也不是。但你们要变强,我们也要变强,我想,这大约是互为天敌,说不出个好坏,谁死了,不过技不如人,谁也不怨恨。”

      听她说罢,阿藤面容肃然,好一阵之后冷笑:“那你看看能不能杀死老祖宗就是了,天敌……势均力敌的才是天敌,你有这样的心,就不该说出来,藏在心里,免得我哪天一时愤恨,先一步宰了你。”

      虞二娘却觉得困惑,奚应时不是说了吗,她死,她虞二娘也死,她怎么会想着去杀奚应时?是她自己弱小,主动落在这里,要求来一个机会,叫她要么护住家人,要么复仇……难道不对么?
      阿藤似乎不知道这些。
      而她,好像也不完全知道她为何就来了这里,又为何说那些,难道在她自己所不知道的心里,也藏了一个等她强大了便想办法把奚应时杀了的念头?

      奚应时似乎也不在意。
      流水潺潺,她端着汤药一饮而尽,不言带着汤药走了,她褪去衣物浸在冷泉里发抖,心里想着晌午的事。
      忽然,奚应时道:“杯子的事太小,阿藤那里有的是,白羽年纪小,又常被人类欺凌,你不必为此伤怀。”

      “晌午我和阿藤吵了一架,她恼恨我。”
      “吵什么?”

      奚应时的蛇尾缠住她的腰,在水里泛起阵阵涟漪。
      “我其实也不知吵什么,我不知阿藤在气什么……我心里觉得,我和她说的,分明是一样的事。”她便一五一十地把晌午的事情说了,叉起腰来模仿阿藤气恼到想把她扯烂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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