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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开会前必须达成共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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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出来玩一趟,便又成了这看不懂的见面。
虞二娘是很高兴奚应时并不避让着自己的,但她也弄不懂怎么回事。
本朝的大国师,有两个,一个哥哥,就在眼前,一个妹妹,大约是早上见到的,奚应时看起来都不喜欢。
奚应时和这两位大国师的母亲,从前是好友,如今似乎不是了。
除了院子里那些小妖怪,奚应时竟然还是大国师的干娘。
大国师看诊,说是无恙,但无论用脑子想还是用屁股想,都知道奚应时并不康健,这大国师藏着真正的诊断没说,奚应时也很想知道。
同时,大国师好像也想要和奚应时聊别的事情,所以是单独来的,都不知会午商亭一声。
虞二娘想清了这些,才一上车,就抓住那大国师的袖口:“她身子如何?你要说实话。”
奚应时也不管她,微眯着眼笑,很享受她冲在前遮护自己的样子。虞二娘也不想这样莽撞,只是依照常理想着,若是真有故旧,可能很多话不好说,而自己说了这么多傻话,奚应时只是默许她,还笑着宽慰,可见她说得再笨再傻,也比一句话不说的好。
车子缓缓启程,大国师被她扯着袖子,顺势反手捏住她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掴出去,奚应时睁开眼,大国师的手如闪电一般缩在袖中,伸过脸等着挨打,她反而不好打了,委屈地看奚应时。
“林阔,看出什么了?”奚应时不紧不慢地把烟灰敲在大国师的衣裳上。
“恭喜干娘!可还有别人知道此事?”
“不是秘密,我也不畏惧别人知道,”奚应时说罢,看虞二娘正气鼓鼓,便解释,“他的法门独特,摸了你我的脉,知道我们是道侣了。”
虞二娘便收回手,倚在奚应时身边:“他叫你干娘,你就应了。”
“他随意就是,就是叫我亲娘,我也没有饭给他吃。”
林阔摘去帽子,一张俊俏的男子脸便化作了尖嘴的狐狸样,耳朵竖起,朝着虞二娘微笑,虞二娘被吓了一跳,往后一缩,看半天他的变化,伸手去摸他的嘴筒子,他也笑着给摸了,一边享受着被摸了脸,一边看奚应时,奚应时正犯困,懒懒地靠在一边。
虞二娘收回手:“他是狐妖啊……凡人都知道吗?”
“皇族是知道的,在王公贵族中也不是秘密,”林阔道,又看奚应时不作声,便叹道,“干娘,我便不兜圈子了,去了县衙,我便是以国师的身份相求,在这车里,我们说些自家人的话。”
“说。”
“您快死了。”
虞二娘道:“呸,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还自家人呢!我们走吧!”
说着她作势要走,其实也是做个样子,林阔赶忙说:“我是有话直说的,作为国师或许要打机锋,作为医者,我是要说真话的……干娘自己也知道吧?我只看出四个字,油尽灯枯……我幼年虽然记不真切,但也记得,干娘当初即便不用把脉,灵力外化也令人惊怖,神采斐然,没有如今的憔悴模样。”
奚应时道:“说些我不知道的。”
林阔道:“干娘是卡在了千年之劫?中间可有试过别的破劫之法?”
“试过三次。”
林阔道:“若我没记错,干娘如今是八百……”
“八百七十三。”
“您恐怕等不到千年了……”林阔面色白了白,朝虞二娘解释道,“虽然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但既是干娘的道侣,我便也称一声干娘吧,您是人族,不知妖族的千年大劫,若千年还未能飞升,便会死!一千年之期到,灵力的存量没有到达破劫的标准,便会在千年之期到达的那一天被天劫碾碎——若是还未到千年,灵力的存量已够应劫了,便要历劫,若历劫成功,便飞升,若逃避历劫,或……历劫失败,便会修为衰落,衰落到千年之期一到,被劫雷击杀。只是,若大妖衰落……还没等天劫击杀,便总有人族狩猎杀死,不得善终。”
虞二娘只是知道奚应时需要她,多少有些知道,不像现在知道得这样详细,便问:“那她等不到千年是什么意思?有人害她?”
“不是,干娘她……天赋异禀,灵力强盛,因此,提前应劫……”林阔正在说话,奚应时便冷笑一声:“不必捡好听的说,我灵力到了应劫的时候,我应劫,失败,再修炼,再失败,如此三次……”
林阔道:“正因如此,您的衰退比旁人更快……就像几人约定长跑,一般都提前规划,匀速前行,最后眼看到关头而穷全身之力加快步子,才卸了力气,您却如此加速了三次,每次失败都被劫雷所伤,对身体的损耗……远远大过那些慢跑的人。”
“若无人杀我,我还有多久?”
“恐怕不超过三十年。”
奚应时慢慢吸了一口烟,朝虞二娘眨眨眼:“从前听闻有人生了病,怕听见自己的病情……不准旁人提起,也不准看医者,以为如此便可装作没有病。从前看话本嘲笑此人,如今我也是这样了……明知自己不妙,却不知到底有多严重。”
虞二娘要说什么,看在林阔在旁边,便没有作声,只有点忧愁地靠在奚应时身上。
于她,于奚应时,这都不是好消息……时间太短了。
林阔又道:“干娘,我母亲或许有更好的调理之法。”
奚应时道:“不必……去县衙的路这么长吗?也该说说正经事了。”
“您见过我妹妹了吧?您没有见过她,是母亲后来生的……不说母亲了。妹妹应该向您介绍过我们幻天阁的立场了吧?我们无意侵扰蛇族前辈的墓穴,愿弥补过失,但我与妹妹年轻,不知道怎么处理,请干娘指教。我们都是妖,知道修炼辛苦,即便死,也不该给修真者糟蹋了。”
“我是赤光宗邀请来的。”
“您是午商亭邀请来的。”林阔道。
去县衙的那条路那样长,奚应时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轻拍虞二娘,叫她看外面的商铺,虽然这会儿没什么好看的,看看灯火,看看炊烟与人群,虞二娘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又看林阔:“你想说,午商亭不能做赤光宗的主。”
林阔道:“干娘您也知道吧,午商亭虽然是赤光宗的掌门弟子,但也不过是第一顺位而已,后面还有四个备选等着……午商亭的品性,我是认可的,是个守规矩的人,若是妖没有犯禁,她一概一视同仁。但,她是好人,她一个人的声音便是赤光宗的声音吗?而且,午商亭是出了名的以武力见长,更是体修的代表,若法术上有些勾勾绕绕,她也是看不懂的,对吗?”
虞二娘听着大国师说午商亭的坏话,看看奚应时,再看看林阔,又看看自己。
奚应时仍然不作声。
从前,虞二娘只被奚应时的强大遮住眼睛,她只留心奚应时很强,虽然她不懂,但她就莫名觉得奚应时强,奚应时不言语,是不怒自威,奚应时懒得说话,是强者的自觉。自知道奚应时的寿数只剩不到三十年,她看奚应时不说话,便觉得能看懂些了……连张口呼吸也觉得痛,用以镇痛的药物一管一管地吸下去,烧出来的烟气被旁人闻了都会精神恍惚。
“你快直说吧。”虞二娘道。
“我便介绍一下吧,如今赤光宗宗主有两位亲传弟子,但这两位都未曾入选掌门弟子之列,我们都知道,掌门弟子便是下一任宗主的人选,以防万一,掌门弟子又有多个备选。如今的午商亭是掌门弟子,她师父是宗主的大弟子,李存。宗主还有一个二弟子,徐况之。人名太多或许不好分辨,都不用记得,只要记得,这二弟子,也就是午商亭的师叔,也有一个亲传弟子,也正好是掌门弟子的候选人……日懿。”
虞二娘已然记不住了,但她奋力记了,点头:“日懿如何?”
“在我们与赤光宗的沟通往来中,日懿早已跳过了午商亭,与我联系了……干娘,我妹妹被宠坏了,或许说了您不喜的话,也不了解您的脾性,有午商亭在,不敢多说。我便说吧……我们幻天阁无非是替朝廷办事,凡人无非是挖条运河,我们改道就是。但赤光宗,好吧,日懿,如今城中历练的大多数赤光宗弟子,都听日懿的,所以午商亭虽然不通这些,却也大概知道都不可信,才花了大代价请您来。日懿,代表着另一群赤光宗弟子的要求,她要挖开蛇墓——哪怕我们幻天阁跟着,她也要挖开。”
马车仍然行在路上,虞二娘早已把帘子放下来,再看奚应时的神情,似乎是浑不在意。
虞二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林阔说的话让她心里也乱糟糟的。
“今日找我来,是想让我置身事外?”
“您又不是赤光宗的长老,何苦蹚浑水呢?”林阔道。
“你去蛇墓那里看过没有?”
“看过了,那些个凡人……有些暗处的赤光宗弟子早些时候煽风点火,说下面有宝贝,他们就挖出了一些,我在朝中得到消息,才赶忙派兵来守着,不准他们再挖了,这才赶过来。”
“我也并非什么都知,你说说那蛇墓是什么样?蛇族并没有这样的墓葬方法,真是稀奇。”
“我只想快点埋了。”林阔长叹一口气。
虞二娘道:“为何?”
林阔抱怨:“为何……你别看我这样,我修为很低!幻天阁也没个能打的,若要和赤光宗争吵起来,只能找修真法会调停。但修真法会多数全是人族,他们当然想挖妖族的墓,瓜分里头的东西,说不定还要几个宗门联合起来作为弟子培养的任务……我也是妖,我不喜欢如此!不管蛇墓里有什么际遇,也不是给他们备着的。只要干娘不替赤光宗出头,再指点我们把墓埋了,就是赤光宗想再挖开,也师出无名,修真法会明面上还要脸,我们不能把妖族之墓拱手献上去。”
虞二娘还在想事情,林阔道:“你与邻舍住在一起,你爷爷从前有钱,埋了好多东西,埋在你两家中间。平日里,你邻居也没有理由忽然挖你爷爷的坟,对吧?哪怕他明知墓里有钱,也不该挖。但……若是一场地动,把地裂开了,墓打开了,你邻居就会叫嚷着:‘哎呀,这墓是建在我们两家交界的,我们自然要看着你们挖的动作,免得动了我家院墙……’,等你真的去挖你爷爷的墓,他还能少了跟你讹些钱财的借口吗?午商亭便是那真心只是看着挖的好邻居,那旁人呢?像日懿那样的,都懒得做戏,已经明白说了,她要跳下来挖了。”
虞二娘便听懂了,顿觉赤光宗可恶,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人类。
“我们回家去吧,回我们的院子,别给午商亭干活了……午商亭自己都搞不定。”
半晌未说话,只是吸烟的奚应时懒懒抬下眼皮,笑道:“再说吧……我总觉得绕了太久,有点晕了,林阔,放我下去吧。我要回去休息了。”
“干娘……明日午商亭这位掌门弟子便会来县衙正式和我见面,有些共识,今晚……”
“林阔……我快死了。”奚应时道。
“干娘,正如此,您才不该掺和这些事,我母亲或许真能救——”
奚应时摆摆手,马车骤然急停了,她打起帘子出去,并没有再搭理这位大国师的呼喊。
车正好停在客舍前。
午商亭蹲在门口,抓了一把肉串恶狠狠地撕扯,旁边站了桃源和另一个没见过的圆脸小胖子,手里也拿了一大把肉串,吃得眼睛也眯起来。
看见奚应时下来,午商亭连忙快跑过来,正要掀开马车帘子往里探头,被奚应时拉住了。
“还有吃的没有?”
那圆脸弟子便欢喜地跑来,把手中的肉串分给奚应时和虞二娘:“前辈,可好吃了,城东的柳枝羊肉实在是太好吃了!就是贵些,我平日都不舍得吃,午师姐说要给你们吃,便请客,我吃了好些,太好吃了!”
奚应时笑着把手里的肉串给了虞二娘:“可撒些辣子没有?”
“有的!这把是辣的,南边来的辣椒真是太辣了,太好吃了!”
这小胖子满嘴都是太好吃了,虞二娘本来要笑的,可心里却沉沉的,吃了几口总吃不下,把肉串分还给小胖子。
午商亭按捺不住:“那大国师找你说什么?我找他说理去!”
“明日不是就见了吗?今日见,彼此都难做。”
“你答应他什么了?”午商亭急切,挥舞着两把肉串恨不能直接戳进奚应时嘴里。
“没有……午商亭,我快死了……叫我静一静,你也该好好想想,我是什么为人。”
“什……不是还有一百多年吗,怎么忽然就说这话……哎,哎——我没有怀疑你,我是想听听他们这兄妹两个都说了什么屁话。”午商亭想追上,被奚应时打了个手势拦在原地。
奚应时晃着走回客舍,像一块碎了的玉在衣裳包裹里啷当作响,虞二娘提着裙摆追上去,懊悔她不该出来看烟火,也不该去看热闹的。